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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凭君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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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安当曾经的少当家、前任掌柜以及现在的伙计景天十九年的生命里,世界上的事情是非常简单明了的。
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所有的坏事都可以变成好事。
被毒人爪牙上的剧毒残害?没事,不是有那啥啥,土豆还是五毒兽的东西帮他解了毒么。
两颗犬齿掉了讲话漏风?没事,他景天聪明绝顶宝物利用,凭着自己巧夺天工的手艺弄了两颗独一无二的翡翠牙,结实又贵气。
天才的构想翡翠牙被一帮俗人认作菜渣毛豆绿豆糕?没事,天大地大,他总会找到一个有品位的人来欣赏。
但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的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比如,那个和它的原主一样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通讯仪。
当他知道某豆腐大侠要走了,恨不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白豆腐你终于要走了,以后再也别回来了,你走了气场最强的就是本大侠了!
结果,快慰心情还没过三秒,他又听见那个声音:“景兄弟。”
景天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居然把这破玩意儿随身带着了,应该把它丢得远远的才对,烦。
一旁茂茂笑得三分傻气三分得意三分好奇:“嘿嘿嘿,又说话了。”
把那块盘子从布袋中扒拉出来,景天没好气地与徐长卿对话,长卿说一句他就顶一句回去,完全把他当作假想敌。
一开口那人就触到他逆鳞。牙牙牙,牙你的头,他景天巧手无敌把牙修得好得不能再好,要你姓徐的那么多废话?
没想对面却回答了一句:“景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烦你,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啊。”
似乎都可以看见某人一身白衣笑意温文,淡淡地分辩与淡淡的关怀。
景天为自己的想象怒了,一拍桌子一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侧扬起的尘埃不给面子地散漫在茂茂正打扫的地板上。为了掩饰被徐长卿那句“关心”带来的郁闷感,他抬起下巴硬邦邦地下结论:“你别骗我了,你把东西放在我这儿,就是用来监视我。”
景某人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晚上,究竟是谁偷听了谁的表白。
徐长卿答得很无辜:“景兄弟,这个通讯仪,是你自己拿的。”
景天一愣,犹自嘴硬:“我?我哪有啊……明明是它自己跑到我身上来的。”明显底气不足。
其实已经想起来了。
等流星雨落宝贝的晚上,和唐家采露孝女莫名其妙地碰面,而后遇上了毒人,两个人都只会尖叫。不知何处长剑飞来,一袭白衣流动如月光,剑气横扫莫之能御。
那时候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巴巴地从白衣人手中将东西要来。
啊呸呸呸,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景天梗着脖子佯装威武不能屈状,坚决不承认。
“景兄弟,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你喜欢,这个,就当做我们见面的一个纪念吧。”
景天手一软,面现嫌恶地将所谓“纪念”扔一边去。果然白豆腐就是婆婆妈妈,说句话都说得软趴趴的,搞得他握东西的手也像是麻了一下。纪念,纪什么念?纪念一遇见他就没发生过好事?
茂茂扫地扫着扫着扫到景天身边来,笑得眼睛都没了:“嘿,老大,这个徐大侠还挺浪漫的。”
景天炸毛了,靴尖一抬将傻笑的茂茂逼出一丈开外。茂茂缩了缩脖子,摇着手小声补救:“不浪漫,不浪漫……”
哪里浪漫?那个一本正经一脸正气满口道德死气沉沉的白人哪有一点可以称作浪漫?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死茂茂,浪漫是个可以用在两个爷们之间的形容词么?
景天眼珠子在房里溜溜转了几圈,越想越憋闷。
这个东西不还给姓徐的是不会安生的,他可不希望一个天外飞音总是时不时地教导他,骗人不对欺负动物不对,德啊道啊万物啊众生啊一大堆。更何况,留着它,他景天仿佛永远欠了徐长卿什么似的。
“这个东西我一定还给他,咱们俩,互不相欠。”
咬着牙,甚至有些破釜沉舟的恶狠狠。
屁股对着景天的茂山用疑惑而莫名的眼神悄悄回头瞄了一眼,他的老大一拍桌子豪情万丈地扬长而去,不知道的人还当真以为他是要去与仇人作个了断。
仇人?朋友?茂茂摇了摇头,不明白,转过头继续扫地。
远远地可以看见唐门门口很扎眼的两道白色人影,峨冠长剑。
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做道士营生的。
景天晃荡晃荡地走近,下巴高高抬起作不屑状睥睨门口三人,白豆腐正和堂堂唐家大小姐语重心长地说些什么,旁边常叉叉时不时插嘴。
这样看起来……白豆腐似乎比旁边那个常叉顺眼许多,比唐家丫头背对着他的满头麻花卷也顺眼不少。
徐长卿在景天打量的间隙里微笑了一下,日光出于云隙。
好吧,就凭他刚刚那个笑,本大爷勉强给他个及格的印象分吧。
景天特意选了个唐大小姐问问题问得最急切的时机横空出现:“我来也!”
横插一人,问话中断,景某人得意洋洋地欣赏唐雪见气恼的表情,对着徐长卿一扬下巴:“白豆腐,最后一次见面了。”语气竟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他与唐雪见天生八字不对盘,又一个嘴厉一个牙尖,吵起来天昏地暗,以至于漏了徐长卿一句“你来得正好”。
忽然唐雪见一副重大发现的模样,瞠大眼指着景天的嘴:“欸?你的牙?”
景天难得地狼狈,一把打掉唐雪见的手。他今天早上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不用你说啊,我知道——”将头不屑地撇向一边,“——是菜嘛。”
“这不是菜,是翡翠。”
愣住。全然忽视堂堂唐家大小姐的探头探脑,景天先是诧异地看向那一身白衣表情诚恳的人,而后完全不自觉地露出点笑。
“捆在边上的,是金子。”末了肯定地微微点头。
景天眼角一抬,笑容变得皮皮的:“算你偷听得当。”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通讯仪。
景某人又忘记了,自己只说过翡翠牙,却从来没有说过旁边还捆了金子。他只是非常心安理得地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
长卿的笑容微微闪烁,微微了然。
“不过呢……以后你也没机会了。”景天看着眼前白豆腐错愕了一瞬的表情,耸肩,“咱们不拖不欠,后会无期。”言毕哼了一声,很是潇洒地扬长而去。
他满以为姿态摆的够足,却忘了手中还留了个东西,走出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欸,差点忘了。”半侧身将东西远远地丢回去,“还你。”
徐长卿伸手,稳稳地将通讯仪接住,凝目看了一会儿,而后抬起眼目送景天远去。
他似乎……很欢快的样子,一步三跳。
有预知未来能力的长卿,就一直看着景天远出视线,连回答唐雪见的问题时都没有移开眼光。
也许知道了什么。也许什么也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只是常胤却看见自己的大师兄在从唐府门口瞬移的刹那,按着手中八卦的轮盘,浅浅地一笑。
后会无期,还早着呢。
这是景天与徐长卿再遇时,仰望高入云天不见其峰的蜀山时,从心底发出的哀叹。
孽缘才刚刚开始,不着急,不着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