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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虚华醒神,银雪垂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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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神离开顾无瑾内景后,梅逾星睁眼看到的便是少年人已经放松下来的脸。
在他心眼之中,一团金红色的光芒正在顾无瑾胸口位置盘旋,随着少年的呼吸和灵气周天律动起伏,其余的三魂七魄已经不见,唯有这团温暖煊赫的光辉渐渐下沉,融入他丹田气海之中。
梅逾星便知道,顾无瑾魂魄如今已然融合一体,仙魂雏形算是成了。
他长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将自己引导徒弟灵气运行的灵力收了回来,又示意凌广遥收了太阴结界,房间内那朦胧的月光便淡了,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华还维持着室内的静谧。
两人坐到一边沏了壶茶,等待顾无瑾从入定中醒转。
顾无瑾并没有入定太久,半个时辰之后他便缓缓睁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金红神光一闪而没,瞳孔如今通透无暇。
他还尚有些茫然,抬头看向一边坐着的两个长辈,眼中怔怔地映出这两条影子,梅逾星的身影便与他在内景中所见那持剑的雪白影子重合起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翕动嘴唇嗫嚅出声:“师尊……”
梅逾星看着他微笑起来:“区区心魔,还伤不了我的徒儿。”
凌广遥以天眼观他状态,亦面露赞赏之色,于是最后一丝月华也被他撤去,橙红的夕阳从窗外投射进来。
顾无瑾竟然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上一世他融合之时,是凌广遥替他护法,而他自己则修三清法,醒来时是柔和的月色笼罩着他。
而这一次,他带着早已修成的阳明灵气与留在魂魄中的魔丹冲击融合境界,更逞论内景中还有一个心魔,比起上次要凶险百倍,却有梅逾星直接进他内景护他周全。
而他师尊也并没有问,那心魔到底是何许人也。
……可他在上一世的最后,为什么不记得了?
梅逾星递了一杯热茶过去给他,顾无瑾双手接了,他融合这五日滴水未进,也着实渴的要命,便捧着杯子一气喝下去。
“继续运行周天吧,你境界方才突破,需要巩固状态,来日方长,有话之后再说。”
顾无瑾正待点头,却有人敲响了他房间的门,曲明笙脆生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带着满腔的喜气洋洋:“师尊,你在顾师弟房里吗?”
梅逾星看了一眼顾无瑾,后者点点头,他便朗声道:“我在,虚云方才突破,如今已经无事了,你进来便是。”
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红发红眸的少女穿着一身滚了黑边的纯白道袍,秀美俏脸上满是兴奋:“师尊,我好像也要突破了!”
这倒是出乎了梅逾星的意料,他有些惊讶地与凌广遥对视一眼,脸上笑意更甚:“那这当是双喜临门,你便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征兆让你感觉要突破?”
“我感觉自己三魂七魄能够相互呼应,丹田中仿佛有一团暖火盘旋,灵力也充盈得很。”曲明笙语速很快,“师尊知道我是打算修三昧真火的,最近我已经能随心以先天一炁燃起火焰,控制温度外形,刚才又在顾师弟外泄的灵气里重新梳理了灵脉,就忽然有种随时都能突破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还不是,但我不想错过机会!”
梅逾星心中又惊又喜,他带曲明笙这几日,已经知道这姑娘心思纯真,一腔赤诚,比起顾无瑾这心思深沉到远超年纪的少年而言,她更加适合修道。
且她虽然带了一身的杀伐之气,性格却如同璞玉浑金,修炼起来反而比顾无瑾更容易入静,对自己的状态也更加了如指掌。
如今她说自己即将突破,那便是十有八九成功的事情。
梅逾星当即便拍板下来:“走,跟我去澄谨洞,虚云闭关时我没能让他在最好状态下突破,你便不要再走这一遭弯路了。虚云也跟我来,你也在我洞府稳定状态更好一些。”
“真的?谢谢师尊!”曲明笙一张鹅蛋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顾无瑾抿了抿嘴,也低头道:“谢师尊。”
曲明笙入关的第三天,顾无瑾的融合境界终于稳定了下来,梅逾星便张罗着待到曲明笙融合出关,两人境界都巩固,便让他们一同去渡百日筑基之劫,他自己则开始为两个首徒铸造筑基剑。
百日筑基,是每个修士修炼以来要渡的第一劫。此劫非天劫,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劫数,称为迷障劫,这百日间修士将入定完成三千五百座,以灵力填满全身窍穴,最终在内景中与自己的真炁化身相对,最终将一口先天真炁融于自身,如此便达到了融合圆满,称为筑基。
这一过程中最危险的便是被外界环境所打扰,极易使得深度入定的修士走火入魔,所以要尽量为他们提供完全安静的环境,正所谓“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慎内闭外,多知为败”。
如此来看,在玄阳峰上,澄谨洞便是最好的去处了。
他这厢忙着准备两人再次入关所需的东西,另一边却又有一只玄狐来找了梅逾星,原来这一群狐狸一整月都未离开玄珠门,凌抱瑜尚未醒转,凌照姬不走,他们便也不能走。
这黑衣狐仙面对梅逾星似乎有些紧张,规规矩矩行礼的时候连尾巴尖都在颤抖,狐狸耳朵亦露了出来,这小仙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面对梅逾星开口:“剑,剑主,照姬姑姑说,说小小姐醒来了,请您去,去看一看。”
梅逾星看这玄狐的紧张心里有些好笑,心想为什么这些低阶的修士小仙面对他总是如此的如履薄冰,他又没有什么恶名在外,口上却也只能应道:“好,我这便过去。”
这玄狐又作一躬身拱手,便逃也似的土遁走了。
收拾好手上事情,又安排仍然待在玄阳峰上的樊玉书替自己给曲明笙护法,他便御起化影下山,须臾便落在了拂云坊庭中。
落下时他便看到玉树华盖下站着一个淡绿罗裳鹅黄襦裙的亭亭少女,正背对着门口怔怔看着天空,她一头深蓝长发没有挽起,瀑布般落下直到膝窝,只不过背后裙下却鼓鼓囊囊地露出来一大堆雪白的尾巴,尾尖正不安分地抖动着。
他一时有些错愕,从化影上下来时脚步顿了一下,踩得那银白长剑发出一声轻轻的嗡鸣。
少女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深紫圆眼里一片迷茫,似乎是尚在梦中,看到梅逾星之后眼睛亮了亮,樱唇轻启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师尊”。
梅逾星心中便明了了些许,试探着唤了一声:“……抱瑜?”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在做梦?”少女声音仍然很轻,眼里却渐渐闪烁起泪光,“还是,这又是另一个梦……”
“……是真的,别怕。”梅逾星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有希冀,却又有一种惶恐,心中亦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师尊,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一百年那么长的梦……”凌抱瑜声音如同梦呓,“梦里面世界变得很大,我听不懂别人的话,总是昏昏沉沉的,很累,很痛……但是我记得哥哥,记得照姬姑姑,记得师尊……”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半边脸:“现在这个梦醒了,是真的醒了么?”
“那也不是梦。”梅逾星轻声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受伤了,伤在魂魄上,如今我帮你治好了,你自然便觉得自己是醒了。”
凌抱瑜喃喃自语:“我记得,师尊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听不明白……”
“小小姐!”
另一道女声从廊下传来,是手里拿了发簪梳子的凌照姬,她一看到梅逾星一双美目里便染上紧张的神色,快步走来拉着凌抱瑜就要往地上拜。
“还不快谢谢剑主的大恩大德,您就这么在这里呆站着么?”
梅逾星忙阻住她的动作:“不必如此大礼,抱瑜是我的徒儿,如今我也要给她道名了,更是要正式入门,我既为人师,又怎么能不给她治好伤病?”
“就算如此,这也是如山的重恩,怎么是一次大礼能够抵得上的。”凌照姬声音亦有些颤抖,“遥少爷同我说了,剑主您这一月……”
“当真不必。”梅逾星抬手不让她继续往下说,“我如今予她道名虚华,往后便是我正式的弟子,非要报答我,便让她用功修炼,早日飞升成大罗金仙,庇佑天下苍生,这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凌照姬这紫仙又是何等聪明,顿时便明白了梅逾星的意思,转身握住尚在迷茫中的凌抱瑜两条手臂:“小小姐,您可听到了,一定要好好跟随剑主修炼,如此才能对得起剑主对您的一片苦心啊。”
凌抱瑜静静地站了片刻,手臂从凌照姬手中脱出来,自己缓缓跪在地上,在梅逾星拦住她之前便一拜到地,蓝发随着动作散了一地。
“虚华谢过师尊,师尊大恩大德,虚华此生无以为报,惟愿能永远跟随师尊左右,师尊之愿便是虚华之愿,师尊要虚华做的,虚华定然不辱师命。”
凌抱瑜稳下这梅逾星造出的灵慧魄用了一个月,如今刚刚醒来,精神并不是很足,很快又被凌照姬带回了房内,不久后这红衣紫仙便又回来,手中多了一卷帛书,一块玉佩。
她将这两样东西送到梅逾星面前,语气恭敬:“剑主请清点一下,这些是阁主安排了奴家送来给剑主的礼品,以仙舟一艘做椟呈送,这便是仙舟的符令。”
梅逾星没看那帛书,随手将它收进了袖内,倒是那狐狸形状的玉佩让他有些兴趣,这玉佩用上好的蓝花翠雕成,剔透如冰,触手却温润柔和,内里含着一道他不甚熟悉的神通。
他试探着将自己灵力注入进去,便感受到它连接着那艘火红的狐书仙舟,只要他神念一动,随时可让那仙舟放大缩小,或是起飞落地。
“如今这仙舟便是剑主之物,随剑主使用了。”凌照姬又道。
梅逾星却有些为难:“那你们要如何回到南境?”
“我们狐狸修炼,第一步便要修遁术。”凌照姬笑道,“奴家原为赤狐,便是修了火遁,其他狐仙也各有本事,赶路于我们而言并非难事。此次带了仙舟前来,也是因为小小姐没有修为,否则以我们的本事,二三日便能从南境赶来了。”
这样一听他便放下心来,将这仙舟也一并笑纳了。
一是不好拂掉凌远峰的面子,二来,他这一次付出的也实在太多,若没有些补充进来,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往后若是要都这样,又怎么养起来这一峰的小徒弟。
第二日,凌照姬便告辞离开了,跟随她来的那几只狐狸也都一一同他告了别,梅逾星亦是送他们到了山门才回。
他回到涵月阁时,却看到那青衣的狐仙凌晓跪坐在他庭中。
凌晓看到他,便跪在那里双手伏地,以额触之,竟是行了一个最大的大礼。
“化影剑主大恩大德,凌某无以为报。”凌晓开口,却是凌远峰的声音。
“凌某于此立誓,若是剑主需要帮助,凌烟阁下一万六千狐仙,随时任由剑主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说完,未等梅逾星回答,凌晓——凌远峰的身影便随着一缕微风消失了,唯留一个化影剑主站在那玉树华盖之下,寂然无言。
又过一日,曲明笙仍然没有要突破的意思,倒是李元江来到峰上找梅逾星,这老实汉子面上看着有些为难,挠了半天头才说清楚,是他那侍剑童子又出了些岔子。
“俺给师兄铸的那剑不是快成了么,那小女娃娃非要自己给剑淬火。”李元江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模样,“那可是青古银啊,那小娃娃才在峰上待了几天,俺又怎么敢让她随便去弄?她说让俺跟师兄说,说师兄肯定理解她,俺拗不过她,就来了。”
“你觉得如何合适,便如何做不就行了,怎么会让一个小女孩左右了主意。”梅逾星有些奇怪,“我现在走不开,要为我徒儿护法,你且让她等着。”
“俺是能等得,那剑可等不得啊。”李元江仍然苦着脸,“错了最好的出炉时间,便要重打一遍,到时候材性都变了,就怕是做不成最好的剑给师兄了。”
梅逾星叹口气,再次感觉自己似乎自从收了这些徒弟开始,就变得每日不得清净了。
他又朗声朝洞外叫了一声:“玉书,你还替虚红护法,我去百冶峰上瞧瞧。”
一阵剑风之后樊玉书出现在澄谨洞口,头上还沾着两片竹叶,一边摘掉一边进门:“师兄且去,不必担心虚红师侄,交给我便好。”
“……你哪里去了?”梅逾星看着他那副狼狈样子,挑一挑眉毛。
樊玉书嘿嘿一笑,背在背后的手拿出来,竟是一手里握着一颗春笋。
“给师兄挖两颗笋,晚上炒个菜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