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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无量流火 ...

  •     “可惜?”宫远徴脸色微沉,“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上官浅扶着桌子坐直,她的腰挺得板正,神色一改以往柔弱婉约的样子,变得冷漠而淡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嘛。”

      宫远徴咬碎齿间的糖,他看着上官浅这幅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态度!你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声辩?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要杀我你早就动手了!你手里的毒药,不管哪一剂都可以要了我的命,可你只消了我的内力,这就说明你不能杀我,或者说,你哥哥不让你杀我。”

      上官浅挑衅地朝宫远徴抬起下巴,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几次三番坏她事的宫三,如今她身份暴露,自然不必再装,现在是一个好颜色都不想给他。

      “要解释,也是和你哥哥解释,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搞清楚状况!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宫远徴一把将上官浅带来的糕点掀翻,气得脸黑如锅底,“你潜入宫门,为无锋做事,我就算即刻将你斩杀,也没人敢说我的不对,身为无锋细作,你又有什么资格见我哥!”

      上官浅不动声色地捂住小腹,这里是她最后的一个筹码,最后一个让她活命的筹码,她垂下眸子,眼里闪着微光,

      “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要见角公子,我有话要和他说。”

      宫远徴看着上官浅捂着小腹,呼吸顿了一下,他气郁在心,又为哥哥打抱不平,只觉得上官浅这算计模样一点也不值得别人替她着想半分。

      “你果然不爱我哥,你满口谎言 ,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只有背叛。”

      上官浅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

      “不曾归顺,何来背叛。”

      她看着宫远徴,又看看陆小蝶,只觉得宫远徴这个宫门公子如今是真的不一样了,往日里是最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的臭小子,如今碰上了陆小蝶,就敢和她提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爱顶什么用?”上官浅反问道,“我能活到现在,全靠的是恨的滋养。”

      “我虽然一直在骗你们,可有件事情我确实没有说谎,我的确是孤山派遗孤,无锋也的确是我的仇人,此等血海深仇,日日刻骨铭记,不敢遗忘分毫。你们父母兄弟皆死于无锋之手,你应该懂我的才是啊。”

      “哦,是我忘了。”上官浅面带讥讽,“你们宫门都是只敢藏于山谷内,闭门不出以此保命的懦夫,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十年前宫门前飘着的白色雪花仿佛被上官浅几句话带到了现在,宫远徴眼眶瞬间红了,他掐着刀柄的手十分用力,“你怎么敢这么说!”

      陆小蝶被宫远徴的情绪所牵扯着,她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又转头看向了上官浅,

      可等她看清了上官浅的神色后,却疑惑地发现,在口角之争中占于上风的上官浅眼中并没有半分的得意和愉悦,她眼中的愤恨和痛苦几乎和宫远徴的一模一样,那种至亲死去的伤痛,让两个立场不同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了相似的地方。

      “怎么,我有说错吗?”上官浅眼中含泪,盯着宫远徴的眼睛不肯移开视线,“当年若不是你们宫门见死不救,我孤山派又怎会被无锋灭门,我父母又怎会暴尸荒野,无人收敛,我又怎至于认贼作父多年,为仇人端茶送水,日日磕头请安!”

      上官浅抹干泪花,耻笑地道,

      “在我心里,你们宫门和无锋没有什么两样。”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说的是真是假,到时候我们自然会派人查证。”

      捏着丰润白皙的纤手,宫远徴才缓和了情绪,他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脸色又恢复了冰冷。

      “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怪不到宫门的头上去,当年宫门因为帮助霹雳堂而遭到无锋袭击,成年男性大多战死,我们自顾不暇,又如何腾出力气帮助孤山派。”

      “自顾不暇?你们有无量流火,却毫无作为,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这也叫自顾不暇吗?

      “无量流火?”宫远徴几次听到长老说过,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转头看向陆小蝶,直觉告诉他,出生后山的陆小蝶,一定知道得比他多。

      陆小蝶听到上官浅谈及无量流火后,脸色就变了,“你进宫门是为了无量流火?你想用无量流火灭了无锋?”

      上官浅没有说话,而是默认了陆小蝶的两句疑问。

      陆小蝶知道无量流火是宫门用来控制后山妖魔的,如果有一天锁妖塔再关不住里面的妖魔鬼怪,那么无量流火就会是最后一道防线。

      想起长老们和她说的那些话,陆小蝶坚决地摇摇头,

      “无量流火确实威力巨大,可长老们说,无量流火一旦出世,被有异心之人拿走,绝对会殃及无辜百姓。宫门不可能拿这个对付无锋,更不可能让它落在你的手里。”

      “无锋已经知道了无量流的存在,他们想要,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无量流火与其被无锋拿走,不如给我,好歹我不会用它来对付你们不是吗?

      上官浅调笑着说,语气近乎挑衅,“无量流火留在宫门,只会宝珠蒙尘。”

      “……”

      “如果它真的是宝珠。”陆小蝶轻声说道,“那么我希望它可以蒙尘千万年,因为它一旦启用,就意味着灾难和危险。”

      “你想要无量流火,是为了报灭门之仇,可若是宫门覆灭,无量流火出世,到时候天下因此大乱,人们流离失所,那么多生离死别…”

      陆小蝶眼中带着悲伤和不忍,“你的仇是报了,那么天下人又该找谁报仇呢?”

      上官浅笑容敛起,她沉默了许久,低下了头,“…天下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觉得天下人与你无关,那么孤山派的灭门,岂不是也和无锋无关,与宫门无关了,都是爱恨情仇之中可以被舍去的存在罢了。”

      陆小蝶不解,“人们总是觉得自己特别,独立于世,可是,我们不都是天下人中的一员吗?”

      上官浅不知道如何回答陆小蝶,她自嘲地笑笑,撇开了脸,

      “还是那句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绝不会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就算死在宫门的手里,我也不后悔。”

      看着上官浅的态度,路小蝶沉默了,她的世界说小也小,以前就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只等离开后山,又决心留在宫门后,才恍惚明白了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人间多的是兰因絮果,阴差阳错。

      妖会杀人,人更会杀人,锁妖塔锁着世间妖魔,而人间则锁着所有苦苦挣扎的凡人。

      也许这众多的因果并没解方,只有一句“不后悔”才能稍稍安抚痛苦的人心。

      …

      陆小蝶从玉盒内取了一枚糖果,放到了上官浅的面前。

      “我对这天地一知半解,几次出山见了几次人世间的样子…有万家灯火,安居乐业,也有民不聊生,水深火热的时候,可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能看见,人们执手相望,相倚而眠,她们在苦难中唱着歌,也在丰年里嬉笑打闹,她们的眼睛是明亮的…有着生的意志,生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我在你眼里也看到了…,为了活着,你肯定为此承受了许多痛苦吧。”

      陆小蝶轻柔且温柔的声音传到上官浅的耳边,她皱起眉头,眼眶却忍不住酸涩起来。

      “如果‘不后悔’会让你的生活好受一些,那么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可以不后悔……可如果你真的取走了无量流火,亲自打碎了那些人眼里,和你一样的求生的渴望……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上官浅闭眼,倔强地不肯多说半句,眼泪却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划过。

      雨下得越来越大,如同硕大的珍珠落下,想要打穿屋檐,树梢。

      宫远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厅内大树的枝干,看着那无怨无悔,深入地底的庞大而沉默的树根,

      “哥哥让云为衫把半月之蝇的秘密透露给你,就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站到宫门的阵营来。”

      上官浅身子微微一僵,心中生起一丝悲凉。她睁开眼睛,看向宫远徴,又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向地上支撑起巨树的根。

      “我以前也认为男女之情是没有用的东西,可是我如今才体会到,它确实有力量,可以撼动一些我本以为不可动摇的东西。”

      “我本以为哥哥不杀你,是因为你是他孩子的母亲。”

      上官浅呼吸一滞,她瞪大双眼,和宫远徴对上视线。

      宫远徴的神色复杂,他看着上官浅,有些无可奈何。

      “如今想一想,即使你没怀上宫门的骨肉……哥哥也会放你走的。”

      “他不爱你时,杀你易如反掌,可是如今他对你生情,他是再也下不了手的。”

      “我总是希望哥哥,能有一点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可是如今有了,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雨珠打穿树叶,飞蛾扑火般融入土地,滋润无人看见的根系。

      厅外,无人可见的角落,宫尚角听着室内宫远徴的喃喃疑问,手指微微颤抖,他断断续续喘出一口气,和上官浅一样,因为无法回答疑问,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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