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我》月戊

64、chapter 64

　　陶萤在暗河待了三个月。

　　头两个月重伤下不来床，几乎都在床上度过，第三个月差不多痊愈了，才开始接受每月一次的考核。

　　考核类似学校里每月一次的月考，成绩算这个月的平均分数，每一次同等级对战中获得胜利即可得分，具体分数她不知道，考官也不会明说，她只知道月考的分值占总分60%，还听说不少人都是在月考中一把翻身的。

　　而明天的初始评级并不是为了她制定的，她只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了这么个仪式。

　　听人说评级仪式上，按照惯例，首领会亲自到场为第一个通过考核的杀手赋予评级，在暗河这种阶级分明的地方，即便是初始评级，也能从中看出门道，有人靠天赋，有人靠勤奋，有人过不了考核，评不了级，自然而然就成了废物。

　　暗河不需要废物，所以仪式过后，有人飞天，就有人遁地。这个地，是地狱的地。

　　陶萤很想看看这个遁地到底是怎么遁的，不过可惜，她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以她现在的成绩，至少还得三个月才有资格对上等级更高的对手，所以明天她估计也进不去内场，顶多只能在外面看看热闹。

　　刚才她说的话，不是说给男人听的。

　　另一边，黑暗深处。

　　偌大的书房里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他面色阴沉，嘴唇紧抿，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松垮得快要掉下，眼镜正对着手里的书，目光像穿透了文字，在看别处。

　　也许是因为他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所以旁边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才察觉到他走神了，低声问道：“需要我派人去处理一下吗？”

　　男人摇了摇头，放下书，爬满皱纹的双手放在轮椅上，熟练地转动车轮，离开了书桌，慢慢移到壁炉边上。

　　摇曳的火光倒映在男人眼眸，西服男慢条斯理地走来，把搭在手臂上的毛毯盖在男人大腿上，就着跪地的姿势抬头看他。

　　男人扶了一下眼镜，垂眸看他，忽然问道：“凛，你跟我身边多久了？”

　　邱凛说：“二十八年。”

　　男人想了想，又说：“你都四十岁了，为什么还不成家？”

　　“霍先生就是我的家。”

　　霍永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可我老了，不能再替你遮风避雨了。”

　　邱凛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良久，他答：“那就换我为霍先生遮风避雨吧。”

　　霍永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干瘦的手挡在唇间，避开了邱凛的视线。

　　“咳、咳咳咳！”

　　邱凛匆匆起身，递上手帕，霍永抬手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接着又用力咳了几声，最后一声呛出了一口血，这才稍微止住。

　　霍永随手将带血的手帕揉进掌心，一抬头，对上邱凛的目光，无奈道：“不用担心，老毛病了。”

　　邱凛沉默地弯下腰拿走手帕，面无表情地折好，放进西装内兜里。

　　他说：“霍先生，我不明白。”

　　霍永知道他不明白的是什么，但却不想解释，许久才说：“你先出去吧。”

　　邱凛目光冷了几分，转身便走，走出没几步，却听身后传来霍永的声音：“没我的命令，你什么也不要做，我自有分寸。”

　　邱凛暗自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说：“是。”

　　“是什么？”

　　陶萤说：“孤狼。”

　　男人噗嗤笑出声来：“还孤狼……你笑死我得了！”

　　又问了一遍：“你别跟我扯别的，我就问你能不能算我一个？”

　　陶萤摇头：“我刚不都说了吗，我这个人啊，不喜欢组队，就喜欢当孤狼。”

　　男人怒气冲冲地一甩手：“行吧你！那你就当你的孤狼去吧！”

　　男人没再说话，没一会，陶萤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鼾声，不禁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有时候还真是没心没肺，不过也难怪，明明都跟她一样被单独关押到这种地方竟然也能吃好睡好。

　　陶萤在铁皮地板上躺下来，眼前忽然浮现出陶源的模样，她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她不知道姐姐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想来应该过得不错，她当时在茶几上留了纸条，就算后来陶家人发现了女儿的变化，估计也只会以为女儿知道了自己是被领养的，所以才有了变化，但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换了个人。

　　想到这，睡意重新席卷而来，她闭上眼，再度沉溺从前的记忆，那时妈妈还在，姐姐也还在，她们一家三口短暂的幸福生活，在梦里无限延续下去。

　　次日，评级仪式正式开始。

　　陶萤没有如预期一样被安排在边边角角，而是久违的被带到了玻璃房。

　　看来她昨晚说的话，那位首领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进门，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头顶的天花板上，目光却紧盯着对面的墙壁。

　　透明的玻璃墙壁突然显示画面，不是她之前见过的首领，而是另一个男人，这人约莫三十多岁，脸型瘦削，皮肤白净，顶着一头黑色短发，一身西服顺着肌肉的走向形成凌厉的褶皱。

　　难不成又是个领导？

　　陶萤往后退开一步，对着画面中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哟，来了。”

　　邱凛不是第一次见她，只不过是第一次当面见她，她跟他了解到的样子差别不大，跟001的差别却很大，明明是顶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他不明白霍先生为什么偏偏要大费周章选她。

　　昨晚陶萤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霍先生叫他什么也别做，他答应了，但只是嘴上答应而已。

　　他没法容忍一个可以威胁到霍先生的人存在于此。

　　“你想要变化是么？”邱凛说，“我给你变化。”

　　话音刚落，天花板骤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不等陶萤看清里面是什么，只听一声短促的枪声响起，火花乍现，子弹破空而来。

　　陶萤侧身闪过，眼睁睁看着一道残影自手臂擦过，留下一条血口子。

　　她猛地抬头，看向上方洞口，枪口隐匿在黑暗里，她无法分辨子弹射来的方向。

　　“谢谢你的变化啊，可惜……”她转头看向邱凛，“还差点火候。”

　　砰！

　　又是一声短促的枪声袭来，同一时间，陶萤闪到一边，躲开了子弹。

　　邱凛蹙眉，倒是没料到她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身手。

　　他勾起唇角：“是么。”

　　话音刚落，随手在键盘上按了一下

　　随着他指尖落下的瞬间，玻璃房的天花板上齐刷刷出现了三五个黑洞，短促的枪声此起彼伏，陶萤动作利落，除了最开始的几发子弹没能及时躲开从身上擦过之外，剩下的所有子弹都被她顺利躲开。

　　邱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明白这人分明一个月前还在床上养伤下不了地，怎么才过了一个月而已，她居然就可以徒手躲子弹了？

　　他忽然想到霍先生说过的天赋。

　　“就像有人擅长画画，擅长跳舞，擅长运动一样，也有人擅长杀人。培养一个合格的杀手起码需要十年，但有些人不需要培养，他们生来就是最好的杀手，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杀人，因为那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陶萤就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霍先生找了这么多年，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刺激她，她居然全都无动于衷，跟小时候的那个她完全判若两人。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邱凛依旧记得当年在笼子里的那个小孩，破衣烂衫，浑身浴血，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连笑容都冒着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恍惚间，他仿佛又从此刻的陶萤身上看到了她当年的影子。

　　枪声止住，陶萤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他说，“继续啊。”

　　邱凛的手指换了个方向，落在键盘另一边，落下时，天花板打开无数长条状的洞口，陶萤抬头看去。

　　呲————

　　陶萤及时掩住口鼻，仍然无济于事，那股凉风扑在脸上时，她的脑子停止了思考，黑暗侵袭，她脸上没有半点慌张，倒下去的瞬间，邱凛隔着屏幕，发现她在笑。

　　她在笑什么？

　　他不知道，然而心头的惶恐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邱凛站起身，急匆匆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两个黑衣人，表情慌张，他都不需要问就知道这两人对刚才的巨响一无所知。

　　邱凛转头看向声源，那边是会场的方向，霍永人现在就在那边。

　　“跟我走。”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会场那边跑去，十多个黑衣人紧随其后，所有人一走，四周顿时一片死寂，房间里的巨大屏幕显示着玻璃房的画面。

　　几秒后，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慢慢起身，从嘴里吐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

　　陶萤拿到眼前，找准位置摁了一下，方块立刻变换形态，成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利刃。

　　她快步走到刚才进门的位置，凑近查看她留下的记号。

　　墙面有一个微小的凹槽，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她把刃尖刺了进去，玻璃墙壁便凭空多了一条线状缝隙，她转动刃尖，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陶萤一头栽了出去，深深吸了口气，可算是活过来了。

　　刚才的响声她也听到了，跟她估算的时间差不多，现在那帮人一时半会是没空来管她了，她可以尽情搜查了。

　　“怎么回事？首领呢！”邱凛拦住逃跑的男人。

　　男人表情十分惊恐：“他们、他们突然就开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邱凛目光一沉，手起枪响，砰地一声，男人倒下，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

　　邱凛回头，扫过身后的黑衣人，沉声道：“凡是逃跑和对自己人下手的，一律射杀。”

　　“是！”

　　黑衣人四散开来，枪声更加嘈杂混乱。

　　邱凛踹翻迎面跑来的男人，举枪射杀他身后的人，那人身体一僵，整个人直直倒地，随即枪口一转，对准远处的狙击手，没有犹豫，直接扣下扳机。

　　子弹迸射进对面枪口，在枪管里截击了子弹，那人正欲丢枪逃跑，却突然瞪大双眼，被紧随而来的第二发子弹贯穿了眉心。

　　邱凛跨步上前，蹬住斜前方的石柱，滞空一瞬，旋身拔出另一把枪，对准左右两边同时开抢，每一发子弹都准确无误射中了每个人的眉心。

　　短短几秒，弹夹清扫一空，他稳稳落地，中枪者齐刷刷倒下。

　　他没作停留，丢开空枪，起身时顺势抽出绑在腿侧的匕首，快步上前，第一下便对准了来人的脖子。

　　他认识这些人，不，应该说是非常熟悉，因为这些正在对同类出手的人，全都是他们的队友。

　　这些都是暗河的杀手，少数几个评级高的杀手，还曾跟他一起搭档执行过任务，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倒戈，突然对自己人大打出手，他猛地用力，拔出匕首，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他仰头看向远处倒塌的建筑，心下明了，那应该就是刚才传来巨响的原因。

　　但炸药……究竟是什么时候安装的？

　　邱凛莫名想到了陶萤倒下前的那个笑，一瞬间，寒意袭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