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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雏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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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觉抬手,指腹落在小雏菊吊饰上,触手温热。
无意识张了张嘴,想问孙千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戴着项链就能借陆御时的身份办事。
但好似……又不需要问出口。
戴着项链能借陆御时的身份办事,自然和陆御时关系密切。
脑子里一片混乱,骤然想起当初,项链落在辰悦壹号整整一晚,她赶过去时,包装已经被人拆封,能看出被人仔细打量过的痕迹。
“有些话老板不想说,可能是不愿意让你有太大的心里压力。”孙千自己也懵懵懂懂,但至少可以确定,陆御时这个时间赶过来阻止顾楠去见沈铭,保护的心思一定大于问责,“老板绝对没有恶……欸,你去哪?”
顾楠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眼神,一门心思都是远东资本。
五年前,她假扮陆御时的未婚妻,最先认下她的人就是康盛泰,如果……如果,顾楠眼尾潮湿,如果孙千说得都是实话,如果小雏菊项链能代表陆御时,如果这个项链就是陆御时的,她都做了些什么。
苦苦找寻多年的人就在身边。
她一次又一次、尤嫌不足的给陆御时找麻烦,陆御时又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赶来救她,玫瑰公馆前或许是意外,平安医院总不是,冷库救人总不是,请来杜医生总不会是。
风声在耳边呼啸,沙尘飘进鼻腔,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前台端着微笑与面前男人对视,普通话标准:“康总交代过,您过来直接上楼就好。他在开会,可能还要等一会。”
话音未落,视线紧盯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女人,大声质问:“哎,请问你找谁?”
顾楠目不斜视,沉着脸,箭步冲向专用电梯。
下行指示灯刚好停止,顾楠抬脚便进,差点与西装打扮的男人撞上。
“顾小姐?”贺骁诧异,先抬头看向远处,手扶住电梯门,示意孟总进电梯,“孟总。”
听清称呼,顾楠恍然回头,“是你。”
岭安国际的孟总,在乾丰酒会时躲过他几次,当年康盛泰认下她后,是这位孟总紧跟着向她抛出橄榄枝,才让她后面一切顺利。
目光交接,孟总嘴角颤了下,躲开视线,商场上向来游刃有余的人面目尴尬,不自在地以手抵唇轻咳。
他不如康盛泰和陆御时的交情好,乾丰酒会那天,康盛泰被陆御时请去休息室小坐,他被安排在酒会楼下“游街”。
酒会结束后,康盛泰说了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别惹这个女人。”
五年前,他听了。
五年后,他也听了。
眼瞅着电梯指示灯怀疑人生,明明假扮未婚妻的人是顾楠,为什么反而是他们这些看客小心翼翼。
天理何在!
“叮。”
电梯达到楼层,孟总忙回神,赶紧拿出手机打字。
【有个忠告,你最好先清场。】
两人都在五年前目睹那场闹剧,顾楠疯起来,他们还真招架不住。
中型会议室,桌面上手机亮了下,很快熄灭。
康盛泰全神贯注盯着业务部门的汇报PPT,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业务经理性格活络,会议室一派祥和。
“嘭——”
康盛泰的点评骤然停止,大多数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往门口方向看去,工龄短的职员只顾皱眉,剩下5年以上工龄的老人纷纷讶异,互相从对方身上嗅到一丝丝紧张。
顾楠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康盛泰:“让他们出去。”
“我们在开会,你……”新职员话没说完,就被老职员捂上嘴巴,踉踉跄跄把人拽到门外,中途不往回手关门。
滑稽的动作没引来半声戏谑。
孟总在顾楠身后露了个脑袋,抬手耸肩,口型比划:“我什么都不知道,给你发过消息了。”
康盛泰下意识看手机。
没得来机会。
“五年前,你为什么认下我?”
“咳咳,”康盛泰飞快瞟了眼孟总,装傻,“顾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孟总心道不妙,转身要走,谁知顾楠冷不丁回头,冷着脸:“那孟总说说?”
孟总指着自己,欲哭无泪。
好好的,他非要跟过来看热闹,现在好了,他也成热闹了。
“我也不明白顾小姐的意思。”
除了装傻,想不到更高明的办法。
毕竟陆御时还没表态,他们就不信,顾楠敢把假扮陆御时未婚妻的事情当面说出来。
他们对顾楠的疯一无所知。
“五年前,北城会馆饭局,你,”顾楠回手指向孟总,“孟总,还有你们那位好朋友,望月科技的孔总,你们都在场。”
时间地点人物,交代的清清楚楚。
“顾……顾小姐。”
顾楠置若罔闻:“当时我假扮陆御时的未婚妻,你们为什么要认下我。”
康盛泰扶额低头。
做贼的理直气壮,本该堂堂正正的他们反而心虚得大气不敢喘。
简直倒反天罡。
“说话!”
还要被追着问。
两人支支吾吾,视线频频闪躲。
顾楠一把拽下鱼骨链,交接口受不住大力拉扯,锁扣崩出去好远,细小的卡扣落地没发出任何动静。
会议室安静到足以听清三人心跳。
“因为它,对不对。”眼角猩红,尾音发颤。
孟总小心观察顾楠的表情,想着和稀泥应付过去,开口尬笑:“顾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回头陆少看到您这个样子,还以为我们欺负您,不如这样,我把您送到集团?陆少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加班。”
顾楠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找陆御时问清楚?她哪里敢。
“乾丰酒庄的晚会名单没有你,你那天为什么过去。”
“顾小姐。”
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顾楠声音冷厉:“我问你为什么过去!”
康盛泰低吸了口气,缓了缓:“我不能说。”
眼见顾楠握紧拳头,孟总先一步开口:“顾小姐心里有答案,不是吗?”
虽未当面直言,这句反问不亚于肯定她心里的想法。
又或许,她本身就是揣着答案过来发泄,渴望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指尖嵌进肉里,口腔泛起腥锈味,她全身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尽,踉跄两步扶住桌子,不住地点头,好一会忍下鼻腔内涌胀的酸痛:“好,我就问一句,他……”
嘴角颤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阖眼:“算了。”
连突然被叫去酒会的原因都不肯明白告诉她,她还能问出什么。
视线模糊,愧疚决堤。
奔出门的脚步带着慌乱,拳头握得死紧,仿佛要将小雏菊项链揉进骨血。
她戴着这条项链找了18年,等了18年,到头来却告诉她,项链的主人就是她三番五次不计后果伤害的人。
她怎么会不知道陆御时的处境,怎么会想不到那些损失会让陆御时用多少不眠的夜晚来弥补。
“哎,顾小姐!”贺骁见她失魂落魄不辨方向,赶忙拉住她往下坠倒的身躯。
关切问:“出什么事了?”
顾楠脸色苍白,摇头推开他,下楼。
如果知道当年救她的人是陆御时,她宁可推迟计划,宁可让自己多几次死里逃生的可能性,也不要将陆御时牵扯进来。
可……没有如果。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后一步了。
孟轻的声音飘渺:“利用太多,你还分得清真心与假意吗?”
顾楠拿出手机,连续三次输入密码,密码错误的提示同样出现三次。
一拳砸到墙角,让疼痛控制躯体化的震颤。
拨出电话:“靳言,你要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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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老宅。
沈曼曼惊诧起身:“什么,顾楠还敢来?”
沈铭安抚似的扶住沈曼曼的肩膀坐回去:“放心,没事。”
“怎么没事!当初如果不是我轻易相信她,怎么会让我们和万家关系紧张到这般地步,就算现在重修于好,大家都是面和心不和。哥哥,你就别安慰我了,爸说得对,这事确实怪我。”
沈曼曼眼神落寞:“那天我不听哥哥的话,偷偷跑出去,林浩禹找人打我,想表演英雄救美,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半路被顾楠横叉一脚。我看透了林浩禹,不察顾楠的阴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铭低声笑,玩味,“你怎么知道,黄雀不是我们?”
“啊?”
沈铭无意解惑,拍拍她的肩膀:“准备一下,一会顾楠过来,你们小姐妹唠唠家常。”
“可是。”
“没有可是,”沈铭轻揉妹妹的长发,严肃说,“下周三招标会结束当天,顾楠会去乌尔姆长住,你陪她过去。”
“我不去。”沈曼曼气呼呼背过身体。
“听话。”
沈铭刻意压沉声调,不给沈曼曼解惑,吩咐:“哥哥向你保证,最多两天,两天后就安排你回国,这两天,你要寸步不离跟在顾楠身边。”
沈曼曼乍然转身,满目怒色,直勾勾和沈铭对视几秒,跺了下脚,甩手走出去。
侧门响了声,沈老爷子背着手慢悠悠走进来,口吻意味不明:“娇气。”
沈铭立马起身:“爸。”
“想好了?”
沈铭唇角咧出弧度,眉梢吊着游刃有余:“事成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顾楠想要万家和林建业火烧云间别墅的证据,他当然给。
不仅如此,他还要再送给顾楠一个大惊喜。
沈老爷子满眼赞赏:“只要飞机一到乌尔姆,瓦尔布斯立马和我们共享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
沈铭嘴角上扬,眼中贪婪迸射,自信道:“其实曼曼去不去都可以,顾楠本身就要去乌尔姆避难,自然不会趁转机的时候离开。”
两人正说话,佣人敲门。
“先生、少爷,门外来了位女士,自称顾楠,说和少爷约好见面。”
沈铭起身整理西装:“爸,我过去了。”
沈老爷子随之起身,在他身后轻拍,混浊的瞳孔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小心夜长梦多。”
“我明白。”
心下却满不在乎,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顾楠对陆氏屡屡下手,全靠陆御时的宽容,才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逍遥,只要陆御时彻底厌弃顾楠,凭顾楠能掀起什么水花?
陆家的区块链项目准备了整整一年,所有流程都已走通,就等明年招标会,百分之百胜算的投标项目落空,这批损失可不是分公司几个点的利润、或者新品宣发失败的影响力可以比拟。
投标会之后,到时陆御时就算爱顾楠至深,愿意承担这批损失,陆老头也不会答应了。
都打起来才好。
“沈少。”顾楠垂手站立,眼眸冷光几乎未做停留,换上假笑。
沈铭笑容满面,拉住顾楠坐下,嘴里不住赞赏:“楠楠,你做得不错,陆氏推出的新一代天域系统果然和你给我的资料一模一样,辛苦你了。”
顾楠不动声色抽回手:“证据,我着急走。”
沈铭轻抬下巴示意佣人把档案袋递过去,他身体缓缓后仰,脊背靠在沙发扶手上,双腿交叠,姿势慵懒,眉骨往下压,将顾楠雀跃的表情尽收眼底。
顾楠冷不丁抬头,没错过沈铭眼中慌乱收起得势在必得,佯装不知,抖了抖手上林建业和万爷商议火烧云间别墅的文字版记录,问:“还有一个人?”
“楚家老爷子。”
意料之中的名字,顾楠噌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低下身躯,声调下意识提高:“楚家?我记得你和楚少是发小。”
“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自然也会尽全力帮你,”沈铭话锋一转,“只是我没有证据。”
舌尖从牙膛划过,顾楠阴阳怪气:“没有证据,还是不想给我?”
沈铭放下交叠的右腿,伸臂拉顾楠坐下,好声好气解释:“我既然明白地告诉你那个人是楚家老爷子,自然是你比楚家更重要。”
“重要?”顾楠依旧冷着脸。
“好好好,我就实话说了,免得你总疑心我。”沈铭半哄半劝,低声嘟囔的音调字字清晰,“亏我还怕陆御时对你动手,好心安排专机送你去乌尔姆,想着你到底不是我沈家人,保镖们会照顾不周,特意让曼曼陪同你前往。”
“嗤。”
顾楠冷笑一声。
好心送她去乌尔姆?
怕不是一下飞机就得上演真人版神庙逃亡。
一路陪同是假,让沈曼曼监视她不许中途离开才是真实目的。
“曼曼发出那几张照片之后,林建业慌得不行,找万爷出谋划策,那段时间,楚家老爷子也是万家老宅的常客。”
顾楠半信半疑,声调软了些许:“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沈铭。
顾楠抱着胳膊在客厅踱步,时而低头似在思考,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臂膀。
“你既非当年火烧云间别墅的真凶,也不曾掺和楚家和万家的勾当,怎么知道这些不该被凶手之外的人知道的秘辛。”
如此犀利的问题,反倒让沈铭放下心来。顾楠凭一己之力先让林建业和沈家结亲不成,又几次三番挑唆沈、万两家的关系,更别提对陆御时的那些算计,可见其心思缜密,如果轻易相信他的话,他反而会怀疑顾楠给他做局。
“因为……”沈铭语速极慢,“我亲眼所见万爷是怎么给林建业出主意,让林建业在警报系统上动手脚,又是如何提前锁死门窗,将所有人困死在云间别墅,后来出了许多意外,不偏不巧,那些人都多少知情一二。”
“那他为什么会允许你沈家活下来?似乎你们的存在对他的威胁更大,”顾楠骤然转身,与他对视,“难不成是同谋?”
沈铭搭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收紧,调整了下坐姿,似笑非笑说:“如果是同谋,这份证据,还有刚才那些话,你都得不到,哪怕你帮了我。”
“有道理。”顾楠颔首,适当的怀疑有利无弊,点到即止即可。
“想不到沈少对我这么好。”
沈铭摆手笑,神态放松。
顾楠刻意转换音调:“楚家和沈家交情颇深,万爷也没少给沈家好处,沈少倒够狠心。”
沈铭脸色一僵,眼睛眯了眯,很快藏起面部的不悦,低笑:“彼此彼此,陆御时对顾小姐似乎也不错,可没见顾小姐对陆氏手软。”
录音戛然而止。
“咔嚓……嘭。”
万爷生生用两指捏碎茶盏,桌子轰然倒塌。
顾楠好整以暇抱臂,靠墙懒笑:“万爷,现在还觉得沈家和你一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