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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有所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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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刚到房中坐稳,郑初南便当头问了一句,“是不是几位皇女那里不好安排?”以二女儿的能耐行事,若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断不会在终身大事上如此拖泥带水。
舒妙烟低头沉默了一会,端起郑初南贴身小厮涵白递来的清茶,回答道,“那倒没有,”即使有这种事,她也能应付得来。于政事上她虽说地位敏感,却从不是任人摆布的主,要不然她的婚事也不至于能拖到今天尚未定下了。
当然,这一切除了一个人——那便是当今皇上,她皇姨瑾帝。
“那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郑初南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他平常都是一副温和不露的样子,此时眼神却明显有些犀利。长女性子耿直,两年前为了要娶那相府的小公子差点得罪了太女,这二女儿若再在这件事情上栽跟头,他可就实在没辄了。
舒妙烟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父君说的哪里话,这婚姻之事还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凭,哪容得了孩儿自作主张。”
郑初南微微一笑,看来他是猜中了。这二女儿话语虽然圆溜却根本没有否认的意思,自当与他料想的不差。
他虽然于后院之事不屑争宠,却毕竟是大家出身,多年来这整个安亲王府在他打理下井然有序半点不乱,于府中各人各事他不说是全然知晓,至少也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二女儿舒妙烟平日里话不多,对身边几个他刻意安排的小侍也并不热衷,若他心思粗糙些自当会听信她的解释,朝中事务繁忙,应酬举目不暇等等,但这婚事都提到了桌面上,以她的性子和身份却没有半点动作,若不是身体有问题那便必定是有什么迈不去的坎,不然的话还不早就在皇上面前顺水推舟将人娶回府了?
若他没有猜错,那男子的身份怕是与这安亲王府很不相当,可千万莫要是什么风尘中人才好。这二女儿身份炙手可热,须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夫郎才能稳固地位,若是钻角牛尖对那些个身份云泥之别的人起了心思,倒真是件麻烦的事。
“烟儿,你姐姐在这事上已是前车之鉴,至今太女与她还是貌合神离,她们自小便是一同长大的情份,却终是抵不过这朝堂政事上的利益,你看如今她是将那少华娶回了家,还不是一样得娶侧纳侍么?她两个是在一块了,可到底也圆不了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豪言壮志,这情爱之事,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待得时日久了,你自然会明白当初的坚持不过是少年热血冲动罢了。女儿家当以政事为重,儿女情长的事情,闲来拈花弄月附庸风雅而已,别太当真了才是。”
郑初南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话语间的语重心长叫舒妙烟略微有些不自在。这桩心事她压在心底已经许久,只想着拖过一天便是一天,又哪里会想到这么快就要直面相对?
她顺着皇上的意思娶个正君自是不难,不过是眼一闭心一横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呢?以那人的心气性情,会甘愿屈居人下做她的侧室吗?想到这里,她几乎是立时地在心底冒出否定的回答,他若不是一剑将她有多远劈多远,那便是从此再也不会和她多说上半句话。
“父君,此时孩儿自有主张,定不会叫母亲烦神。”舒妙烟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看上去甚为清雅,却叫人看出几分狡猾的意味。
郑初南盯着她那抹笑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总得告诉爹爹他是哪家的公子吧?别是那楼里连家世都没有的人,那样就算是皇上同意,他也入不得族谱的。”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瞄了眼正垂首立于她身后的两名清秀男子,这两个孩子是他亲手所选,身家清白又知书识礼,多年来一直跟在她身边出生入死,最终却连她的半点衣襟也没沾上,真正是让他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舒妙烟眼角的余光自身后的千安、千柳身上轻轻掠过,笑道,“看来爹爹今日是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不会放过我了,那女儿便不瞒爹爹了,他叫邵含雨。”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立于舒妙烟身后的千安、千柳二人脸色瞬时便白了几分,在对上郑初南探究的目光后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邵含雨是谁?”郑初南蹙紧了眉头,声音中有一丝冷意,“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姓邵的人家可以配得上我安亲王府的。”
舒妙烟笑笑,提醒道,“爹爹不记得皇上前两年最宠爱的那位邵侍君了?”
郑初南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神色里掠过几许不屑,“那种人本来就成不了大气,如今皇上不是也极少去他宫里了?”这邵侍君于皇宫里位份不高却极为出名,前几年皇上曾于御宴上当场为了他悖了太皇夫的面子,可见对其的宠爱。
说到这邵家,倒真正是个不上不下的人家,入不得高门大户,身份却又因那邵侍君矮不了哪里去,在晋国勉强能算得上是个有背景的商家,只不过随着皇上对这位邵侍君渐渐的平淡,邵家的地位也渐渐有些尴尬起来,原先族里倒有两位弟子曾因这裙带关系任了那七品的闲差,这两年却因没什么明显的建树被派去了偏远的治地。
“那等人家又怎能做你正君?你若是喜欢,回头找个日子把他抬进院子便是了。”郑初南的话里明显有些怒气,他女儿好歹也是御封的世爵王侯,正君至少也得是四品以上大员的谪子方能配得起,这种小户商家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来?连他妻主后院里那些庸脂俗粉怕也要强上许多罢?
见舒妙烟依旧含笑不语,也不作任何明确回答,郑初南怒从心起,转向瞪向一旁的千安、千柳二人,“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说!烟儿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两个枉我教费了许多年,竟让这么个狐猸子在眼皮底下勾起了主子的魂吗?”
两人转头看到舒妙烟模棱两可的眼神后脸色又白了几分,却只能依言上前走到了郑初南的身边。
“回王君大人,”千安无意识地扯了扯衣角,不再去看舒妙烟的神色,“主子和邵家家主相识于沧城之战中,当时邵公子身染重病,却在无意中救了主子一命。”
“你是说他救了烟儿?”郑初南明显有些不信,一个身染重病的文弱男子又怎能救得了武功高强的舒妙烟?
沧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舒妙烟仅在两年前去过沧城一次,当时正是为了圆她娘亲的梦想去征讨休生养息中的卢国,因为准备充分再加上重兵直逼入境,倾力之下节节胜利,竟一举轻易攻破了对方的京城,如今那卢国已是归属晋国的附属国,岁岁纳贡,年年朝拜。当时沧城兵荒马乱,这邵家人去那里做什么?
舒妙烟立马看破了父亲的想法,不愠不火地解释道,“邵家是生意人,战乱之时当要把握商机,含雨一直身体不好,自小就被他娘亲带在身边,当时我急缺一批药材,正是邵家家主雪中送炭才得以解决,否则哪有那么快拿下卢国。”
“她有那么好心?”怕是想把她的病儿子赖给安亲王府吧?郑初南强忍住后面半句,堪堪地咽下一口茶,温言道,“她为何在那时候正好能帮上你?你可有仔细查过邵家的底细?我听说商家向来重利,说不定正是她与卢国暗中往来,以此洗白身家也未可知。”
舒妙烟不得不承认她爹这许多年的王君不是白当的,心思慎密得令她都有些难以招架,只可惜他这副心思不用到后院上面,却偏偏用都用来对付她们姐妹三人了。
其实她也曾十分怀疑邵家的来历,这几年也没少去查探,可多方汇报过来的资料根本及不上邵含雨和自己说的多。
想到这里,她摇头道,“父君,女儿还不至于这点防备都不懂罢?就算是我能耐不够,皇姨那边几个殿下可是下了苦功夫去查过的,难道父君有什么高见?”
郑初南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竟险些被女儿的狐狸性子给绕了进去,这才说了几句话,他这么关心那个男子做什么?
“咳,这是你的事情,爹爹知道你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如此你既在婚事上没什么为难的,我便进宫去和皇夫殿下商量一番,这事早点定下来也好,免得生些什么不该的乱子出来。”
舒妙烟心中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是止住,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院外正蹒跚走来的母亲身上,终而微微点了点头。
六年前母亲受伤之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她代笔上折卸了军中要职,并在看到皇上的第一刻颤巍巍地从枕下拿出从不离身的兵符郑重交还。当时她正在榻前侍候母亲,却没想到皇上只将兵符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便转手递给了她,慎重吩咐道,“皇妹,你是为了朕的天下才这样,若是朕这般急不可耐地收回兵权,岂不要被天下人耻笑?这天下是舒氏的天下,自当是你我姐妹共同的天下,妙烟武学承你真传,从今往后便让她为朕守住这一片大好江山罢!”
当时皇上的话言犹在耳,娘亲期许的眼神自那天起就从未变过,难道她真的要为了邵含雨辜负了她们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