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之徒》米一林

7、第 7 章

　　“你们就这么去，没什么旁的安排？”林子安站在云韶府门口，揣着个毛手暖仰头看柳执上马。

　　柳执的马通体雪白，身上挂着五色绦带，额前挂着金杏叶，鬃毛也都梳成辫子拢在脖子后，打扮得极为精致。

　　柳执身子修养好了，也不用别人帮，翻身上马干脆利索。闻言，他侧头下望：“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子安摇摇头，伸出右手指了指后头。

　　只见十个皇帝派来的侍卫排列成行，穿着差不多的行头骑着差不多的高头大马。而他们中间夹着几个云韶府的人，同样穿得精神。

　　“就你们这个架势，一出宫那些世家就能把你们给逮住，还能等到你们上了桐山？太招摇了，督公。”

　　柳执有些无奈，回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林子安说的没错。

　　他招摇惯了，往日出宫更是恨不得坐着轿子，好摆出个督公派头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厉害。这么过街喊打，他还是头一遭，没甚的经验。

　　“那你说怎么办？不叫他们跟着了？”

　　林子安将手缩回手暖，歪着头想了半天，正好看见喻穆牵了马出来，眼珠一转，笑了。

　　“不如你们两个扮作私奔的野鸳鸯，骄纵小少爷和忠诚老实的家仆。侍卫本色出演来抓你回家的家仆就好了。你们分开走，前后错个几刻，想来就没人怀疑了。”

　　喻穆上马的动作一顿，不由得红了耳朵。

　　他前几天给柳执洗床单弄脏了衣服，今天穿的倒是和其他侍卫有所不同，不过照样是暗纹圆领袍，只不过颜色变成了墨绿。

　　而柳执今天穿的是一身青色长袍，头发挽起带了个发冠，配上出水芙蓉般的面庞，瞧着倒也真像哪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乍一看，还真像林子安说的……野鸳鸯。

　　那头，柳执坐在马上叫林子安气笑了，骂道：“你在这等着我呢？”

　　林子安也笑了，点头应：“督公要是有什么旁的好方法，自然可以不听子安的。”

　　柳执当然是想不出来，一张俊脸黑了一半，没好气道：“得得得，一天到晚就你鬼主意多。赶紧进去吧，就你这个身子，在外边多站一会都能给你吹出个风寒来，到时候又是整个云韶府陪你闻药味儿。”

　　林子安笑着被云使带回屋，柳执拎起缰绳，往后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喻穆。

　　“还愣着干嘛，刚才副使的话没听到？”

　　喻穆连忙驱马上前，停在柳执边上。
　　“听到了的。”他微微低头，闷声回应。

　　柳执打量着他身下那匹沉稳的枣红色突厥马，随手从自己马上扯下一条绦带捏在手心。

　　他揉了揉喻穆那匹高头大马，手指灵巧地用绦带给马梳了个辫子。

　　那匹马体型高大，眼睛却水汪汪，颇有几分无措茫然，瞧着跟喻穆好像。

　　柳执抿唇乐，编着问道：“好漂亮的马，叫什么名字？”

　　喻穆定定瞧柳执给马编发的手，好半天才回到：“叫藏峦。”

　　“嗯，好名字。”柳执飞快编完了藏峦的鬃毛，直回身子打量一下，满意点头，“这下才像一对。”

　　说罢，他转过身同身后的侍卫云使交代几句，又转头过来看着喻穆，挑了挑眉：“走吧，发什么呆，野鸳鸯？”

　　旭日东升，太阳从柳执身后照过来，将他整个人映在光里。

　　喻穆被他张扬的表情迷得心狂跳不止，本能地拎起缰绳追上柳执。

　　脑海一片空白时，他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藏峦何德何能竟然被柳执编了头发。

　　纤长的手指穿过发丝，那得是什么感觉。

　　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体验到啊。

　　***

　　桐山寺地处京郊桐山，因漫山遍野种了桐树，春夏之交放眼望去皆是粉白交织的花而得名。

　　眼下临近花季，漫山的桐花开了向阳的那半边，在山间零零散散，别有一番风味。

　　到了山脚下，柳执一勒缰绳停了下来。路边有一处茶馆，里面零散坐了几个客人，老板正百无聊赖在柜台坐着擦桌子。

　　“我们在这歇歇脚，问问情况。”柳执轻声说。

　　喻穆领会，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他只见过邢景堂接柳执下马，是站在马旁伸出胳膊，让柳执踩着下，于是也这么做了。

　　他仰着脸，恭敬道：“公子，我接您下来。”

　　柳执顿时有些无语，看着他无奈笑了笑。

　　大周骑马已成风尚，不管男子女子都能骑马上街，半大小孩都会跳着上马，更何况成年人。

　　这么一来，登时显得柳执地位不同。就这么一个动作，茶馆里坐着的人便已经打量过来，神情有几分好奇。

　　柳执瞥了茶馆里探头探脑的人一眼，双手一伸，一手抓着喻穆的胳膊一手勾着喻穆的脖子倾身而下。

　　喻穆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被暖玉一样的触感划过，怀中便多了一个人。

　　“都说了不必叫我公子，你我二人单独出来，我爹娘又不知道，怕什么。”柳执刻意放大了声音，语气间带着几分娇嗔。

　　刹那间，喻穆的脖子红了大半，耳朵也红彤彤的。

　　柳执没刻意练过武，不像喻穆他们这样身子硬邦邦的，反而十分柔韧。喻穆揽着他，叫暖意贴了满怀，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等站稳当了，柳执松开了环抱喻穆脖子的手，拉着喻穆进了店。

　　“店家，来壶茶，一路骑马渴死了。”柳执眨眼，将半大少年的兴奋劲儿演得活灵活现。

　　似乎是为了让年纪看着更小些，他说话也捏了嗓子，听着跟往常不太一样。喻穆从未见过这样张扬的柳执，眼睛几乎黏在他身上动不了窝。

　　好生动，好少年，好……漂亮。

　　一双丹凤眼灵动得好像山野中穿行的狐狸，眼珠一晃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猫一样的嘴唇微微上挑，无言自笑。

　　喻穆心跳砰砰，好像被野鹿撞进了怀。

　　过了会儿，店家端了茶水上来，柳执倾壶倒了一杯递给喻穆，吓得他双手接过。

　　柳执眉头一蹙，飞快笑道：“都说了我们在外头，爹娘看不到，你怎么还这么紧张？”

　　说罢，他伸手搭在喻穆手背，轻轻拍了拍。
　　那鹿，在喻穆胸口跳得更厉害了。

　　“对了店家，你们这山上可是有一座很灵的庙？我怎么瞧着来烧香的人并不多，是有什么讲究吗？”

　　店家端上一盘瓜子放在柳执手边，自己则坐到一旁的空位置，笑道：“灵是灵，但灵的是姻缘。往日来求的都是小姑娘或是年轻公子，现下天凉，还没到日子，人自然少。等到这山上桐花都开了，可就该人满为患喽。”

　　柳执觉得嗑瓜子的动作不雅，嗑了一个就没再吃，继续跟老板套话。

　　“那这两天庙里有什么可玩的吗？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可也不能白跑一趟啊！”

　　喻穆自觉接不上话，默默在一边把瓜子皮剥开，收拾出来瓜子仁放在柳执盘子里，不一会儿收拾出一小碟。

　　旁边坐着的一位大叔见状笑着凑过来，搓了搓衣角：“二位可以去后山挂祈愿牌啊！好些人去后山挂祈愿牌呢，可灵了。据说啊，求姻缘的，没过几月就碰上了中意的人，求天长地久的，也都得偿所愿了。”

　　“祈愿牌？”柳执装作好奇，“真有这么灵？”

　　“灵灵灵，当然灵啊！您瞧，我这祈愿牌可都是桐山寺照霖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五文钱一个，怎么样？您瞧瞧！”

　　那大叔一敞怀，衣服里揣着一兜子大红色的木牌，牌子下还坠着挂坠，瞧着倒是精致。

　　柳执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说，见状叹了口气，还是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他伸手抓出两个，打量道：“五文钱倒是不贵，可你这光卖了木牌，我们怎么往上写东西啊？从不能撇根树枝往上甩泥点子吧。”

　　那大叔见有戏，一拍大腿豪放道：“这有什么，我带着笔呢，我领你们上去。我知道这哪一颗树运势最好，牌子挂上去肯定好使！”

　　柳执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应了，伸手往胸口荷包里探，却停了手。

　　他的荷包里全是打赏人用的金瓜子银瓜子，要么就是一些碎银，都比五文钱要金贵得多，一拿出来就知道是宫里来的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在桌下踹了喻穆两脚：“咱买两个，十文钱，给钱！”

　　喻穆愣愣抬头，把盛瓜子仁的盘子往柳执那边一推，从兜里摸出十文钱递了过去。

　　那大叔当即喜笑颜开，嘴里叨叨着什么天生一对百年好合，把喻穆听得耳朵直冒火，低头抿着茶水。

　　忽得，茶馆外传来阵阵马蹄声。柳执一下子站了起来，将瓜子仁全倒进嘴里嚼了嚼，拉着喻穆和那大叔就跑。

　　“肯定是家里人来抓我们了，我们快走！大叔，你不是说带我们去后山吗？快走啊！”

　　慌忙间，他们从茶馆的后门仓皇逃跑，沿着小路爬上桐山。

　　而茶馆前，姜源飞身下马，看着茶馆门口拴着的白马装腔作势道：“这不就是小主人的马？！他不是在这茶馆里，就是跑上山了。你们几个，跟我守在这里，剩下的上山去找！找到的，老爷有赏！”

　　哗啦一下，十几人的队伍分成两半，一路上山一路留守。

　　慢悠悠回到台前的茶馆老板垂眼写了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穿得灰扑扑不起眼的小厮从茶馆后门溜了出去，直直往山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