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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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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院里鸟雀叽叽喳喳,鸣叫声从纸窗传来,送进床上人的耳朵里。
柳执缓缓睁眼,只觉得身上沉重万分,如同昨晚上在刑狱里挥了一宿鞭子一般,身上各处都酸的动弹不得。
他被鸟雀吵的心烦,拥着被子幽幽转身,迎面便看见一张沉睡的恬静面孔,险些惊得翻下床去。
那人长得十分俊朗,鼻梁高挺,眉眼浓郁,带着些许胡人风情,只看脸的话,是个顶中看的美人。
可他臂膀紧实有力,肌肉起伏线条流畅,如同沉睡中的野狼。小麦色的皮肤上有深浅刀疤,也有鞭痕,只是最新鲜的是胳膊脊背上指甲抓出的鲜艳红痕,新鲜到还未结痂,赤红的夺目。
柳执撑起身子,睡意一扫而空。
他伸手一抓,从枕边摸到一柄长鞭,破空而去摔碎一盏茶杯,掉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沉睡中的人显然是习武出身,听见声音立刻警觉,一个翻身坐起来,条件反射摸向腰间,在看到自己赤条条的身躯时猛地一怔,瞪大了眼。
他低下头打量自己,又悄没声掀开被子瞅了一眼,而后缓缓抬头,望向倚着床头神情莫测的柳执,一时间白了脸色。
“督,督公……”
不大的房间凌乱非常,地上床上皆散乱着衣物,东一块西一块分不清谁是谁的。
柳执不太舒服地抻了抻腰,声音未经修饰却极具压迫感,缓缓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床上?”
见他似乎记忆全失,那人脸色更白了几分,用被子遮着关键部分跪起身子,躬身道:“在下喻穆,是……督公的侍卫。”
“侍卫?”柳执倾身,伸手去拽他盖在身前的被子:“我的侍卫可没有你这样的能耐,你是哪里来的侍卫?”
喻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柳执是宫中有名的大太监,不伺候皇帝,反而掌管刑狱,名头已经能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相提并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而他身边的侍卫,通通都是他养出来的宦官内侍,都是……
喻穆白着脸,双手紧拽着被子不肯松手,但身上痕迹做不得假,柳执的感受也不会骗人。
他出了一身冷汗,在柳执的威压下勉强应声:“是……是陛下派来的侍卫。”
飞鸟尽良弓藏,柳执名声越大,皇帝便越觉得椅子热得烫屁股,总想挪一挪安自己的心。近些日子更是频频插手柳执这边的事,安排宫女太监,甚至问他需不需要陪在身边谈情说爱的人,也不知道是挤兑还是讽刺。
几日前柳执与当今圣上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而没过几天,皇帝陛下又派了一队侍卫来保护柳督公的安全,至于是真的保护还是监视,那便说不清了。
但值得肯定的是,柳执必然对这些侍卫没什么好脸色。
想到之前听到的关于柳执一生气杖杀十几个宫人的传闻,喻穆情不自禁缩缩脖子,只觉得后脖子有些凉,似乎提前感受到尸首分离的痛苦。
果然,听到这话,柳执冷笑了两声。
“真行,不仅送来了侍卫,也送来了床上人,陛下可真是一箭双雕。”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喻穆的下巴,捏着左右端详:“那你要怎么跟他汇报呢?”
或许是带了几分气,柳执使的力气不小,不一会儿就在喻穆脸上掐出几道红痕。
“说你已经爬上了督公的床,伺候得他□□,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什么都愿意给你,然后呢?他会要你杀了我吗?还是要我手中的什么权利?”
喻穆吓得连连摇头,瞧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小声连连道:“不是的不是的。”却也说不出个别的一二三四。
觉得没劲,柳执松了手,瞧着喻穆赫然栽倒在眼前,露出肌肉流畅的脊背臀线,一时情不自禁摸了上去。
“我的所有权利都是他给的,只要他不乐意,什么时候要了我的命也可以,我真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执手指冰凉,却又因为常年审讯掌管刑狱,手指和关节都长了茧子。喻穆被他摸得直颤,却又不敢反抗,那么大个身板,瞧着倒是受了委屈。
“你怕我?”柳执突然笑了,挥手就是一巴掌落在喻穆身上,登时赤红一片:“你这么大个块头,对上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杀了我才是轻而易举,害怕的不应该是我吗?”
喻穆真的要被他吓死了,一颗心时而被拉扯时而倏地收紧,变化迅速的有些绞痛。
“属下不敢。”他艰难道。
听他冷冰冰的回应,柳执心道这还真是个榆木疙瘩,登时失了兴致。他收回手敲了敲床头,发出轻响:“起来吧,一个习武之人哆哆嗦嗦像什么样子。”
喻穆刚直起身子,迎面就是一件里衣扔过来,遮住了视线。
等他穿上衣服,再次抬头时,柳执已经裹上了寝衣,倚在床头用被子盖着下腹,姿态惬意。
“想来只是个被他当枪使的,我也无意刁难你。只要你不将此事说出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怎么样?”
喻穆拽拽衣角,脸色勉强,又跪在了床面。
“督公,这恐怕是有些难。”
柳执秀眉一竖,看向他的表情带了几分杀气。
“你什么意思,给命不要?”
喻穆一哆嗦,在榻上给柳执磕了个头,蜷成一团:“昨夜动静闹得大,恐怕……许多人都知晓了。”
头疼欲裂记忆全失的柳督公倚在床头,从起床到现在就带着的戾气突然散去,换上了满满的茫然:“啊?”
***
柳执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屋外大太阳高悬,将整个院子照得暖洋洋。
见他出来,院子里侍奉的小太监全都看了过来,知道他不喜欢人群围上去,便只远远看着,怕被他一脚踹远。
放在平时,他们兴许连抬头看也不敢看太久,只消瞧一眼有没有甚需求便罢。只是昨夜是在太过……是个人都收不住好奇心,只好放在眼神里。
柳执一推门,被炯炯目光围困,便知道昨夜定是闹了个大的。瞅喻穆那很对自己胃口的长相,说不定还是自己强抢民男。
这么想,宿醉的头痛更加重了几分。他伸手招来最心腹的下属,面色沉静。
“昨晚怎么回事。”
被招来的下属样子文弱,名为林子安,是他身边擅刑的下属。
因为跟着他时间最长,对他也知之甚多,因此两人关系不像上下级,更像友人。
听他这么问,林子安也瞪大了眼,垫着脚往房间里瞧,被柳执一把拉了出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老实答!”
林子安看见他脖子上残存的红痕,又长又密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真睡了?你昨晚不是演的?”他太过震惊,连声音都带了些颤意。
柳执一脑门官司,听不得一点废话,提脚就想踹,只是被身体的不适阻碍了。
见状,林子安的表情更加惨不忍睹。
“演个屁,我喝了酒不记事,到底怎么了。”柳执再忍不住,低声骂道。
半晌,林子安呼出一口气,抚上额头。
他拉着柳执到院中凉亭坐下,唤人来续上茶水,缓缓开口:“昨晚陛下又提了侍卫的事,你当时脾气很大,一直灌酒。醉了之后和陛下大吵,说……说要侍卫陪你睡,看侍卫同不同意。”
“陛下要送来的侍卫那可都是禁军出身,不说家世,起码也有战功或是一技之长在身,一个个鼻子长在脑袋顶上,尤其看不起咱们,自然是不肯的。”
“你一直大吵大闹,把宴席闹得一团糟。眼瞧着陛下要看不下去,我还想怎么叫你消停些,那侍卫里突然就站出来一个人,说……说他愿意。”
柳执太阳穴青筋一冒,直觉不好:“然后呢?”
林子安看着他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然后你便把人绑回来,带回房里,说要大行鱼水之欢……陛下让我们都走,不许伺候不许围观,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都是今早才来的。”
这他妈的。
柳执咬牙切齿,这还能发生什么?
他一个太监,能对身高九尺,长得跟堵城墙一样的侍卫做什么?
自然是自己督公面子全失,被人压着睡了又睡,日了又日啊!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抬头看见林子安欲言又止又带着好奇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失去了本就是装出来的涵养,破口大骂:“我草他祖宗!”
这一声实在石破天惊,院中忙忙碌碌的小太监们全都低头装人间蒸发,心里却因围观了上峰的八卦而欢欣雀跃。
柳执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堪堪将乱成一团的脑子冲洗干净,重重吐了口气。
林子安看着他,琢磨道:“这人……督公打算怎么处理?”
柳执闭了闭眼,咬牙切齿:“从哪来的丢回哪去。”
林子安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其实昨晚,他算救了场的。昨日我瞧着陛下都有些生气了,若不是他站出来,哪怕就是你,恐怕也要吃瓜落。也就是因为这个,我还想着你是为了找台阶下才把人带回来……谁想到你还真……”
柳执垂头,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闭上时略有红肿,比往常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照你这意思,我他妈还得谢谢他日了我。”柳执低声骂。
他心里也明白林子安的意思,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昨晚失态才会有这后果。那个叫喻穆的侍卫无缘无故被牵连,还得献身给他一个太监,醒了之后自己还翻脸不认账,心里指不定有多憋屈。
于情于理,自己是应当对他和颜悦色的,最起码以礼相待。
可他真咽不下这口气。
这他妈的上青楼扔钱让别人睡和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失了清白之身,哪怕事情的实质没有区别,这心理感受也是不同的。
柳执混到这督公的位置以来,还从未这么憋屈过,人都要拧巴了。
他暗中开导自己半晌,心道喻穆那个身材长相能白嫖一晚也算划算,好不容易同自己和解,缓缓道:“罢了,先好好待他,我再去同皇上谈谈。”
林子安垂头应了,站起身子略带笑意安抚:“督公去了与陛下好好说,万万不可再像昨夜那般胡闹了,我瞧着害怕。”
在朝中做事,谁还不是脑袋栓裤腰带上,尊卑起落全凭皇帝心情。像柳执这样敢和皇帝拍桌子叫板的又能有几个。
说着,他伸手替柳执整理衣领发冠,半晌又道:“我知道您同陛下关系深,可终究伴君如伴虎,再大的盛宠又能维持多久,总会被消磨光的。”
柳执叹气:“我知道,没想跟他吵。”
他往外迈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低声叮嘱,面上略有囧色:“给他弄身衣服,再让人进去收拾收拾,看着闹心。”
林子安点头应下,笑了笑。
看样子,督公倒是对这个人上了心。若真能多个人陪着督公,这一宿倒也不算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