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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六十九章 ...

  •   六十九章

      我们该从何处开始呢?

      在这段故事中——在这段生命中——最难的地方就是找出它的始端。我会说它并不存在,“开始”与“终结”都是思维被单向时间箭头引导形成的误解,我们只是存在于一段时间中,或者不存在于一段时间中。

      在你看来,这是生死。

      我并非在与你辩论,对错、生死、意义与无意义……我们已经超越了这些话题,我在说我们,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萨拉查和戈德里克,我和你。

      我们该从何处开始呢?

      这场对话发生的五十二天之前,格林德沃找到你,为了告诉你那件你不愿面对而极少思考的事情——与时间有关,与过去和我有关——在当时的他看来,我一心想要挽回早就在千年前落幕的一场悲剧,而幸运的是,我注定无功而返。他的理论是正确的:过去无法被改变。因为改变过去这一行为也会随着前因一同消失,任何对既成事实的挑战都将告败。(注1)

      在你此刻所身处的这个时代,麻瓜物理学笃定时间的行进方向无法被违背,理由之一正是随着时间之矢而无解的因果悖论,再则,现实中没有任何方式能够超越光速,因为“任何物品加速过程中的质量会随速度增长至无穷大,从而需要无穷大的能量继续推动”。无穷对他们而言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一种假设,遥不可及以至无法观测。

      有趣的巧合,在人类的世界里,无穷,“∞”,被描绘为一枚无始无终的莫比乌斯环——一条衔尾之蛇。

      相对的,魔法,一种可以被理解为与生俱来而储存在□□中的能量,它会增长,会衰退,可以加以训练,同样也会随荒废而生疏,在你的期望里,它在社会中的重要性将会逐步减弱,直至其独特之处再也无法对大局产生结构性影响。但力量的存在必会带来差异,魔法世界已经先麻瓜一步实现了对时间的挑战。巫师体内的魔力使得在他们能在时间中的短距离向过去移动——然而也就仅仅如此,仍然受限于已被观测到的过去,还有力量本身——当前时间转换器能达到的最长安全跨距仅有五小时,这是具有魔力的人类力量的极限,也是他们□□承受能力的极限,乃至他们现存社会形态能够容许的极限。

      但是,当极限为无穷时,极限则不存在。

      既然如此,限制我的究竟是什么?

      在你想要得到一枚果实之前,你会先种下一枚种子。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枚果实是因为播种的需要才结出的,不要在意因果,看那棵树,看它的枝桠如何分杈——无论沿着哪一处枝头的向下追溯,都会回归这棵树的树根,而你看不见的土中,根系又展开,像另一层树冠,它们永远有一个共同的交点——它们都从一颗种子中生长出来,时间也是同样。我将要提及的这件东西,你可以将它想象为时间的种子,命运的每一次分歧,每一道拐点,在成为现实前就刻在其上,它包含了一切。

      因此,没有人类能够持有它——他们的□□强度不足,不够容纳并记忆无尽时间中的无穷的信息——但我可以。只有无穷才能承载另一种无穷,我原本就是要永远活下去的,我的身体能够承受一切。

      这么说吧,戈德里克,自从你死后,我就开始追求它。我对着你合上的棺石发誓,我在你死后启程,用我当时所有的力量——你可以认为那是一切的开端,我甚至愿意为此承认“开端”这个概念的存在——为此我抛下了自己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没有风险,牠是一具无法被伤害也不会衰老的身躯,接下来九百多年……

      然而,格林德沃是对的,拿到时间之种后,我们无一例外都会发现自己无法如愿,即,只有在手捧这颗种子、明了它的脉络后,牠才发现它对于自己来说已是无用之物。因为过去绝无可能被改变,正是牠的努力使牠跨越时间的理由成为铁定的事实,为了改变某事而追寻它的个体反被时间本身禁锢了。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悖论:为了完成任务,在触摸到时间的根系之前,牠不可以知晓自己真正的使命;而一个不知道自己任务的棋子又怎么才能步入正轨,我们又要如何让牠虔诚地、绝望地、不顾一切地去追寻这颗时间之种呢?

      只有一个方法。解释起来十分简单:假设有一只鹰马就要被处刑,一名学生手中有时间转换器,我们该怎样让这名学生、以及她的朋友们,坚定不移地回到过去,去拯救这只美丽的斧下亡魂?

      答:我们让她以为鹰马死了。

      当然,事实上鹰马没有死,在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暂时也没有。我们让她看到落下的斧头,让她以为鹰马死了,这样她才有决心回去,这样鹰马才会获救——我们遮掩一部分真相,制造一个假象,引发一种冲动,最后,让将要发生的未来成为已经存在的过去。

      我们的大脑如此精妙,有时,它甚至能骗过我们自己。(注2)

      对于这位必须拿到种子的执行者而言,亲族之间的残杀,胞亲恐怖难言的遭遇……都是为了构建一个虚幻的目标,一场注定失败的冒险。我欺骗牠——我自己——让牠妄想改变过去、解放胞亲、乃至挽救你的死亡,让牠心甘情愿而且一无所知地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拿到那颗种子、那枚钥匙。从此世界在我眼前再无秘密可言。

      那么,下一个问题,我们如何确保这个骗局能够顺利运转,我们如何保证那些苦难能够一一上演,如何使鹰马在牠眼中真正死去了呢?

      需要另一个执行者。第二位执行者通晓台前幕后的全部秘密,知道在何时引入角色,何处插入布景,何地骤然消失,去迎接自己的结局……因此,为了防止悖论产生,第二位执行者绝不能在任何时刻触碰过时间之种,却要知道一切——信息只能来自于我。

      这是一场在时间箭头上逆行的信息传递(前提是你误认为时间是单行的),我有足够的力量,更何况信息本身并无质量,就像在水面上向后推出一道特定的波纹——格林德沃知道我用了他的比喻方式会很高兴——然后,水面的另一段是这位特定的接收者。

      因为其任务的特殊性,我们只有一个提名。在过去有另一个与我完全一致的生命体:牠与我拥有一般无二的□□,能够承担我将要传回的海量信息;牠与我同时诞生并存在与同一个时代,能够将我早年的遭遇与选择导入应循轨道;牠与我拥有一致的灵魂——在牠诞生之初,我就将所有一切传达进牠的意识中,牠一定会理解我、按照我的意愿行动。

      自然,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要如何定义个体?依靠牠的□□?灵魂——又如何定义灵魂?依照牠的记忆?经历?(注3)

      我与牠,同样的肉身,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记忆……经历仍有出入,但这唯一的差异也将被消除。时间就要到了,届时,我所知的一切都将去到牠的身体里,包括我积累到此的所有经历和记忆——此刻的我正是过去的牠,过去中的牠则是未来的我——牠带着我的意识出生,从没有机会产生过自己的灵魂,或许这意味着牠从未活过。

      既然如此,那我从最开始就帮助牠解脱了。

      最后,如你所见,我们成功了,我们拿到了全部的时间,而所有促使我想要得到它的缘由都已经作废了——你没有死,牠从未存在,那就是我自己——那么目的是什么呢?这都是为了什么?戈德里克。

      .

      “所以,你一直都……”戈德里克问。这时是1997年12月24日的深夜,地点在邓布利多家老宅的阁楼之中。他背对将熄的壁炉站着,炉膛中火光微暗。

      “是的。”

      “那我,”戈德里克问,以他为人和性格,问出这句话时已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你设计的……”

      “你只是你自己而已,戈德里克。”

      戈德里克没有说话,墙上的侧影本应与他一同静止,却在不能自控地发抖。在摇摆的火焰中,它似乎活了过来。

      “但我爱你。”戈德里克说,以近乎乞求的姿态。你可以想象出他之后要说什么:留下,不要往那处去,你让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送你去死。

      “我知道。”斯莱特林回答。耳坠绿色的切面将火光凝成一枚微缩太阳,它没有一丝摇晃。

      “因此,”牠说,“你最该理解我的选择。”

      .

      事实上,戈德里克,归去只是一种对死亡委婉的比喻,我不往任何地方去,我不在任何地方,我就要不存在了。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这是在单向时间观中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在九百八十九年前就将我杀死,而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向你讲述一切——我们的时间、命运,都是一个旋转的圆环,首尾相连,精巧而沉重。在你尚未见过我时,我已经知晓了你的一生:你九岁学会杀人,十七岁时才开始识字,二十一岁你漫无目的地游荡,不停地尝试办学,不停地杀人,期间留下的伤痕就像记录树龄的年轮,六十岁时我们成功建起一所学校,然后,你在七十七岁那年砍下我的头颅。挥剑时你不会知道我是谁,但对我来说,那是最终的解脱。

      是你帮助我脱离这枚无尽的环。

      正因如此,无可避免地,你会觉得自己是一柄被锻造的武器,不仅是你手中这柄剑,还有你全部的人生、所有的思想,自你十七岁踏入那道门、站在我面前起,都只为了一个终极目标而不断锤炼——为了杀死我。

      我引导你人生中第一次辨认出字母的意义,我注视你从书本上念出第一句话,我观察你逐步产生思考,开始对世界提出属于你的见解——你如此笃信教育的力量与这四年际遇不无关系——我看着你逐渐长成我记忆中的样子,一个总是怀抱希望的人类。而后我引入毁灭,点燃灾难,制造哀恸,让你流离失所,逼你手刃挚友,叫你看清仇恨的模样……你是宏伟剧目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是我动身追寻时间奥秘的原因,如何夺去生命是我唯一无需教导你的事项,却是你真正的任务,最后,我将剑递给你——这样看来,岂非是我完完全全塑造了你?

      但是,戈德里克,倘若一定要分出先后,那么在一切开始之前,是你先问出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活着?”(注4)

      奇妙的是,因果的顺序在环形时间中纠缠不清,但疑问总是因答案的缺席而存在。

      你不止一次问我——无论是哪一个我——为什么选择你。在数万数亿茫茫生命中,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在你的过去、我的未来中,我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你是你。”

      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戈德里克,你认为呢?

      .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冲下阁楼,粗鲁地跑下楼梯,完全没有注意到暗处三位因偷听而愧疚的学生(他们碰巧听到了对话最重要、同时也最不重要的部分)。他一路快步走到门前,想要出去——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想要出去,他不能再呆在这里,有一瞬间他不想在任何地方——格林德沃叫住了他。

      “你也来看我笑话?”求婚刚刚被阻止的百岁老人问。他看着厅堂中沉浸在节日里的人群:韦斯莱夫妇跟着收音机里一首老歌跳起慢舞,双子向金斯莱推销他们研发的盔甲护身斗篷,唐克斯变出一头圣诞树般的深绿色,戴上一枚滑稽的半月挂饰,卢平瞧着她,露出微笑,没人注意另一边被楼梯隔开的昏暗角落。

      “你看,没人不喜欢童话故事,”格林德沃说,“甜蜜圆满,皆大欢喜,没有杀生的罪责,不必面对道德重担,充满希望,永远幸福快乐——谁不想要这样的日子?但阿不思说得没道理吗?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就死了,我还是戴罪之身——这童话是给他们的,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拥有现实。”(注5)

      “会有办法的,”戈德里克安慰他,“总有一条路可走。”

      格林德沃或许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句劝解相当苍白无力。他这才将目光投向戈德里克,忽然愣了片刻,几乎震惊地问:“你哭什么?”

      戈德里克起先无法理解此问,也愣怔地望着格林德沃,接着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眼底似乎有陌生的重量垂坠着。他碰了碰脸颊,指尖碰到湿润的皮肤——他在流泪。

      “我很抱歉。”戈德里克轻声说。他转动把手,走出了大门。

      .

      说回上一个问题:我所做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它的答案与你我的故事紧密相关,因为这原本就是你的愿望。

      细说起来,你的愿望相当复杂。你既希望人类能和平相处,又要求他们共同进步,这就意味着竞争不会消失,差异总会存在,但又不能过大;你还希望每一名个体都能衣食无忧,获得精神满足,在内部不发生武力争斗的的条件下,只有总体资源持续增长才能维持这样的局面,由此人类必将向外部索求……唉,戈德里克,在剥除所有参与其中的权衡与哲思后,这愿望的核心一目了然——

      你希望人们能够活下去。

      相当原始的愿望。无需为此感到丢脸。几乎所有生命都渴望繁荣昌盛,永远延续,战胜死亡——那它能够被战胜吗?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它不是敌人,也就不存在胜利一说。

      我必须死亡。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脱离世界的唯一出口。我唯有通过死去才能完整,而你们的此后的生命也建立于此之上。你的族群在无限时间中将面临无尽的可能,命运在每一个时刻都分裂出无数岔路,假如以三维图形描绘它的走势,那它看起来就像一棵树。就像我多次向你解释的,戈德里克,一棵树,一枚种子,单一的起点,无数枝桠,每一根顶端挂着对应的果实,只能选择一条攀爬,而你们选择的那一条被称为历史,你的愿望指向其中一枚,于是我找出通向它的道路——我需要做的很简单,只要确保人类在历史中每个节点都做出正确选择——走上那条让他们活下去的路。

      这就是我要做的,或者说,我遗体今后的作用。

      .

      前院的雪地里栽着一棵巨大的冬青,已随年岁长得极高。戈德里克扶着它,手因为寒冷或其他原因颤抖。他想要吞咽些什么,或许只是为了抑制想要哭喊的自然冲动,但只有泪水渗入他的嘴角,像姗姗来迟的怜悯。他没有余力去擦拭。他跪倒在雪地里。

      黑夜与雪一如既往包容着他,灰冷的天地之间,下着白棉似安静的雪,它们遮盖起他,同千年前一样接纳他的失态。你怎么了?他问自己,你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他掐紧咽喉阻遏号哭,又摸到脖颈上陈旧的伤疤,那道丑陋的痕迹清晰摸得出形状,皮肉下脉搏跳动,在如此境地下竟然依旧生机勃勃。

      为什么要活着?他扪心自问,依旧没有答案,内心却因问题中的词语而燃起一簇微弱的火。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仍不能苟同死亡——他们之间无法弥合的天裂——却终于接受了对方离去的缘由,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终于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格林德沃的声音在耳畔诘问。他张嘴,想要回答,却无法发出任何音节。

      他哭什么?他哭自己的软弱将人类的未来交到命运掌中,哭挣扎万载的人群最终爬回摇篮,又哭他们将永世昌盛,终获胜利。他为此后人类自由意志之丧失而的愤恨,为挚友与世长辞的哀恸,为理想之国降世的喜悦,为自己此前麻木无知的忏悔——数十亿群体的命运,乃至此后无尽时光中无法计数的生命,何以能够囿于一个私人的愿望?没有人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也没有人有资格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又能怎么样呢?一千年来的坚守不过是徒劳空想。他万万不想做的事,早已由他自己无知无觉地亲手完成了:魔法高墙的开放下蛰伏更深的隐秘,握手言和的背后抵着威慑的利刃,正确的结果依循错误的道路完成,生存一步步踏着死亡而来!

      达成愿望的每一项条件,都与他秉持至今的所有信念背道而驰。然而他仍不能恨牠。

      戈德里克跪在雪地里,如千年前一般陷入昏长的噩梦。麻痹感逐渐蔓延过四肢,寒冷将他拆吃入腹,他以为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以为死神终于仁慈地收走了他坚守至今的生命,直到所有的雪落尽了,所有的罪也落尽了,直到他终于可以重新昂首挺胸地走出这片雪原,回到霍格沃茨,回到学生们身边去……

      但是当他抬头,发现时间只走过数分钟而已。午夜的钟声刚刚敲响,12月25日已经到来了,紧急电台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再过五分钟就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缺席,他必须在这之前稳定自己的情绪。

      可以什么也不做,逃避也是一种选择,但它同样会带来后果,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距离那一刻还有三天,还有很多事需要安排和执行。

      不能回头,不能后悔,不能犹豫。只能笃信这世上必有杀不死的精神,必有杀不死的生机——

      活下去。

      .

      你,称谓已不重要了,对于此刻的你来说,所有我想说的话都只存在于过去,你在千年前听过每一句,只要在回忆中稍加搜寻,你就能找到我,继而想起那时的你自己。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或是没有名字,我都会找到你,就像你选择来到我身边一样,一切都已经注定。(注6)

      为爱而死是你们唯一接受的、高尚的、结束自我生命的方式。因此,你将会成为我死去的理由,以及途径。

      事到如今,所有真相都该水落石出了。我回去不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是为了促成它,如此才能写下你期盼的未来。我是一道锁,我是一条路,我是命运和无穷——为了弥合你所在族群的分裂,为了突破他们历史的循环,为了愿望中生生不息的延续——未来的人们会发现我、反抗我、试图破坏我,这都是可以预见的,因此同样也是可以避免的。我知道一切,知道那一条尽善尽美的路。从此之后,世界的命运是既定的,不再有其他可能性,只有唯一。

      我向你保证过一切会有一个新的开端。我们在结束时开始——现在,新世界要到来了。(注7)

      .

      就这样,他们走到了12月27日的深夜。校长室没有亮灯,所有画像依旧沉睡着,连钟摆也不再摇动。

      “所以,这个故事先有开始,还是先有结局?”他问了最后一次。

      “没有区别,它是一个环。”依旧是这个答案。

      戈德里克没有再问下去,沉默地低垂着头,在黑暗中,很难看清他的绿色眼睛,也分辨不出它们究竟看向何处。萨拉查向他伸出一只手。戈德里克或许犹豫了片刻,如今他的动作已经迟缓,逐渐符合他的年龄,最终,他还是将那把剑递给摊开的手,目光追随着它。

      他向萨拉查点了点头。

      于是宝剑在那只手中碎裂了,轻而易举,仿佛在嘲笑妖精至今引以为豪的锻造工艺。有液体从断剑中流淌出来,那是曾经储存在伏地魔与几个魂器中的魔力、分裂千年的最后一块拼图,它们溶入那只苍白的手掌,而剑身碎片散落在地毯上,在浓厚的夜色里无法折射光辉,奇异的是,萨拉查的身型仍然清晰可辨——无光中牠成了最为显明的存在,仿佛牠不在此时此处,也不在尘世之中——衔尾蛇全部的魔力回归到牠身上,在这一刻,戈德里克意识到,牠完整了。

      他忽然浑身一软,总是支撑着他的力量骤然消失,使他整个人就要瘫倒下去。萨拉查及时扶住他,戈德里克注意到对方双脚站立——不再需要义肢,他唯一的馈赠此刻已然无用,未来也再无意义——他倚靠着墙壁,一手扶在萨拉查肩上,似乎想要推开对方,又改了主意,静默地僵持着。

      “剑中的魔力已经回归我体内,”萨拉查说,“从此你会消耗自身灵魂中的力量,它已接近枯竭。你会继续衰老,戈德里克。”

      “我已经很老了。”

      “然后,你会死。”

      戈德里克了然。

      “我目睹你死了很多次,”萨拉查说,牠的耳坠晃了一下,“无数次。以每一种可能的方式。”

      “恐怕很难,”戈德里克温和地看着牠,唇齿间含着苦涩,“我很抱歉。”

      “所以我要从这里回去,”萨拉查说,在这一片灰暗中,唯有那双耳坠仍含着莹绿,“你知道,我不能存在于没有你的时间。”

      那么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戈德里克心想。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萨拉查说这样多的话,而今骤然听闻,只落得一片寂静。“终局”在逼近——即使在对方眼中那只是时间之中寻常的一刻、他们必经之路中的一步——那是仍是戈德里克的最后一眼,他是被留在线性时间中的人。

      他必须看着萨拉查离去,只有这一次——比之对方所经历的亿万次自然不及,痛苦却不能减缓半分——他能承受它,他总能撑过去。

      “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颜色么?”萨拉查问,碰了下耳坠。

      一对莹绿的宝石。

      “这是你学院的颜色。”戈德里克回答。

      萨拉查却摇头,耳坠也跟着轻微摆动。“这是你眼睛的颜色。”牠纠正。

      戈德里克的嘴唇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说。

      萨拉查看着牠,那目光如此复杂,就好像所有时刻的牠正一同透过那双浅灰色眼眸望向戈德里克。牠向后退去,戈德里克按在牠肩头的手顺势垂落。没有交谈,无语赘述,言语是隔阂的证明,他们已跨过了那个阶段,他早已听到过牠想说的每一句话。

      仿佛有人吹熄了黑夜,一切潜藏在暗中的轮廓骤然显出形貌,四下分明无光,而世间再无隐秘。一场有史以来最庞杂、最精密的变形魔法在他眼前展开,穷尽人类言辞也难以描述其全程——沉重的时间在他面前展开又坍缩,世界轻薄的帷幕撕裂又重聚,无始无终的圆环吞噬又承载了一切,他深爱的灵魂离去又诞生于往昔——直到一条首尾相连的银白巨蛇飘浮在半空,安静地缓慢旋转着。它有着绿色的眼睛:一对水滴形的宝石,原本应该作为耳坠。戈德里克仰望着它,胸腔中好似压着千钧重担,仔细看去却空无一物。

      萨拉查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

      一缕浅金的晨曦从窗帘后钻出,在墙上投下一道朦胧的细线,宣告新一天的到来,1996年12月28日的清晨。四幅创始人的画像挂在高处,一如既往地沉睡,带着所有的荣誉和秘密安然长眠。格里菲斯·格兰德坐在晨光仍未触及的阴影里,活着。

      注1:具体解释请看46章。

      注2:这句话在8章与24章中出现,作为失忆的伏笔。

      注3:萨拉查在61章中与邓布利多谈过此事。校长在这个时期已猜出大致方向,触摸到时间根系后的萨拉查性格更温和,也与戈德里克少年时记忆中形象的更为接近。

      注4:对应《疾风劲草》开篇。

      注5:格林德沃从13章开始被置于邓布利多监管下,实际上囚犯的身份从未改变。依照原著描述,他最大的罪过是妄图向麻瓜发起战争,那么展现彻底忏悔的表现只有颠覆自己过往立场,站在保护麻瓜的一方(无论是否出于本意),才能赎罪。因此68章戈德里克在把他坑去打伏地魔后恭喜他:“你就要脱罪了。”

      注6:对应《疾风劲草》第八节原话。

      注7:来自60章中原话。“当然,一切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萨拉查向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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