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春风里》游知

40、第 40 章

　　第四十章

　　一时间，思绪万千，想要说明的话语太多，却担心对方无法承受，只得相对无言地静坐着。闷燥不已的迟春景垂首盯着眼前暖黄色的果汁，她想要端起水晶杯，却懒得动手，便继续呆坐着。转眼见游江南依旧低伏着身躯，她想了想问。

　　“怎么想起来去疆城工作了，定居吗？”

　　“不知道呢。”听她询问，游江南转脸回看时，习惯性地耸了下肩，“工作嘛，又没得选。”

　　“这倒也是。”

　　迟春景端起水杯，慢慢喝下两口。无话可说时，眼前的一切都放大开来，只剩人物，藏匿其中。看她面色沉凝，不知又在想些什么，游江南停顿一瞬，决定如实道。

　　“那个……”

　　“嗯？”她仰起脸来。

　　“我第一次去疆城不是在夏天嘛。”

　　“嗯。”她点下头，顺势回看他一眼。

　　“我吧……”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游江南忽地活泼扬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当时是自驾，然后吧，在路上遇到当地的工作人员，那么热的天，他们就那样站在太阳底下，一辆车一辆车的巡查。你知道吗？他们嘴巴上都结出了白色的晶体。哎……我当时……”他不自主地叹着气。

　　“我看着他们，突然就产生一个想法。我吧……我也想像夸父那样，去找一找太阳，然后，一直追寻下去。”游江南说到这，似是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匆忙间，只看他抓起橙汁，三两下喝完后，自觉难为情地笑了起来，“主要吧，站在那样广袤的土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会让我觉得，人这一生，真的很短暂，尤其在发觉人生的长度可以由自己掌控后，更觉自我，是渺小且虚无的。”

　　“所以呢，在那一刻里，我就想……我想，我应该……要去延续些什么；又或者说，我想要去延续些什么。因为我也确实，想要尽可能地将渺小的存在，再扩大一点点。”

　　“嗯，那很好呀。”

　　听他笃定说完。见面前人影笼罩在心头上的失意逐渐被浑然不觉的热忱替代，一刹那间，迟春景突觉整个灵魂都苍茫起来，她望着瞬间扩张几倍的人影，呼吸一窒。回过神后，却也真心祝福：“真的，挺好的。”

　　她暗声说完，不自觉地向下望去。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他热情地说：“你还没有去过疆城吧，在我们那，都是骑马去想去的地方，等你时间，过来找我玩啊，我带你策马奔腾！”

　　“是吗？”转脸回看时，却不禁被水光点点的透亮，勾住视线，一瞬迟钝，迟春景想也没想地点头应下，“真的吗？那边都是骑马出行吗？”

　　“是啊。”游江南晃着脑袋，笑眯眯地描绘着，“而且，我们都住在蒙古包里呢，每天都能喝到新鲜的牛奶，吃到可口的羊肉。我跟你说，真的，不虚此行，有时间一定要去疆城转一圈哦。”

　　“啊？蒙古包……”迟春景定下神来，缓缓说出疑问，“蒙古包，不是在内蒙古吗？”

　　“内蒙古有……”却见游江南忍着笑，一颤一颠地伸着脖子说，“疆城也有。”

　　“真的吗？”看他笑得开心，迟春景犹疑地拍了他一掌，“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游江南边点着头，边向椅背靠去，他毫不避讳地笑得肩头直颤，瞬时，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下来。“你真的……哈哈哈，啊！”

　　只听他惨叫一声，便见迟春景冷脸收下手去。

　　“你就说你烦不烦！”

　　“好嘛……”他垂手揉向腰间，忍着笑说，“那边跟这边一样啦，都是城市的模样。这边有的房子车子，那边也有；就是这边的人啊、景啊，跟那边不太一样，其他的，都差不多的。”

　　看她抬眼又横了过来，游江南忙解释道：“本来就是啊，这边的山，和那边的山确实不一样啊，那里的人都高鼻梁大眼睛的，跟这边，也确实有区别啊。”

　　“哼。”见他一通胡扯，她低低地哼了一声，旋即，抬脚踢向他。

　　“嗷……”他借着哀痛声响，站起身去。转瞬熄灭的手机屏幕，却慢慢发起烫来，他收下手后，蜷曲着指尖，不自知地闷叹出声。

　　待她看向自己后，游江南在紧张中，选择伸出手来，只看慌忙端起空尽的餐具往厨房走。

　　在他慌不择路的离开客厅，刚升起一瞬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迟春景没有表情地望向空在手边的一弧幽光，她抬起手来，轻轻点了点叮当作响的透明杯身，而后，陷入长长的寂静里。没过一会儿就见他又站回远处，扬声说：“那……我，走啦……”他坑坑巴巴地说完，踌躇着脚步，不愿前进，也不愿后退。

　　“嗯。”迟春景恍然抖下肩来，她直直地站起身，“走吧，我送你。”

　　“啊。”游江南忙摆手，“不用不用，这……多好意思啊。”

　　瞬时，便看迟春景冷起一张脸，凝眸瞪向他：“送你到玄关。”

　　“哦……”游江南丝毫没有意外地笑了起来，“那你等我一下。”说完，他折回厨房，带出一包垃圾。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声中走至玄关。

　　游江南侧身打开房门，弯腰将拎在手里的物品放到门口，他转回身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时间，紧张地眼珠乱转。他忙吞下口水，局促地看回她，他眨了眨眼睛，又含下声去。

　　迟春景只见他呆呆看了过来。她忽地不自主地屏住呼吸，想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却砰地掀起一袭风暴，直吹得她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脚。她忙眨了下眼睛，借机呼出一口气来，下一瞬却又不自觉地收紧腰腹。望见他似是想要说话的模样，慌神间，她强行稳住快要被狂风卷走的身躯，舔着唇角问：“那个……葱油面，是不是有点咸了？”

　　“是……有点。”听她突然出声，游江南忙哈笑着应下话来。

　　一旦链接产生，人回归到舒适圈后，瞬时，便会松弛下来。只看迟春景松松垮垮地抱起胳膊，倚在门口，调侃地说：“那看来，下次再做，要少放点酱油呢。”

　　“是啊。”游江南哼笑着晃了晃脑袋，连带着侧身站立的他，身形不稳，差点滑到，“我觉得吧，你应该是手抖了，一个没注意，就倒多了……”

　　“哈哈哈，你还说我，你站都站不稳了。”她忙扬着手来，扶向他的臂膀，待他站稳，她继续调侃道，“那你干嘛！不拦着我……点。”快言快语地说到这，轻快的声音却忽地降下音来。

　　“咳……你是掌勺的……我，对吧……”游江南见状，忙干笑了两声，游移的眼睛，终于看回身前人影，“那个……”

　　“嗯？”

　　见她懵懂不明，游江南只觉周遭空气顷刻间全被□□至砰砰直跳的胸腔里，他缓下麻痹的心绪后，忙喘出一口气。在摊开手来的同时，上下唇快速一碰。

　　“能……抱一下吗？”

　　“啊？”迟春景惊愕一瞬，旋即收回身来，向前走下一步，俯身，从他胳膊下方向上揽住他宽阔的后背后，她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两下，“可以啊。”

　　当她倾身拥抱住自己时，游江南闭上眼睛，往她肩头蹭去，半刻后，他便立即放开她。他含着笑容，晃起她的手来。

　　“记得照顾好自己。”他深深看向她的眼眸里满是明亮爱意。

　　“嗯。”她瞬时僵硬，忙抽回手来，抬眼看向他时，快速道，“你也是。”

　　“那我走了。”他合拢十指，仍站在门口。

　　“嗯，拜拜。”

　　“拜拜。”他忽而抬手，轻轻挥了一下。

　　等她收回身后，他没有迟疑地同她一起将门关了起来。而后，转身按亮电梯。迟春景收回手后，垂着眼睛，静静站在原地，没一会儿，便捂着脸，跑回卧室中去。

　　出了住宅区。

　　远远地，游江南便看到一辆熟悉的汽车正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待他打开车门，坐进副驾，发小也在瞬间爆出各色妄语：“游江南！你现在长本事啦，都敢骗人啦！你不是说你昨天的飞机吗？还有，你的书包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啊？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你这怀里，抱的又是什么？！”

　　游江南在一声更重一声的询问里，仿若不觉，只闭着眼睛，斜斜抵进椅背。

　　“再不说话！”发小学他生气模样，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就把你丢下去！”

　　“丢吧。”像是一潭平静的池塘，噗通，被丢进一颗石子那样，仅一声，余下的全是隐在水面下方——看不见的混沌景象。

　　“哎，你说话啊。”发小连连搭话，见游江南仍旧萎靡，她似是想起什么，忙八卦地问，“是昨天那个姐姐吗？不对，是前天，是前天那个姐姐吗！”

　　“我改签的事……”游江南精疲力尽地侧身向窗边躲去，“别跟我爸和华姨说。”

　　“哼！”发小闻言，瞬时丢下手机，嫌弃地转过头来，她边摇晃着游江南的胳膊，边冲他耳旁大喊，“你快说啊，是不是啊！”

　　连续两晚心交力瘁，游江南现下正困得头昏脑涨，被发小这么一晃，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忙止住她，催促道：“姑奶奶，行行好，我这赶时间呢。”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奶奶！”只看发小边吐槽，边撇着嘴角地发动汽车，“本大小姐，千里万里地跑过来接你！等了半天你才出来，啊，游江南，你真是长本事了啊！还有啊，你昨天晚上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不睡觉，给我发那么多的短信，我早上看到后，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见他假寐，她不禁猜测道：“该不会……你被甩了吧。”看他烦躁地蒙起脑袋，发小瞬间放声大笑，“哈哈！你活该！哈哈哈哈哈！漂亮姐姐干得漂亮！”

　　顷刻间，车厢里满是昂扬着的开怀笑声，以及一瞬，低不可闻的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