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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苏宜丹回家时特地问了门房,才知她爹还没回来,自家的马车自然也还在外头。

      不过几日前出发去江州的苏母回来了。

      江州虽然离京城不算远,但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两三天的功夫。
      原以为她难得回一次娘家,应该会多住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算着时间,恐怕去了也没住两日,只歇脚陪外祖吃了几顿饭而已。

      这么火急火燎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但还没等苏宜丹去问,苏母便先一步走进女儿屋子,身后的丫鬟葡萄端了一碟糕点,是江州特产百层酥。

      苏宜丹立即眼前一亮,暂时忘却了问题,捏了块放进嘴里。

      层层酥皮在齿间碎开,嚼碎之后,内里夹杂的核桃碎与花生碎便接连迸发出香味,令人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真好吃!”她眼睛亮亮地夸道,“今日宴席上也有百层酥,不过里面只有核桃碎,没有花生碎,没有这个香!”

      苏母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家女儿,闲话家常一般问起今日经历。

      苏宜丹嚼着糕点,眼珠子游移向一边,斟酌道:“……挺好的,菜都好好吃!不愧是爹爹精选!”

      “你这孩子,谁问你吃的了!”苏母恼道,她知道这孩子一向报喜不报忧,“先前不是交了几个朋友,还找你玩么?”

      苏宜丹舔舔嘴角,小声道:“娘,她们本来也不是真心把我当朋友。”

      苏母不死心地道:“一个都没有?我记得礼部尚书曹大人家的女儿,叫曹锦的,总是喊你丹妹妹。”

      苏宜丹低着头不说话了。

      如今不比前两年她还是凤命之女的时候,那会儿什么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对她好。

      二皇子乃皇后嫡出、三皇子才名最佳、四皇子最得先帝宠爱,北魏下任国君,无非这三个里出一个。

      苏宜丹兢兢业业两年多,与他们关系融洽,什么手帕、香囊、护膝,送出去不知多少。
      可以说哪怕最后她没当成皇后,这三位也不会亏待她丝毫。

      其他人见风使舵,自然也对她热情。

      结果谁也没想到,常年在外、最没存在感的大皇子萧寂言登基了。

      苏宜丹可没给他送过东西,二人没什么交情,他更不信天命之说,否则也没法自个儿爬上这个位置。

      不必说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白月光,更不必说那有从龙之功的司徒大将军,家里也有待嫁的嫡孙女。

      一个一品太傅、背后有新帝恩宠,一个是一品将军膝下唯一的孙女,都是实打实的助益。

      虽然苏宜丹一直遵循祖父的意思,使劲往新帝跟前凑,心里却清楚只不过是表面应付老人家,注定是争不过的。

      原先见风使舵的人,看着风向又转去别处,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曹锦,她并非完全没有情谊,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在这京城里。

      苏宜丹其实也挺不喜欢如今这种身不由己、虚与委蛇的生活。

      她没接母亲的话,说了也只是让她娘平白惆怅而已。

      但女儿这一沉默,苏母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明白,沉沉叹了口气,又问:“听门房说你坐一辆大马车回来的,我便以为是曹小姐。”
      “不过不是曹锦的话,那是谁送你回来的?”

      苏宜丹咳嗽几声,险些被细碎的百层酥呛到嗓子眼。
      想到马车内萧寂言的那番问话,她的眸子微微暗下去,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为何,虽然祖父的确是要她去攀龙附凤,可陛下真把她当作势利的人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些去祖父那里她也不会说,否则祖父一定会让她用这些事继续去纠缠萧寂言。
      就当今日只在宴席上见过一面、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好了。

      苏宜丹接过茶水顺了顺嗓子,揉着眼角呛出来的泪花。

      苏母立即来关心,她便趁机把话题含糊过去,又往苏母手里塞了块百层酥,岔开话题:“对了娘,你去江州外祖家干什么了?也不带上我!”

      说起这个,苏母居然真的被分散了注意力,且好像心里有事儿似的,神色几分踌躇。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苏宜丹顿时觉得不对劲,将脸凑近了娘亲:“什么事情,对我也支支吾吾的,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女儿了?”

      苏母这才试探着问:“丹儿,你还记得……江州表舅家的表哥吗?”

      苏宜丹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比我大三岁那个么?家里做布匹生意,总不爱笑的?”

      “对,叫周元辰的。”见她有印象,苏母略略松口气,笑道,“我这次回去见着了,转眼已是大小伙子了呢!”

      “人长得周正,也已经接手家里的布匹生意,能撑起家底了。而且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你外祖母和几位姨娘都夸得紧呢!”

      苏宜丹呆呆地看着她。
      这话术,怎么好生熟悉。

      “娘,你是背着我和爹寻了个媒婆的差事么?”

      “没个正经的!”苏母嗔她一眼,那张月盘似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娘是认真跟你说的,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苏宜丹听出她没开玩笑,糕点也不吃了,皱着眉不解:“娘,不是说不着急将我嫁出去吗?”

      苏母便叹口气。
      她就生了这一个女儿,哪里不想一辈子绑在自己身边,哪舍得送去别人家。

      她眼底透出点疲劳,舟车劳顿了两日,面颊的肉似乎都消瘦两分。

      或者说从新帝登基开始,周围的风向骤然转变,她们一家子便都胆战心惊的,一颗心始终悬而未落。

      苏母语重心长道:“这京城啊,就好似吃人的漩涡,娘生怕哪天就将咱一家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爹娘商量过了,若你愿意与元辰那孩子成婚,你爹就马上将这破官辞了,再把院子里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挖出来,咱一家搬到江州去!”

      “爹娘就你这一个孩子,对我们来说,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云烟,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福气!”

      苏宜丹被她说得发蒙,没想到父母亲竟已经无声无息地定下这样的决心。
      “这事祖父知道吗?他还一心想着咱们家飞黄腾达,不可能让我就这样嫁人的。”

      苏母对这位公爹一直都有几分怨气,为了那点不安生的念头,非逼着她女儿去讨好那些皇子。
      她女儿长得美,家里又吃喝不愁,谁说需要讨好男人才嫁得出去?

      偏偏老爷子从前对她们母女都不差,如今老来一把病骨头,还忤逆不得。

      她摇摇头:“大夫说你祖父寿命所剩无几,最多,也就一年了。”

      这话说起来不孝,却也是事实,否则苏父苏母不会任由老爷子这般干涉女儿大事。

      说到底只是圆老人家遗愿,苏家没人当真,这次苏母去江州相看,也的确是正儿八经的。

      提到祖父的病情,苏宜丹的心情低落几分,沉默片刻道:“可就算我愿意,表哥他……”

      “你表哥早就喜欢你,只有你这木头看不出来。”苏母无奈地叹口气,递过来一封未曾拆封的信,“你表哥写给你的。”

      苏宜丹顿时心乱如麻,手伸出去又收回。

      苏母没有催促,只是将信搁在桌上,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怪爹娘没本事,合计半宿,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当然,周家那边娘还没答应,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若愿意,就瞧瞧表哥给你的信吧。”

      等到苏母都走了,苏宜丹还坐在位置上发呆,她几次看向桌上的信封,伸手触到一点,又烫手一般缩回。

      如此几次反复,她索性一把抓起,闭着眼塞进被褥底下,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实在没想过嫁人的事,太突然了。
      江州虽然不远,却也要离开京城,离开南华巷。

      苏家现在住的这座院子,还是爹娘成亲的时候租赁的,后来她出生,家里也攒了些银子,才买下来。

      可以说苏宜丹自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
      外祖家固然好,可一年也就走动一次,印象里还是陌生。

      她不舍得,爹娘恐怕更不舍得。

      况且等祖父不在了,她就不必去掺和那些权贵的纷争,再不提凤命之说,只安安分分过日子,偌大的京城还能容不下苏家几口人么?

      苏宜丹思绪纷纷,逐渐说服了自己,笼罩的愁云也渐渐散去。
      她最后看了眼被压在被褥下的信——

      ……还是以后再说吧。

      *

      皇宫内。

      长禧殿是北魏历代皇帝寝宫,先帝好古玩,从前殿内摆饰皆是昂贵珍藏,风格也以厚重古朴为主。

      新帝入住后,便命人撤走了所有古玩字画,清空繁复的点缀,只保留了最基础的设施。

      此刻空旷的正殿门窗紧闭,侍立在门外的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稍一呼吸,便能闻到门缝中透出来的血腥味。

      殿中光线幽暗,一地鲜血,泛着幽幽邪气。
      倘若那些古玩字画还在,怕是都要被溅起的血毁个干净。

      几名黑衣侍卫沉默地拖动着地上横陈的尸首,全部归到一处。

      散不去的血腥味回荡在殿中,浓郁腥冷,令人头皮发麻。

      桌案后隐在阴影中的男人面色凌冽,才掀起眼皮出声:“杀完了?”

      “回主子,这几个都是近几日与宫外通过信的,其余没了。”

      昨夜遇刺,想是有人里应外合,透露了新帝的动向。

      这一场,是清理门户。

      萧寂言微抬下巴,冷声道:“今夜三更,将尸首扔进齐家院子。”
      “是。”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侍卫将尸首拖走了,只余满地浓稠如墨的鲜血。

      殿门打开又合上,几名宫人提着水桶进来擦地,跪下去的腿都在发抖,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响。

      萧寂言却独自坐在案前翻奏折,手撑着额头,甚至有几分慵懒闲适的气质。

      大太监林公公瞅着满殿冷沉的气氛,斗胆上前一步问:“陛下,可要开窗透气?”

      桌案前的男人没有理会,且众人都知道,废话只要再多说一句,下场便会难以预料。
      与一个多时辰前在太傅府上时,简直判若两人,大概是苏小姐不在的缘故。

      但林公公是个人精,自顾自提起:“奴才今日见着苏小姐,似是不喜欢血腥气的。”

      萧寂言这才从奏折里抬眼,想起在灵德寺那回,她便很喜欢埋在他怀里闻他身上的味道。

      “将门窗都打开吧。”

      外头春日还未完全落下,浅金夕阳从门窗进来,照着空旷的主殿,却是冷冰冰的。
      他坐在阴影里,望着那片没有温度的日光,只觉心腔沉闷。

      分明在太傅府的时候,春光还是明媚温暖的,同一日的天气,差别竟这样大。

      他微微眯眼,半晌,吩咐道:“备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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