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集证师》高纾悦

51、拔牙

　　苏慕华的预感灵验了，第二天上午，他就遇到了一个挺着啤酒肚的执拗大叔。大叔姓王，一进银行大厅就说要办理一张银行卡。
　　苏慕华指导王大叔填了开卡申请书，不出租出借账户的告知书和承诺书。
　　开卡的过程中，银行员工需要询问客户的联系方式、地址、职业、开卡用途等。
　　“大叔，您开卡是做什么用啊？”
　　大叔搔了搔后脑勺，回道：“就是开工资。”
　　苏慕华见他有些犹豫，继续问道：“是工资卡呀，那您是在什么单位上班呢？”
　　“就是建筑工地打工的。”
　　“哪个建筑公司？”
　　大叔绞尽脑汁地回忆，依然没有想起来，不耐烦地道：“不记得了。你赶紧给我开吧，怎么开卡还这么多事儿呢？”
　　苏慕华礼貌地答道：“大叔，我们建立客户信息，需要做尽职调查，相关的信息需要您提供一下。您不记得在哪个公司了，是刚过去的吗？那要不问问会计或者老板？”
　　大叔拿起手机打电话，站在他旁边的苏慕华听到对面的男人说：“你就说是水木工程建筑公司，开工资用，别的不用说。”
　　大叔跟对方抱怨道：“他这刨根问底的，说不提供没法办卡。”
　　对面那人道：“赶紧让他开卡，要不你就投诉他。”
　　苏慕华：“……”你礼貌吗？
　　大叔挂了电话，冲苏慕华说道：“水木工程建筑公司，开工资的，你快点儿开吧，我这还没吃饭呢，饿的肚子都扁了。”
　　苏慕华已经察觉到对方是给他人开卡，无奈继续问道：“您在建筑公司主要做什么工作？”
　　王大叔：“……你咋这么多事儿啊。”
　　苏慕华义正言辞地道：“王大叔，咱们的银行卡只能自己使用，不能出租出借给他人，您刚才已经看了告知书，也签了承诺书。您别被有心人利用了，拿您的卡做违法的事儿。”
　　王大叔义愤填膺地道：“这是我发小，关系好着呢。我跟你实话说吧，就是建筑工地给打的工资，能有啥违法呀？”
　　苏慕华将大叔填的单子递给对方，道：“所以您不是自己用，而是给别人用是吗？那我不能给您开。”
　　王大叔气的跺脚，愤怒地指着苏慕华道：“你今天必须给我开，还等着用呢，就差我这一张了，别人都开完了。”
　　苏慕华无语地道：“您不能开卡给别人用，现在电信诈骗的这么多，您得提高警惕才对呀。您相信您的发小，但是可能您发小也不知道这张卡具体干什么。如果您这张银行卡涉案的话，您就得跟派出所的去解释，这张卡为什么收到陌生人的钱，你取出的钱又干什么用了。咱也不能为了义气就违法呀？”
　　王大叔丝毫不为所动，“我自己开张卡用行不行，我存钱。你们银行不会这么不讲理吧，我存钱都不给开卡。”
　　苏慕华对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办法，如果他转一圈再回来，还得给他办理。
　　“那您说一下具体的工作，不要再说建筑公司了，您根本就不是建筑公司上班的员工。咱们做尽职调查，您得提供正确的信息，故意提供虚假信息的，我们是有权利拒绝办理业务的。”
　　王大叔也是没辙了，看起来也不是那种特别会撒泼的人，“唉，都是你刨根问底的，我才说漏了，气死我了。我在H市安康医院，牙科医生，行了吧？”
　　苏慕华微笑道：“那我先给您开张二类卡，收入取现都不能超过一万，手机银行不能转账，微信不能转账，只能来柜面办理业务，行吗？”
　　王大夫非常不耐烦了，“行行，快开吧，就你事儿多。”
　　苏慕华按照流程给王大夫开卡，这时的氛围就没刚才那么火药味儿十足了。苏慕华跟王大夫聊天儿，“我正想去补牙呢，安康医院近吗？”
　　一涉及到自己的领域，那王大夫就自信多了，“补牙你得趁早，越晚越难受，越晚花的钱越多。你张开嘴给我看看，哪颗牙？”
　　苏慕华犹豫着工作时间能不能让大夫看病，后来还是配合地张嘴指了指右边那颗牙，这几天舌尖碰到，感觉有个小窟窿。
　　“这个容易，下午你去找我就行了。”
　　苏慕华办理完业务后，跟同事们询问，“李姐，这安康医院怎么样啊，我想去看牙呢。”
　　李海燕回答：“去吧，我闺女前几天也是去那儿补的牙，挺不错。你下午得早点儿去，要不排不上号。”
　　苏慕华听了李海燕的话，觉得王大夫应该还算靠谱，于是中午吃完饭，就骑着自行车往安康医院赶。他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两点，挂号的窗口还没开，他就坐在大厅等着。大厅里很多等待的病人，大部分有家属陪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他突然就很想谈恋爱了，有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多好，两个人可以彼此照应。
　　苏慕华挂号的时候，选择挂专家门诊，也没专门找王大夫。结果等他拿着挂号条走到诊室，就看到王大夫正穿着白大褂正襟危坐，看起来非常专业，跟上午去办理业务的王大叔俨然是两幅面孔。
　　“小伙子，你过来啦？来来，我好好给你看看。”王大夫热情地招呼苏慕华，完全像是老熟人，苏慕华寻思自己也没对他多好啊，之前开卡还差点儿吵起来呢。
　　“王大夫，还真叫到你号了呢。”
　　“下午的专家号就是我”，王大夫拿了鸭舌片，吩咐道：“来，张嘴，啊！”
　　苏慕华乖乖张嘴：“啊！”
　　王大夫仔细看了看，“你这颗牙不着急，但是你长了四颗智齿，得拔了，要不旁边的好牙都得坏了。”
　　苏慕华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了这么多智齿，别人不都是特别疼的时候才知道长智齿了吗，他的智齿啥时候长的？
　　“今天先拔这边的吧，上下两颗，你用另一边吃饭，下次再拔另一边。这颗牙容易补，我看着也不严重，等你四颗智齿都拔完了，再补它。行了，先去缴费拍个片子。”
　　在银行王大夫听苏慕华的，到了医院，苏慕华就得完全听王大夫的了。苏慕华缴费拍片回来，王大夫正在给另外一个病人看牙。
　　“拿来我看看片子。”王大夫停下手里的活儿，朝苏慕华伸手拿片子，“哎呀……你这个不太好拔呀，阻生齿。不过没事儿，我今天肯定给你拔了。就诊卡给我，我给你开单子，交完费以后再过来。”
　　苏慕华：“……啥是阻生齿，能拔掉吗？”
　　王大夫轻松地道：“没事儿，就是你可能得受点罪，时间长点。”
　　苏慕华身上一寒，这王大夫不会公报私仇吧，故意为难他。
　　见他犹犹豫豫的，王大夫指着片子给他看：“你看，你这牙四个压根，还都挺深，待会儿看看你的牙质，太软的话还容易断了。”
　　苏慕华也听不懂，只能听大夫的。
　　再次回来的时候，王大夫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大夫，“小周，这就是那个要拔阻生齿的小伙子，正好你在呢，帮我按着点儿。”
　　苏慕华：“……”想跑怎么办？
　　“来，躺下吧。”
　　苏慕华顺从地躺到牙科椅上，心扑通扑通乱跳。
　　“先打麻药，小伙子别害怕。”
　　听着王大夫温柔的声音，苏慕华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慕华以为打麻药就是一针就好，现在才知道，牙床要被扎好几次。每次针头扎之前，他都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指，看牙医实在太恐怖了。
　　但是他不知道，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他只听到一阵刀子剪子锤子叮叮当当，两个大夫一边配合一边交流，像是建筑工地的工人在劳作。怪不得这老王说自己是建筑工地的，这动静这阵仗确实挺像的。
　　“小周你扶着这边，我拿锤子从这头锤。”
　　“他这牙太软了，一拔就断。断了就更麻烦了。”
　　“咱们再换个方向。”
　　在咣当咣当的声音中，苏慕华觉得自己已经被砸懵了，砸晕了，嘴巴不能说话，不能询问，只能受着，像待宰的羔羊。他恍惚听到后边有很多排队等着的病人在议论纷纷，他在被人围观拔牙，却没法回头看。
　　“他这是拔牙呢？这也太恐怖了吧，要不我还是回去吃消炎药止疼药吧。”
　　“妈妈，我不要看牙了，咱们回家吧。”
　　“王大夫，他这咋回事儿啊，看着还挺费劲的，我们排不上了吧？”
　　王大夫累的直喘气，道：“他这是阻生齿，麻烦着呢，你们估计排不到了。”
　　周大夫道：“王主任，我看他这个够呛，要不切开吧。”
　　王主任气喘吁吁地道：“那下周还得跑过来一趟拆线，咱们再试试，不行只能切开了。”
　　苏慕华处于半晕状态，寻思这麻药还真好，他只听到哐哐哐，竟没觉得哪里疼。
　　“小伙子，你这真得切开了，还得加针麻醉，做个小手术。”
　　两位大夫终于停止了叮当桄榔，“来，小伙子，咱们签个单子，做个小手术。你的牙根太深了，牙质也不好，一拔就碎，咱们得切开。”
　　苏慕华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单子，哆哆嗦嗦地签字。
　　“别害怕啊，这就好了。”王大夫安慰道。
　　苏慕华怀疑自己被锤成了脑震荡，听力也恍恍惚惚的，他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志了。
　　“行了，咱们开始缝针，我给你缝的好看点儿，下周过来拆线。”
　　苏慕华：“……”那玩意儿好看不好看，有啥区别吗？
　　等苏慕华拔完牙走出诊室，整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他没法说话，感觉视力都受到了影响。王大夫给他开了五天的液，消炎止痛的，又交代了一些吃喝注意事项。
　　在医院的输液室里，苏慕华左手扎着针，右手拿着手机刷。麻药过后，他的牙床、脸甚至脖子都疼得不行。看向周围输液的病人，家属都陪在身边，他肿着脸孤单单坐着，太凄凉了。
　　手机突然亮起，苏慕华习惯性地就接了，然后看到了华逸那张震惊的脸。
　　“你怎么了？被人打了？”
　　苏慕华泪眼汪汪地道：“……米有，拔牙咯。”他现在说话跟乐乐发音一样了。而且嘴里都是血水，一会儿一吐，每次吐还引起另一番疼痛。
　　华逸难以置信地道：“拔个牙这么严重？脑袋都大了一圈。”
　　苏慕华：“……”我并不是很想说话。
　　华逸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你在哪家医院呢，我顺便去接你一趟。”
　　苏慕华愤怒地挂了视频。
　　改成打字，“安康医院。”
　　华逸：“（一只小熊一边捶地一边哈哈大笑的表情）。”
　　华逸：“我马上就到。”
　　苏慕华：“……”你等着，就不信没有你出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