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月楼》沈流冰

28、霍英玦（一）

　　二十八霍英玦（一）
　　早膳是安全的。
　　小敖……我重诊了脉，觉察到了平静脉象下细微的异常，这确是我此前的疏忽所致。但由于楼中工具所限，没有直接分离出蛊虫，尚不能确认是否是阎罗钩。毕竟他的脉象比我还要稳健些，当时我未觉察，也是因得他无论怎么说都算得上身强体健。
　　我很快就被单独安置到其他房间。而到了晚间，应恰是蜃游与冥瞳换班的当儿，孺颐把阎罗钩有关的卷宗调出来送到我房里给我。
　　他道：“我有事与你讲。”
　　“这……”
　　照理孺颐不该再和我共处一室的，然而他怕是巴不得沾上阎罗钩一死了之。我心下叹了口气。不过，按照病程，我这两日起码还不会有主动攻击人之事发生。且冥瞳也在，这两人身手绝不至于制不住我。
　　我道：“明日你可不许进门来了。”
　　孺颐“恩”了声，他自从我和他说了我的症状后，神情就一直很严肃，他蹙着的眉间还藏有浓重的忧虑。
　　与他比起来，我虽然也有忧虑，心境已算是明快多了。就像是踩在尚算结实的冰面上，危机虽在脚下然而不似会发生，天地却被冰雪映得透亮。我总预感此事不会那么糟糕。
　　我开口安慰道：“你莫要太担忧了。”
　　孺颐于是停下来看着我，他的目光倒也没在我身上停留太久，因为他很快就红了眼眶。他把卷宗放到书案上，然后回头过来，抱住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也环住他，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别担心，我方才掐了下，得了大安。此一卦，病者无妨。”
　　孺颐抱着我的手便松了，他道：“有时真不晓得你说是真的还是在这贫嘴。”
　　我道：“自然是真的。”他仍是狐疑。在他的注视下，我只好又补充一句道：“小六壬，最简单的了，虽说我也不算非常精于此道……只是也不算是贫嘴罢。左右是个好兆示。”
　　孺颐也不知是听信没有。我转而问道：“你要与我讲何事。”
　　孺颐也便道：“坐下讲罢。”一面自行向桌边走去。我便也跟上去，听他轻轻道：“我要与你讲霍英玦。”
　　我听到这个名字，心下有些讶异，然而更多是心喜。一来，孺颐总算是愿意讲了；二来，孺颐此时愿意讲给我，可能此事涉及与阴摄蛊有关的重要信息。
　　我道：“我很高兴你能……”但说了一半也觉得不怎么合适，便替他倒了盏茶。他接过道了声谢，稍抿一口，便开始讲了。
　　“当年鹿儿庄一案后，楼主也受了伤，眼睁睁让北霁月楼逃走东山再起，便一心想要重振南霁月楼。他因此勉励我学母亲传下来的谢家剑法，即流银剑法和配套的流明心法。然而，流银剑法我只学了半本，流明心法则是母亲临死前传功给我的，所以我虽然会用然而实际并不全然消化。楼主也叫春菊秋杏一同陪练，看看是否能有突破可能，然而他心里明白我才是攻破流银剑法的关键。因此在楼主授意下，春菊秋杏无时无刻不盯紧我练剑，并暗中告诫其他楼中同龄者莫要相扰。”
　　我听得心里一惊。所以孺颐少年时的孤寂并非楼主失误所致，而是楼主有意为之。所以孺颐对于楼主，对于照顾他长大的春菊秋杏，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情……也许是会恨的吧。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孺颐要从这里讲起。我并未分神多想，只忍不住想安慰他，便覆上了孺颐的手。
　　孺颐看了眼我的手，也把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似乎让我无需介怀。于是便又慢慢讲道：“在北霁月楼改名天山楼以前，大规模的南北对抗有三次，有北霁月楼攻打我，也有我方主动挑起的，但我们都落败了。此外，北霁月楼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捣毁我方的各个分堂，破坏我方的情报网。最危险的一次，外楼都被攻陷了。转机在第四次，那时我已及冠，传授谢家剑法予楼中弟子已有四年，这一战终于讨得了便宜——但我此次也并未出战。正当楼主要趁胜追击之时，北霁月楼遣了人来和谈，并透露了仍然有阎罗钩蛊种之事，以相要挟。为免北楼兵行险招，祸害百姓，和谈很快便达成了，北楼也改名为了天山楼。
　　“天山楼手握阎罗钩，明争已不可行，只能暗斗。由于我不曾露面，楼中便决定以我为间潜入天山阁。我所领之事有二，其一毁阎罗钩，其二杀霍英玦。
　　“本来我们都以为天山楼在北边，但是其实不然。狡兔三窟，霍英玦所在的中心楼其实位置靠南。我们光是找准地界就花了很大力气，后面又要想法子潜入，更是屡屡失败。我入天山楼是三年后，在景升四年。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天山楼所遭遇皆是非人之事。但实则霍英玦从来没有这么对我。他甚至……没有真的碰过我。”
　　我十分惊讶。
　　孺颐阖了一下双目，再睁眼时已然微微湿了眼眶，他道：“我与你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