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境》麦子1982

6、梦、上课以及陪读

　　阿月这几日总是觉得自己睡不够，而且每次睡着后都会做梦，梦到她站在一块白茫茫无边际的地方，那里很空阔辽远，且这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这让她有些害怕，她蹲下来用自己的两条小胳膊抱着自己的小身子，把头埋着等睡着的那个她醒来好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太想睡觉，可是她总是很困，她的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就闭合在一起，她坐着或者在爹娘还是思琪姐姐的怀里，她总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睡去了，然后就站在那片白茫茫的地方。她知道她是睡着了，她知道这时候的她是在梦里，可为什么她就总是梦见这同一个地方呢？
　　她想问问爹爹娘亲，可是在开口之前她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她也不知道别的小孩子睡着了会不会做梦，做着的梦里是不是他也站在那一大片白茫茫的里面？
　　这天她睡着了再次来到那个白茫茫的地方，她没有再抱着腿蹲下，她试着伸手去触摸眼前的白色，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抬腿朝前走去，前面是白茫茫的，走过的身后也是白茫茫的，朝左边走去白茫茫的，朝右边走去还是白茫茫的。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都有些累了；又似乎只是一小会，仿佛她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往右走了几步再朝左走了几步。然后，她看见了一小片的水池，那水池就像院子里的那片水池一样大。她朝着水池走去，走了好久好久，可是水池还是在那里不动，她一屁股坐下来不再走了，她便醒了。
　　她躺着在娘亲的怀里，她早就戒奶了，她通常的情况下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思琪姐姐和思梦姐姐会在离着她不远的地方；今天爹爹没在，爹爹去县城里了，爷爷说她五岁了要上学了，让爹爹去县城请一位老先生来给她授课，晚上娘亲就抱着她睡了。
　　她在娘亲的怀里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睡着的她便来到了那片水池边，然后她就看见在水池边上躺着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像她一般大，水池边长着一片柔软的青草，那小孩子就躺在那片柔软的青草上，蜷缩着身体像极了睡熟的她。
　　她走过去在那个小孩子前蹲下身来，从眉眼看来就跟小柔阿姨家的火火一样是个男孩子；他蜷着身子睡着，在这片白茫茫的地方，在这片长着柔软青草的水池边。她没去叫醒他，她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不知道他是谁，是不是像她一样睡着了后来到这个地方的？等他睡醒了她可以问问他。
　　她一个人坐着看着水池里的水，他一直在睡没有醒。她睡醒了离开了，她睡着了又来了，他还是在睡，在那片水池边柔软的青草上，蜷缩着身体。
　　她蹲着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她伸手推了推他，叫道：“喂！你是谁？喂，你醒醒！”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没有过去很久，她走了又来，但无论她怎么叫他都叫不醒，他可真是能睡，比她能睡得多了。她再来的时候就都是在这片水池边，虽然到处都还是白茫茫的瞧不见远处，只是有那个睡着的小男孩，她觉得这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有时候躺在那小男孩的身边也闭着眼，居然有几次竟是在梦里睡着了；她围着水池一个人玩耍，水池里的水一点都不像院子里的水那般凉，温热得像思琪姐姐给她打的洗脸水，但是她不敢下到水池里去，娘亲也不让她去院子里的水池里去玩，最多牵着她的手让她赤着脚在边上踩着玩；她就把鞋子脱掉，把小裙角拎起来在水池边踩着水蹦跳着。
　　爹爹从县城请来一位满脸白胡子的比爷爷头发还白的老先生，先生每日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教她识字写字背字，她认得很快写得很快背得也很快，老先生每天都夸她，只是夸她的时候脸是板正正的，比爹爹训她的时候还严肃。
　　她把她学来的字背给小男孩听，并用手指头在他的脸前写着笔画。
　　爷爷说她一个人学着太孤单，从几处庄院的下人和掌柜伙计子女当中寻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一起学习，四个女孩子四个男孩子，比她大的差不多六岁，比她小的也四岁多了；小柔阿姨的儿子火火，李大厨家胖乎乎的丫头小花，有丁丁阿水和阿三，还有燕子如熙和小桃。每次听先生讲课，她坐在中间，小花和小桃坐她的左边，燕子和如熙坐在她的右边，四个男孩子一排坐在她们后边。
　　小花总背着一个小花包，里面放着她爹爹给她放的零食，阿月以前就经常看见她会从里面掏出一块两块糕点或者糖果吃，有时候她看见阿月了会请阿月一起吃，阿月一般是不吃的，但有时候她也会吃一块；他们上课的时候除了笔墨纸砚，其他任何东西都是不许带进课堂的，小花就经常忍不住要扭头去看放在后角落里的包，中间休息的时候先生会去隔壁躺一会，小花等先生走出门去了就急忙跳起来去拿包，把包里的糕点糖果分给大家，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分给自己的塞进嘴巴里吃起来。
　　阿月拈起一块放到嘴巴里，拍拍手走出教室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一荡一荡地想着心事。火火会跟着她出来，看她坐到秋千上了就推着她，他会把小花分给他的糕点留着给她，她摆手不吃了他就一把全塞进自己嘴巴里，小柔阿姨说要让他跟着她听她的话，他便真的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听她的话。这时小花的糕点已经吃完了，嘟着嘴走过来两只手抓着包，不时地打开包看一眼又赶紧合上，跟阿月说：“小姐，我又饿了。”阿月说：“那你就再吃一块！”她打开包看看合上摇摇头，走过来和火火一起推她。
　　丁丁总是看一眼给他糕点的小花使劲地摇头，小花就会把两块糕点塞到他手里，他拿在手里低着头有些慌，只有看到别人都拿了吃了，他才会小心翼翼地吃掉一块，把另一块放到怀里；休息的时候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小凳子上，他不会大声读字，他写的字也总是别别扭扭地像是蚂蚁爬的，下学或者去玩耍的时候，他总是独自一人走在他们的最后面，别人玩耍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着，偶尔会低着头在地上划着他那蚂蚁爬行的字。
　　阿水是他们这九个孩子之中长得最高最壮的，爷爷说就让他给阿月做护卫，火火不愿意还和他打了一架，可是火火推不动他，他一推火火就倒了；他说他爹爹是武林高手，每天都教他打拳，他不爱听先生讲课，可是先生要是跟爷爷说了，爷爷把他爹爹叫去他就要回家挨一顿打，所以他不听课也要坐的直直的假装在听课，反正先生也不会叫他去读字识字写字；他喜欢打拳，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就呼呼哈哈地练一趟拳，他们玩耍的时候他坐桩站桩再呼呼哈哈地打一套拳。
　　阿三要阿水教他打拳，阿水让他站桩坐桩，可是阿三站不住也坐不住，阿水就说阿三没有天赋，他不适合打拳他只适合跟先生学认字。阿三就不跟阿水学打拳了，他跟先生学认字，除了阿月如熙，就数他学得最好，他跟阿月说：“小姐，以后让阿水那个傻大个给你当护卫，我就给你当账房，小姐，以后阿水的工钱你就叫我给他发，他以后要是不好好保护你，我就把他工钱全扣了给小花买零食吃。”
　　燕子喜欢看阿水打拳，阿水打拳的时候她就歪着头坐着看。燕子不算文静也不算皮，她没有如熙文静也没有小桃那般皮；她一会趴桌上看如熙写字，一会儿跟在小桃的屁股后面和她一起商量怎么爬上院子里那棵树上，好去看看树杈上那个鸟窝里有没有鸟蛋或者是刚孵出来还不能走路飞起来的小鸟。她会挤到阿月身边跟她说“小姐，我刚才看见火火的鼻涕留下来到嘴里了”，或者是“小花刚才又偷吃了一块糕点”，也或者诸如“刚才小桃放屁了，好臭”以及“刚才先生瞅阿水了，那眼神好厉害，跟我爹爹要打我屁股时一样”。
　　如熙是个文静秀丽的小姑娘，娘亲第一次见着她就说这孩子长得端正还落落大方的，确实是个好孩子。阿月是安静，但她不怎么文静，她可以发个呆坐一上午，但是她绝不会文文静静地坐在桌子前写一个上午的字；如熙可以，她安静地把纸张铺开压好，伸着小手缓缓地磨着砚，提起笔挽起袖子沾了墨开始在纸张上写字，把先生教的写下来，把先生以前教的写下来，把先生没有教的但是她会认会写的也写下来；写好了一张纸就放一边再重新铺一张纸，那字写得和她的人一样端正秀丽落落大方。
　　小桃像个野小子，她和燕子围着那棵树转了几个圈，树干有点粗她抱不过来，她居然想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麻绳，让力气大的阿水拽着一头扔到枝桠上，她抓着一头系在腰上就叫阿水和阿三拉她上去；阿水阿三这两个傻货居然还真要去拉她上去，阿月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脑瓜崩子，揪着小桃的耳朵让她把麻绳还回去；可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居然不知道怎么着顺着一根院墙边的小树爬到了院墙上，她骑在院墙上对阿月喊道：“小姐，小姐！”正好先生休息好了出门就见着，吓了老先生一跳，急忙喊来负责照顾他的下人，那下人找来梯子靠到院墙上把她给抱了下来，老先生抚着自己惊魂未定的心神，赏了小桃十个打手板，剩下的课让她站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