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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生离 ...

  •   宫远徵眼神阴沉,猛地抽出长刀,方才向他行礼的两个蛊卫迅速逼近,他举刀迎了上去。

      刀伤未愈,那几人身法鬼魅,即便是他身体完好之时,也很难敌的过,几个回合下来,宫远徵就被逼退至十步之外。

      肩头的伤口被撕裂,他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用力握住了刀柄。

      几个蛊卫刚想乘胜追击,就被一道声音喝住。

      “慢着!”腰缠红色毒蛇的蛊卫突然开口,乌潼双手握拳,面色奇怪。

      那蛊卫蹲下身,将手埋在雪地中,一丝微不可察的细微震动从掌心中传来,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他看向乌潼,对方眉心紧皱。

      “这...这是...”蛊卫嘴唇翕动,剩下的话却都淹没在喉间,他不敢说下去,在中原,怎么会出现蛊动?

      即便是在青漠,也需要七人以上的蛊师才能唤起蛊动,听动静,地下蛊群数量绝不会少,他脸色大变,快速走到马车一侧,声音透着一丝不安:“保护王上!”

      乌潼站在马车前方,目光深沉的看着街道尽头。

      地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中越来越明显,接着,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地底深处涌动出来,一点一点蚕食那刺目的白雪。

      大雪中出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头顶是极致的白,脚下是阴暗的黑,她鲜红的衣裳在这奇怪荒诞的场景中显得异常醒目。

      傅九星走动的速度很快,金色的发钗摇摇欲坠,额间黑色的珠子发出幽幽的冷光,鬓边几缕青丝散落下来,红色的衣裳里钻出几条凌乱的血线,慢慢爬上纤细洁白的颈上,像是画本子里的林中精怪,妖冶动人又处处透着危险,她伸出左手高举,驱动沙王蛊释放威压。

      不管是十二殿哪位殿主来,都不能反抗她的命令。

      乌潼的眼神缓和下来,果然是她,屠连朵的天赋要远超青漠一众蛊术大能,以一己之力引发蛊动,她是青漠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天才。

      她是天生的王。

      一众蛊卫纷纷跪下向傅九星行礼,用头发遮住颈边的红色血丝,她看向宫远徵,只是发丝有些凌乱,她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午饭过后她就感受到看沙王蛊的异动,她知道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还好赶上了。

      宫远徵震惊的看着傅九星慢慢走近,脚下匍匐着数以万计的毒虫,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身后的盒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傅九星!”

      他上前两步想要拉她的手,却见她朝那怪异的马车走过去。

      别过去!她要离开他了,他再也留不住她了吗?

      她说过,今夜要嫁给他的,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他朝傅九星走过去,却被身侧的蛊卫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马车五步之外,傅九星陡然停下,淡声开口:“金牌咒令只是一场误会,中原人并没有伤害我,于乌潼大人也只是错伤,待我回归青漠,自会向侍神殿和大神官请罪——”

      “阿朵,过来。”

      马车内突然传出声音,傅九星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脸色比飘落的雪还白,眼神里的错愕和不安快要溢出来。

      她喃喃道:“父亲...”

      怎么会是父亲,她扭头看向乌潼,睁大的眸子里瞳孔紧缩。

      在她的注视下,乌潼艰难的点头,在接到红莘的消息之前,他也没想到,竟然是王上亲自出青漠接回王女。

      他上前一步,眼神看向宫远徵,又朝傅九星摇摇头。

      傅九星的心凉下来,父亲要宫远徵死,那他就活不了。

      “父亲,您怎么来了?”她一步一步恭敬地走近马车,身后的蛊虫大军像是陷入了昏睡中,全部僵身不动。

      窗口的帘子被再一次拉开,屠铎探出半张脸,看到她身后的蛊虫,唇间染上一抹笑:“不错,已经能操纵这种规模的蛊动了,你的蛊术又精进了。”

      “父亲,金牌咒令一事,是个误会,我现在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乌潼也只是受了轻伤,我想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傅九星声音有些急促。

      屠铎的眼神毫无波动,见傅九星脸色苍白,穿的也单薄,他说道:“这么大的雪,怎么穿的这样少,快上来,上来说。”说着便为傅九星拉开车门。

      傅九星迟疑片刻还是踏上了车,这个时候,她甚至不敢看宫远徵一眼。

      马车里很暖和,她心里却如同冰封,金牌咒令一旦发出,必须见血,青漠的复仇不是儿戏,青漠的规矩就是父亲的规矩。

      当日乌潼误以为她有危险,发出了咒令,她就知道不好,可不管是哪位王叔来寻仇,只要她不同意,他们都不会违背她的命令,君就是君,哪怕是羽翼未丰的君,也没有哪个臣子敢僭越一分,可是,她从没想过,父亲会来,而且来的这么快。

      她不敢保证,宫远徵能全身而退。

      “这里太冷了,终日大雪封山,我料想我的阿朵不喜欢这里,辛苦你了,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屠铎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傅九星,眼里的坚冰消融,温和的向一位普通的父亲。

      傅九星低着头,头发遮住颈部,低声道:“是女儿不孝,不该让父亲如此担心,劳累父亲亲自出来寻我。”

      屠铎轻笑出声:“没想到,在外面待了没多久,倒是更懂事了些。”

      温暖的手覆到傅九星的头顶拍了拍,见她缩在那里也不抬头,屠铎靠近了些问道:“怎么了阿朵,这么久没见父亲,怎么总低着头。”

      傅九星有些紧张,她把头发都拨到胸前,闷闷说道:“我误发金牌咒令,犯了错,没脸见父亲。”

      “你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怎么开始害怕父亲训斥你了,别担心,既然发了咒令,那就照规矩办事就好了。”

      傅九星猛地抬头,就听见父亲冷淡抬高的的声音:“等什么,还不做事!”

      车外红莘应道:“是!”腰间的红蛇突然睁开了双眼。

      “不行!”傅九星骤然开口。

      她左手紧握,方才陷入昏睡的蛊虫开始躁动起来,向宫远徵的方向聚拢。

      “为什么不行?”

      屠铎扭头看向她,身体向后靠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搓动,虽然他面色如常,但是傅九星知道,父亲生气了。

      “他...他没有伤害我,咒令只是个误会,我不希望父亲滥杀无辜。”傅九星眼神游离,强稳情绪说道。

      “无辜?即便他没有想要伤害你,但是他伤了乌潼,伤我青漠之人,就要付出代价。况且,你知道乌潼的身份,他是我派出来寻你的,他受伤就是打我的脸。”

      “他不是故意的,况且乌潼的伤并不重,我可以向乌潼道歉...”声音突然顿住,她惊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惶然抬眼看过去,屠铎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

      “你去向乌潼道歉?你以什么身份向乌潼道歉?为了一个中原人赔上青漠王女的尊贵和颜面,阿朵,你真是懂得怎么让父亲生气。”

      傅九星深吸一口气,对上父亲的眼,“可是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他身上,有我的伴生蛊,他伤我便伤,父亲是要我也承受一遍濒死的痛苦吗?”

      屠铎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以为,那蛊已经长成了,怎么,难道还没有长大?”

      傅九星手心被汗打湿,她稳住声音说道:“是,那蛊还未长成,他不能死。”

      “看来,你漏了一年大神官的课,倒真是什么都不懂了,回去一定要补上。”

      “父亲什么意思?”

      “伴生蛊不是只有成虫之后才能取出,宿主死了,也能取蛊。”屠铎的声音很温和,傅九星却如遭雷击,“只要下手快一点,一击毙命,你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他死了,蛊虫自然能取出来。”

      傅九星嘴唇嗫喏,缓缓摇头:“不...不行...”

      屠铎已经高声朝车外说道:“红莘,你亲自去,要确保一刀致命,不要让王女感受到任何痛苦。”

      “是!”车外红莘领命,却见那数以万计的蛊虫围绕在宫远徵脚下,在他四周筑起了一道牢固的“围城”。

      傅九星左手死死握住,她从软榻上滑下来,跪倒在屠铎身前,躬身说道:“父亲,别杀他,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求你,别杀他。”

      屠铎神色震惊,她竟然为了一个外族人跪下求他,他拉住傅九星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她却执意不起,黑黢黢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闪烁着无尽的哀求。”

      “阿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一个外族人,他的命无足轻重,侍神殿我会去解释,这真的只是误会,他帮过我,他护过我很多次,父亲,我不想让他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屠铎的手上,烫的他心疼。

      阿朵,他的孩子眼神都要碎了。

      多么熟悉的眼神啊,这样哀求的目光,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可是那结局不是他能承受的。

      “我会去取蛊,伴生蛊取出来之后,我们就回青漠,我和他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父亲,我会是一个好的继承人,不会再任性,我会承担起一个王女要做的一切,父亲,就这一次,成全我,好不好?”

      傅九星不断地承诺和祈求,她把头靠在屠铎的膝头,头上的金钗滑落在车厢的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撒谎可不是和好习惯,你方才还说蛊虫没有长大,怎么现在就能取蛊了?”屠铎声音很轻,可是眼神中却毫无暖意。

      傅九星身体突然僵硬,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去吧,这里太冷了,我不喜欢。”

      “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傅九星慌张起身,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

      她稳住身形,高声说道:“你们退下,我和他有话说。”

      蛊卫向后退去,乌潼也同样退到马车附近。

      宫远徵看到她眼圈发红走向自己,心陡然变得疼痛,那种莫名的不安像是海水一般涌上来,一波接着一波,快要将他淹没。

      蛊虫退散,为她让出一条通道,她越走越近,宫远徵却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那天,说要嫁你,我是真心的。”傅九星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可他的面孔却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相信,你说愿意嫁给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宫远徵的声音低下去,他把身后的盒子卸下,举到傅九星面前,絮絮说道:“我为你寻了嫁衣,你说的时间太紧了,来不及请专人去做,只能在铺子里买了一件,委屈你了,不过我为你寻到一顶凤冠,他们说,如果谁能带上这顶凤冠出嫁,这一生一定会——”

      厚重的木盒突然跌落在雪地中,盒子散开,嵌满了东珠的凤冠滚落进雪地里,发出一阵闷响。

      “一定会,幸福...美满...”

      宫远徵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想前倾倒,又顺着傅九星的身体滑跪下去。

      他身上有她的蛊虫,如今却不能自控,她这是要取蛊!

      “别...别走,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要成婚了,傅九星,别走...”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只能浑身无力的靠在她身上。

      冰冷的眼泪滚满了脸颊,她大口喘着气,胸前不断起伏着,傅九星护住宫远徵的头,把他轻轻放倒在雪地上。

      左手按在他的胸口,嘴唇翕动,一股莫名的难以形容的感觉遍布宫远徵全身,他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眼角有泪水滚过,黑色的抹额变得歪歪扭扭,那种要失去的感觉太过强烈,他眼里盛满了痛苦,心疼的要裂开。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很快,伴生蛊便顺着宫远徵的颈边爬出来,它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围在宫远徵身边乱转,像是十分不舍,傅九星拿出囊袋,将蛊虫收好。

      蛊虫取出之事,宿主会变得十分虚弱,宫远徵嘴唇微张,“你说过,要嫁给我...你说过的...别走,求你...”

      傅九星把他抱进怀里,眼泪滴到他的脸上,便再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宫远徵,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着从喉间挤出来,难听的不像话。

      “别走...你是...是我的妻子...”

      “是,阿徵,我是你的妻子。”她把脸贴近宫远徵,在他耳边轻声承诺:“我只会是宫远徵的妻子...”

      “我不会原谅你...别走...”宫远徵用力睁眼,却敌不过汹涌而来的疲倦。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能看到哥哥了。”她不舍的在他缓缓闭上的眼眸上印下一吻,身体却因为哭泣不停起伏着,颈侧的妖冶血纹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杂乱。

      她把宫远徵放在雪地上,她来之前已经给宫尚角送过信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她起身,却在转身时看到那跌落在雪地中的凤冠,冠顶上一颗硕大的东珠在雪地中依旧散发着莹润的光,傅九星俯身摘下那东珠,紧紧握在手中。

      她僵硬的走向马车,却忽然晕倒在地,宫远徵身边的蛊虫突然退去,瞬间又埋入地底。

      屠铎瞬间慌了神,他亲自下车将傅九星抱进车里,却在看到她颈边的血丝后面色惨白。

      “走!”

      马车开始快速移动,却在疾行几步后突然停下。

      屠铎看着女儿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冰冷。

      “红莘,把该做的事做完。”

      乌潼神色突变,他疾声道:“王上不是答应阿朵留他一命吗?”

      “乌潼,青漠有青漠的规矩。”屠铎的声音毫无感情。

      “那我去,既是因为而起,那便由我结束。”

      屠铎静了片刻,他掀开帘子看向乌潼,缓缓说道:“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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