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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8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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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十年的自省中,傅玄发展出了一套看上去很自洽的逻辑。
譬如花清浅想要提升修为,凤凰精魂是最快、也最没有副作用的方式,且除了他之外,没人再能给她如此好处——他觉得很幸运,毕竟这也算是他对她的价值所在。
至于因此而起的疼痛,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事。
自从与她慕城重逢,他用着别人的脸,看她对书生巧笑倩兮,心里每天都在疼。如果疼痛是陪在她身边的代价,他甘之如饴: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还爱他,他做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行。
凤凰精魂,是表达他心意最亲密、最独一无二的方式。甚至有时只有在喂给她精魂的时候,他才能确认,花清浅不会离开他,哪怕为了修为,她也不会离开他。
他不说,花清浅很难理解这一套逻辑,自然也很难理解他这种无谓自伤的行为。
她气了半天,但对已经发生的事也无可挽回,只能对他再三强调:“我不要你的凤凰精魂,也能修炼!我不是废物,不需要你折损自己对我好,你知不知道啊?”
傅玄点点头,“我没有看轻过你。”
“那你还做这种事!”花清浅没忍住瞪他一眼,心道当时跟吕浮白的嘱咐都被吞进鸟肚子里了,“若是有下次,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要躲回震云神宫里,叫我爹关起大门,咱们一辈子都别再见——”
“小清。”傅玄却像是连这种气话都听不得,殷切地垂眸望住她说道:“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做,你不要生气。”
更不要说什么不再见的话。
花清浅气鼓鼓的龙脑袋被他用掌心轻轻揉着,很难再撑住冷脸,于是不声不响变为人形,钻进他手里,闷闷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
“不会的。”傅玄说,她以为他从心底里知错,却听他紧接着说道:“你那么聪明,我瞒不了你一辈子。”
“……”他语气里居然还有一丝淡淡的自豪,好自然的师长口吻,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他的夸奖?
花清浅预感到,这个话题若继续下去,她很可能要被气死。使劲压下想要骂人的冲动,她明智地转移话题:“今晚来震云神宫吃饭吧,岐深和玉京子都去,我娘下厨。”
傅玄应好,又拿出早已备下的手礼,让花清浅看看天水和香染会不会喜欢。
两柄寒光闪闪、一看就是从离火中精心淬炼的宝剑,四块可以祛除泰山气息影响的银镶玉,八对鸳鸯赤金染霞琉璃盏,八副专门用来破障克阵的飘逸法衣,十六坛极夜美酒,三十二件随外界气息变化图案的天光白芙蓉底纹瓷器。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花清浅看着这一堆珍稀法器,大惊失色,“这没个十年八载很难搞定吧?”
光看那两柄神兵,就不是短时间内能打成的,上面缠绕的锐气根本不是法力强就能炼化,非得经过时间熏陶不可。
“三十年前。”傅玄回答,“我知道你爹娘在世,便开始准备聘礼,这是第一部分。”
花清浅扶着他的手才站稳:“可我记得聘礼是人间的规矩,你们上古真神成亲不只要拜天地就行了?”
像他这样被天道偏爱的,甚至连天地都不用拜,有个婚契就成了。花清浅暗暗翻起旧账,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傅玄轻轻说道,“我只是想同你正式成亲。”
她喜欢凡间,他就以凡间规矩求娶,不合时宜、不合身份也罢,他就是想同她做一对情投意合的,真正的夫妻。
花清浅看着他眼底执拗,又透出几分伤情,便没来由地有些心疼,仰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好嘛,我们再成一次亲,正好我也想看天水做老丈人是个什么情形。”
一想起他在洗佛池封印那般别扭的表情,她就想笑,傅玄刚刚被她在下巴小动物似的浅浅蹭了一下,此刻盯着她唇边翘起的弧度,再不忍耐,重重吻下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始——”花清浅觉得不对,他这亲法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急风骤雨一样落下来,掌心还托在脑后定住她,叫她无处可以躲藏,只能被啃噬、舔/咬、爱//抚,顺从他的力道,深深印到他的骨血里。
在不双//修的时候,傅玄很少用这种亲法,她被吻得腿软,几乎没有力气站直,全凭他的怀抱支撑住身子,渐渐喘不过气来,娇嫩的唇瓣滴红如血,快要发肿破皮时才被他恩赐一般放开。
这就是正式成亲的威力吗?她挂在他怀里,双手攀在他颈后,晕晕乎乎地想,如果他以后每天都在床/下这么亲她……好恐怖,那跟双//修有什么分别。
“完蛋,我被你亲傻了——”她抬起一双被亲出水雾的棕眸,娇声娇气地埋怨,“刚才明明还有什么正事要说来着,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啦!”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勾人在什么地方,傅玄眸光一闪,但也知道再亲下去会出事,只在她额角吻了吻,道:“不着急,慢慢想。”
哼哼,他这个始作俑者当然不着急,脑子被亲成一团浆糊的又不是他!
花清浅移开视线不看他,认真理顺呼吸,好容易才想起来:“对了,我答应岐深要给她带慕城特产,乾坤袋里的吃完了,咱们再买点地禾角带去。”
傅玄点头。
“还有,我爹对你那个态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肯定是感激你的——”
傅玄看着她眼神飘忽的样子,无奈开口:“小清,我知道的,天水护女心切,我不会怪他。”
如果天水一上来就握着他的手称兄道弟、二话不说把花清浅卖给他,他才要考虑给这前妖尊一个钉子吃。
“哦哦,那就好。”刚刚寻到父母,花清浅对维系家庭关系这块也是新手,赶紧跳过这个尴尬节点:“那我们赶紧去买地禾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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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人都知道,凡间不仅有可口的地禾角,还有久别重逢、盼望着破镜重圆的执着凡人。
凡人一颗郎心似水,即使已经两鬓斑白,但周身气质更加沉淀,比起上古真神来竟也差不了几分;三十年已过,他还穿着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温文尔雅,气质里多了几分久在上位的雍容,更叫人移不开眼。
三十年来贵为天下相,东方容楚护住了墨州,护住了风雨飘摇的朝廷,位极人臣,尽展抱负,外人看来此生无憾矣。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瞥见那位风采依旧的妖族姑娘,他心里呼啸着的空虚才终于得到了些许抚平。
他沉默着看她许久,才艰难地叫出了声:“清浅,别来无恙。”
玉石之音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变得沧桑低哑,险些叫花清浅吓了一跳,呐呐道:“东方……容楚?”
她已经快要忘记他叫什么,开口时才发现这个称呼有多陌生。
须发花白的丞相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傅玄皱眉,将地禾角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拉住花清浅的手腕,“该走了。”
“……”不是吧,东方说不定早成亲生子、儿孙满堂了呢,有什么值得吃醋的?花清浅第一次与凡人久别重逢,还想叙叙旧,当下不满道:
“我跟他说几句话都不行?当初我求偶的时候,可没拦着你不许跟小仙娥搭话。”
傅玄:“我跟谁搭过话。”
“跟云廷玉城圣女啊,你们聊得可开心了。”花清浅得意洋洋道,“现在我要跟东方聊,你也管不着我,嘻嘻。”
他何曾与圣女聊得开心了?两人不过寥寥几次交集,还大都是为了让花清浅在云廷玉城玩得痛快,傅玄无奈,欲要辩解,话到嘴边改成:“那我以后都不跟外人说话了。”
“不是,你别这样。”花清浅被他吓住,“我的意思是,我又不是那种不分场合吃醋的人,咱们该跟谁正常说话就说话,别因为成亲影响朋友来往。”
她不是不分场合吃醋的人,可傅玄是。他扣住她挣扎的手腕,素来沉静的气势狠戾起来:“我没你那么大度,小清,你若跟他叙起旧情,我不保证他会发生什么。”
花清浅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抬头,发现他古井般的眼底居然是滔天杀意。
东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垂垂老矣的凡人,他竟然对他起了不似作伪的杀意!
“我就是想跟他说两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妥?”她彻底怒上心头,“连这都不许,你是要软禁我吗?把我关在长生界,谁都不许见,你就开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推开他,东方容楚就站在不远的角落,看着她与傅玄拉拉扯扯的小儿女情态,面上一片黯然。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当年她亲口说过,妖族变心很快,战事结束后他没能寻到她,翻遍了整个穎朝与大焱也没有她的身影,本就该想得到,她会找到另一个人共度余生。
好容易盼到再见她一面,他该就此知足。
然而等她真正站在他面前,看着她那张明艳依旧、甚至因为神力润泽而更显娇美的脸,他还是忍不住苦笑:岁月似乎只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天意弄人,到头来他与她外形都已经不再相配。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他喃喃道,花清浅好多年没读过诗,猛然听到这句没反应过来,问他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来:“阿爹——”
花清浅震惊抬头,看到一个小团子举着糖葫芦蹬蹬蹬跑过来,小炮弹一样撞到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