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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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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各部族虎视眈眈,后有黑花蛇来者不善,花清浅这才觉悟,尊后之位不好坐。
但不好坐也得坐,此前她跟苍御峻签过契约,做他三十年尊后,换他取回玉京子魂片。契约白纸黑字,更改不得,三十年就是三十年,一天也不能少。
前路再艰难,她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下去。
她不想与之墨为敌,便主动与苍御峻商量,让他跟那黑花蛇把话说开。
“我瞧着,那小花蛇像是吃醋了,以为我们有夫妻之实。你跟她好好解释一下,以后让她进宫也好,出宫私会也罢,我都不会干涉。”
她心平气和,没有说之墨坏话,也没有发脾气,自认将一个贤明大方的尊后扮演到了极致。
可苍御峻还是能挑出错来。
“你让本座跟她私会?”他一下子瞪起双眼,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本座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早就把你废了,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做这个尊后?!”
花清浅忍不住提醒他:“尊上娘亲离世前曾下令,不准无故废后,我从无错处,尊上废不了我。”
“你!”苍御峻被她气得青筋暴起,指着她结巴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发狠说了句“本座这就去找之墨!”便猛地变做原形,冲出了寝宫。
大殿之上。
苍御峻黑着一张俊脸,周身气息沉郁,阴森森向臣属们发问。
“尊后为何会叫本座纳妃,过了这么久,你们还是没点头绪么?”
身边成婚最早的属下被推举出来,颤颤巍巍地道:“禀、禀尊上,依属下之见,尊后这或许说的是、是反话。”
“哦?”
“女、女子都是这样的,属下自个的媳妇也常常阴阳怪气,说我再看一眼路边的野花,就把那花精娶回去得了。”属下见他那股吓人的气势稍歇,松了口气:
“可属下知道,她最口是心非,要是属下真敢动那个心思,她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苍御峻嗤笑一声:“呵,原来如此。”
他就说嘛,尊后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怎么舍得让他纳别人为妃?
原来是欲擒故纵。
“尊后这心眼也忒小了点,赌气就罢了,怎么还跟本座玩这种把戏。”他敲了敲王座,心情愉快起来:“不过,这也是她在意本座的缘故,这次本座就不罚她了。”
“那属下告退——”
“等等。”
属下绝望地停住脚步。
“你成婚多年,应该有……有哄媳妇的经验,写上几条送过来。”王座上的男人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尊后性情娇纵,本座今日高兴,勉强哄她一哄。”
属下给出的第一条经验,便是投其所好,女子喜欢什么,就送她什么,亲手做的最佳。
苍御峻知道,尊后喜欢吃荆棘果,尤其爱荆棘果糕。他从不屑于做糕点,但那日他还是偷偷溜进了厨房,威逼厨子将糕点方子默给他,他自己学。
做好一份之后,他先尝了尝,觉得跟以前厨子本人做的没什么差别,才大手一挥,叫宫人给尊后送去。
他站在尊后寝宫窗外,看她一面生闷气,一面将一整块果糕塞进嘴里,撑得两颊鼓鼓囊囊,愈发显得白嫩好捏,不由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小贪吃蛇。”他说,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把旁边宫人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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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御峻在花清浅背后搞的这些小心思,她当然一点都不知道。
说起之墨,她只有满肚子的怨念:“那蛇妖说我是她的替身,我简直都怀疑妖尊的眼睛——我跟她到底哪里像了?”
“她眼尾是黑的,我眼尾是红的,她是黑底花蛇,我是白底花蛇,花色也不一样!她的花纹是绿色,我的是褐蓝色,她哪有我漂亮?”
“这也就算了,各花入各眼,妖尊那厮审美独特,说不定还真觉得她更漂亮。”
院子里的树上发出一阵响动,估计是哪只笨鸟没抓好树枝,她没有理会。
“但关键是,之墨心思不纯,她与外族勾结,欲要祸害西陆——这很容易看出来的呀!我查出证据,向他谏言,他却觉得我在吃醋……我真的无话可说。”
“更别提之墨每次陷害我,他都默认纵容她,导致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一次直接领人冲进我的寝宫,我差点交代在那!”
“……苍御峻就是这么人傻眼瞎,但有一点还是好的,便是他遵守诺言,帮我取回了玉京子的魂片。”
见吕浮白眼底冰寒一片,像是下一刻就要返回蔗县取苍御峻项上人头,她想了想,搬出傅玄的话安抚道:
“凤凰神君曾经说过,满心杀伐,道心不稳,何以飞升?我觉得有几分道理,杀伐太过是会影响道心的,你身上杀气太重,可得注意着点。”
吕浮白静静道:“你不想让我杀了他。”
“……嗯。苍御峻到底于我和玉京子有恩,其他的那些事,忍过去就算啦。”
吕浮白想说,他已经明白,有些气是忍不下的,她不必忍。却听她语锋一转,轻快地道:
“再者说了,为苍御峻这种蠢货沾上杀孽,根本不值得嘛。”
于是他生生压抑住满腔杀意,转向窗外,给了树上那只鹞鹰最后一个眼神。
——识相点,自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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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玉兰树上,苍御峻眼巴巴地望向花清浅,阴鸷不羁的一双赭黄眼瞳竟显出几分可怜。
他一心等着她说他做的荆棘果糕,说他带她看过的烂漫星云,说她治下欣欣向荣的西陆风月,以吓退那个明显在开屏求偶的孔雀上神。
可她没有。
在她的记忆里,西陆像是只有数不尽的苦楚,受不完的委屈,他苍御峻则是面目可憎、是非不分的昏君,在他身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苍御峻看着她嫩如春蕊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词句字字往他心窝里戳,终于意识到一个惊心怵目的事实。
原来她对他这么失望。
他趾高气昂的脑袋慢慢垂下,每一根羽毛都紧绷到极致,在她说出“根本不值得”的时候,整只鹰彻底僵在树上。
一袭黑衣的孔雀上神转过头来,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眸中狠厉,苍御峻一下子明白:这孔雀上神早就发现他了,他是故意叫他听见花清浅这番话的。
这只孔雀想兵不血刃地赶跑他!
好卑鄙的孔雀!
他好不容易才认清此生挚爱,陪他走过三十年风雨的花清浅,眼下一颗小痣勾魂摄魄的花清浅,把西陆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清浅,眼下却在那只孔雀身边,还对他不屑一顾——
自打出世起,苍御峻还没有尝过这么憋屈的滋味。
他一口白牙快要咬碎,隔着树枝,阴暗地盯着花清浅与那只卑鄙孔雀的动作,双目逐渐泛出赤红。
暴戾的气息弥漫在院子里,屋内花清浅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回忆完往事,想到以后再也不用曲意逢迎那头瞎眼鹞鹰,简直神清气爽。
趁着玉京子回屋收拾行李,她拉住吕浮白,叫他凑近一点。
“你是喜欢我的吧?”她问。
吕浮白坦然点了点头。
“按你的说法,我可算是你们鸟族老祖宗的‘亡妻’呢。”她调侃道,“你连傅玄的墙角都敢挖?”
眸中忽然稍黯,他看着她,轻声道:“你又不喜欢神君。”
“唔,那倒也是。”花清浅说,“行吧,反正我与他再无干系,那我们就试试。”
遍历过情爱苦楚,她本来打算要拒绝他的,可方才在蔗县看到小兔子安安和那位凡人木匠,一妖一人在一起的景象那般和谐美好,她又燃起了那么点艳羡。
吕浮白看起来跟傅玄一样,是个好人,就算这事最终没成,他们大概也能好聚好散。
所以就试试吧。
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比从前更差了。
“……你说什么?”吕浮白好似长期罹受酷刑的死囚般,乍然得知刑罚将要结束,第一反应却是不敢相信。
从前他负了她一腔深情,如今她身边狂蜂浪蝶良多,他也只有生生受着,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本以为要再熬过许多个东方容楚,冥冥轮回对他的惩罚才能结束,哪怕在他心碎消亡之前,花清浅能冲他回眸一笑,他便也算心满意足了。
没有想到,她竟然对他这么好——
“你不想试啊?那就算啦。”花清浅看他半天没缓过劲来,逗他佯装要走,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清浅……”他指尖理顺她耳畔碎发,小心翼翼托着她后颈,似有些发颤的声音同温热的呼吸一齐逼近她,“谢谢你。”
“我只说试一试,又不是救了你的命,说什么谢字?”花清浅颈窝被他弄得微微发痒,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可她不知道,这跟救了他一命没有区别。
吕浮白眸子里笑意铺陈,冷寂驱散,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这孔雀世子忒会得寸进尺,才刚开始就敢上手,花清浅可没想被他紧紧抱住不放,正要喊他放开,却被他那只手在颈脖乃至后背轻柔抚过,舒服得全身鳞片都服帖下来。
她索性软了骨头赖在他怀里,享受他温柔的爱抚,忍不住发问:“哎,你以前是不是养过蛇?”
须知蛇与狸奴、狐狸乃至兔子都不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一上来就会摸的,可他揉她后颈的动作却如此娴熟,仿佛提前练习过千百遍。
若不是之前养过蛇,那便是他天赋异禀,天生就该来给蛇顺鳞的。
品出她话里三分酸意,吕浮白声音更加温和,说道:“没有,只养过你一条蛇。”
今生今世,他有这么一条小花蛇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