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橙味果奶

9、第 9 章

　　狂烈的风，吹乱了我们的步调。
　　摇晃着，我仿佛又回到了陈旧肮脏的车厢。
　　心却还徜徉在冰蓝的湖里，他的眼在瞬间冰结了我的心。
　　我只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无处可依，黑暗和绝望拥抱着我，我早已失去了镇定和决绝。
　　“娜娜。”
　　温明扬的手依然温暖，我把它挪至心口，才稍稍有些慰藉。
　　“我没事。”
　　我只怕这样断绝感官的冰蓝会让我失去判断，辨不清属于我自己路，若走上歧途，我便会尊严尽失。
　　我不要哭地满脸泪痕痛说自己有多害怕，我必须找到我自己的路。
　　生死早已不在我手中。
　　风里带来了吹动衣衫的沙沙声，死神的衣襟如黑云般覆盖了整个天空。
　　他在呼唤我，我已来不及再犹豫半刻。
　　“不要！不要答应他，千万不要。”
　　“我要死了。”
　　我明白，我清楚，我一点都不害怕。
　　他的指尖已抵住我的咽喉，图穷匕现，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不该那么早结束！”温明扬伸出五指，封闭了我的视听。
　　那些车厢中的脸转向我，惨白而沉默。他们张开嘴，人间一游，该结束了。
　　结束了？
　　我从床上惊醒，涂抹成蓝天的天花板，地狱不该是这样的吧。
　　我又回来了？
　　摸了摸脖子，那尖利的指上冰冷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
　　他到底还是向我下了死亡的诏书；我是流水线上一件逃过检验的次品，最终还是要被召回。
　　融化我，重塑我，然后是一个新的我。
　　我终于体会到温明扬所说的恐惧。
　　温明扬？
　　我慌乱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是他救了我，他去了哪里？
　　我顾不得想太多，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充满了闲适的味道。与我的心情南辕北辙。
　　总是这样，我们仿佛相似仔细看又有太多不同。
　　洪宙坐在餐桌前看着早间的报纸，飘着热气的咖啡正捏在他手中。
　　“醒了吗？”他的声音轻柔而愉快。
　　我却狐疑不定，他似乎变了。
　　“怎么了？不一起吃早餐吗？”他放下报纸，端详着我，片刻恍然地笑，“吃吧，早餐快凉了。”
　　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却无法漠视曾经发生的一切。
　　“我是怎么回来的？”
　　“和我一起回来的。”他耸耸肩，满不在乎。
　　“和你？”怎么可能？我手边只有温明扬的余温，之后的事……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摸了摸额头，脑袋里的东西搅成了一团糨糊，分不出东南西北。
　　“不舒服？”
　　他走了上来，轻搂我的腰，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别碰我。”
　　我推开他，他竟是满脸的受伤。
　　他竟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这还是洪宙吗？
　　“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他遗憾的摇摇头。
　　昨天的事？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他的手轻搭着我的肩，语气有些低，“撞衫这样的事，一直都在发生，没什么大不了；选个日子，我陪你一起去巴黎，你可以尽情选你喜欢的服装。”
　　“你说什么？”
　　我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不过要等到下个月，你知道最近我有笔生意要谈。”
　　这是怎么了？是他故做镇定想混搅视听？
　　我见他一脸轻松，笑容和熙，若说这是演技，未免太逼真了。
　　“撞衫？撞了那件？”我不知所措，竟问了一句傻话。
　　他重拾报纸，气定神闲，“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那件衣服就让下人把它扔了。”
　　我捏了捏腿，或许我该再睡一会儿。
　　他却叫住我，“娜娜！”
　　我径直了向前走，刚抬起的腿却踏不下去。
　　“你……你叫我什么？”
　　他似乎被我的惊愕逗乐了，大笑着，咖啡都洒到了桌上。
　　“娜娜，你到底怎么了？”
　　“不对！”
　　“哪里不对？你叫莫娜，我叫你娜娜有那里不对？”
　　我是曾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可是他不该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唤这个名字才对。
　　他的语调语气是仿佛已唤了很多年，那么熟练那么亲昵。
　　我停滞不前，猜测着这眼前发生的一切。
　　厨娘牵着他的儿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看见我，便拉着孩子一起恭敬地向我弯了弯腰；然后推开了落地的玻璃门。
　　阳光在一瞬间刺中了我的眼睛，我躲避不及，只得抬手遮挡。
　　余光却扫到了印在玻璃门上属于我的倒影。
　　莫娜！
　　我张着嘴，跌坐在地上。
　　莫娜，那个人竟是莫娜。
　　她的脸她的身体，甚至是她的表情。
　　“娜娜！”
　　他冲了过来，将我扶起，紧张地检视我是否有摔伤。
　　我却抓紧了他的衣领，咬紧牙关，“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
　　“娜娜，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受了风寒？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洪宙！”
　　我大叫，将他逼至墙角。
　　“我是邱言之，我怎么……”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手狂乱地抚着我的脸。
　　“娜娜，你别吓我。”
　　娜娜，娜娜，娜娜，我是莫娜，我不是邱言之。
　　我颓然滑下，我竟入戏太深，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
　　我还真的把自己当作了那个温柔漂亮的女人了吗？
　　颈间有寒风吹过，带着点点腥臭。
　　我惊恐的站起，却对上了一双冰蓝的眼。
　　他的眼不带一丝生气，雕塑般的唇轻轻一扯。
　　他在嘲笑我也在提醒我。
　　我支撑着起身，向担忧的洪宙摆了摆手，“我没事，不过是酣梦未醒，再多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真的没事？”
　　“没事。”
　　怎么会没事，只是我不懂，死神为什么不取我的性命。
　　“为什么？”
　　我靠近他，他却如幻影飘忽不定。
　　“不是不取，只是现在不取。”他的笑也是冰冷的，“你该谢谢温明扬，他出了钱买你一时的性命。”
　　“买？”
　　“当然。”他失笑，“你以为死神就不需要糊口养家吗？不过留你一时的性命，就可以赚进大把的钱，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傻瓜才会拒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怎么老问为什么？真不知道他看上了你哪一点，唉！感情真是个毒瘤。”他又摇头又叹气，“感情是最可怕的传染病，连我们死神都不能免疫。”
　　高贵的上等死神竟也会为感情而执著。
　　他忽然伸出尖利的手指，直抵我的眉心。
　　“不要茫然不要痴迷不要执著，你就是你，你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来，即使那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他的身影慢慢扭曲模糊，然后消失。

　　温家的大宅，庭院深深，我无可避免地被挡在了外头。
　　可谁也挡不了我要见温明扬的执著。
　　我还是免不了执著，虽然不是为生存而执著。
　　内庭跑来一个人，在守卫耳边说了两句，那些人立刻变了颜色，恭敬地将我迎了进去。
　　竹林小径，温家倒更像是书画中的世外桃源。
　　那些人的脚步也是格外小心，反倒是我，有些失仪了。
　　走在木制的地板上，迎面走来几个高大的男人，拖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架势吓人。
　　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温明扬，你个小畜生，我是你的叔叔！你还懂不懂尊敬长辈，你……你竟然这样对我！我在温氏是有股份的，我不怕你！”
　　那几个男人见他骂个不停，不由加快了脚步。
　　引领我的人莫不做声，甚至不看上一眼，只是低首行路。
　　很快，他停在了一扇门前，双膝一曲，便跪了下来。
　　“少爷，莫小姐到了。”
　　室内一片寂静，那人便一直跪着，直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你下去吧。”
　　“是。”
　　那人站了起来，向我欠了欠身，便消失了。
　　我有片刻迟疑是否要拉开这扇门。
　　“不进来吗？”
　　我放下了作势要推门的手，“原本过来有很多话想问你，可是刚才，全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想问了。”
　　我不由笑，“是没必要。”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懂我。”
　　“当然。”
　　门被拉开，他穿着一件粉色长袍站在我面前。
　　我很惊讶，他并不是我一贯见到的样子。
　　粉色穿在一个男人身上竟不显得女气，反而让衬出了他的高贵和威严。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行走在小径上。
　　“刚才……那个男人想必你已经看到了。”
　　“恩。”
　　“他是我的叔叔。我把他送进了监狱，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看到自由的天空。”
　　我仰头望着天，这里的天虽只有方寸却似乎特别的蓝。
　　“你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他们要对付我，我能做的除了坐以待毙就是先发制人。这个家那么大，可是站在这里看到的天只有那么一点，大家为了这样方寸的天空争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真的不值得。”
　　“可这里的天空特别的蓝。”
　　“蓝？小时候，这里总是灰蒙蒙的，我有是足不出户的人，所以一直以为天就是这样。”
　　“是你把它变蓝的？”
　　“不，是你。”
　　他笑着，轻轻拥抱我，“你喜欢这个地方吗？如果让你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里，你会愿意吗？”
　　我想答应，但我很清楚，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是知道我的，“一时半刻也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