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228、与兽同笼（5）

　　顾林下说完这句话后，走廊中陷入一片寂静。
　　“我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就像你说的，我不会强迫别人。”

　　梁祝却在心底冷笑，每次自己都会被她的外表所欺骗，这次她不信了，顾林下是人，所以对于同类会存怜悯之心，但是对于动物却能狠下心，不过，现在她也懒得揭穿：“来吧。”

　　顾林下手里的那个黑色手提箱可以暂时保存加强药剂，梁祝听到“啪”地一声，箱子打开了。

　　箱子内源源不断往外冒出冰冷的白气，里面只有两支针剂，金属光泽的针剂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然而，当顾林下把针剂拿出来的时候，这种陌生的感觉更甚，她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这透明的液体被心脏带着流遍全身，将她冰冻起来。

　　看惯了粗针头，再看这细长的金属注射器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即刻与她分开。

　　看着顾林下熟练的动作，再低头看着胳膊上那个微小的红点，心理因素作用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

　　她独自坐在实验室里等副作用，门口的老虎也在笼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顾林下正在调试设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梁祝身上有一个监测大脑活动的仪器，她老实地坐在那里，就像以前打完疫苗留观，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等待时间过去，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丝喧哗，甚至安静得让人有些发慌，整个观察室里只有零星椅子挪动的声音。

　　三十分钟就像一个倒计时，时间一到，就会宣判结果。

　　……

　　她默默感受着身体逐渐上升的温度，额头、脖颈、胳膊……乃至整个身体，都没有什么变化。

　　她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八分钟，也快紧张半个小时了，怎么丝毫变化都没有：“组长，这个针剂什么时候生效啊？”

　　顾林下看着她，脸上第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你的体质特殊，再等等。”

　　就算再等两分钟，梁祝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虽然身体上没有顾林下所描述的那样，但是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流到哪，就占据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讨厌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身体里像是住了另一个人，让她站起来，让她悄无声息地走向眼前移动的物体，让她抬起手忍不住挥出去……

　　顾林下感受到身后不知何时而起的掌风，被吓了一跳，她不知道梁祝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只是刚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组长，快躲开！”

　　眼看她的手就不受控制地劈向顾林下，最后一刻，梁祝才堪堪擦着顾林下的肩膀而过，但还是躲闪不急，打了她一个踉跄。

　　爽，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顾林下快速闪开，当即明白过来，梁祝是直接跳过普通人那个步骤，来到了第二步：“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梁祝还想扑过去，她摇摇头，但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可以。”
　　“不是，组长，我——”
　　她语言紊乱了。

　　顾林下做过数不清的实验，察觉出此刻实验室危险的情况，已经率先出去，只剩梁祝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像飞蛾扑火一样追着活的动物跑，但还是忍不住站在玻璃前直勾勾地盯着顾林下，顾林下往左走，她就往左看，顾林下往右走，她就往右看。

　　“梁祝，往你面前的那扇墙走过去。”
　　头顶的广播里传来顾林下的声音。

　　下一刻，梁祝感觉身体里的那个人再次出现，牵引着她朝顾林下说的那个地方走去。

　　不，我不想。
　　她在心里呐喊。

　　但在顾林下一步步牵引之下，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那扇看着就很肉疼的墙面前。

　　她似乎知道顾林下要让她做什么。

　　下一刻，还没等那人嘱咐什么，她就不由分说地一拳打在了上面。

　　幸亏不是承重墙，她一拳打下去，特制的墙体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从她打出的那个洞开始往四处碎裂。

　　似乎预感到它要倒，梁祝急速往后退去，而逃跑的过程中她感觉耳边风声簌簌，一秒间就来到了实验室的另一边，与此同时，眼前巨大的墙面轰然倒塌。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受到冲击，全部被无形的冲击波震到地上，那一瞬间，整间实验室，地动山摇。

　　可是梁祝体内多余的力量并没有释放出来，反而激起了她的战斗欲，顾林下看着实验室里满地狼藉，梁祝红着眼眶看向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老虎。
　　似乎在乞求。

　　顾林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朝里面问道：“准备好了吗？”

　　梁祝点了点头，但又看到她眼底的犹豫，她知道她害怕。

　　顾林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始进行早就预备好的流程：“如果身体有任何不适请立刻告知我，这次仅为切磋，不要伤及动物性命，如果感觉受到伤害，及时按墙上的按钮，屋顶会释放药液……”

　　梁祝有些难受，本来扎好的马尾突然散开，一头长发落在身后，双手扒在透明的玻璃上，那双渐红的眼眸紧紧盯着顾林下，仿佛她比眼前的老虎更加诱人。

　　梁祝内心焦躁难耐，让她对老虎的恐惧也减小了不少，可是体内无处释放的力量在血液里游走，叫嚣，她只想狠狠发泄出来。

　　自己是不是很丑陋，她忍不住对人类的渴望，想要抓住顾林下，看着她脖子上“流动”的血液，好像生生不息的溪流，灵动而真实，鲜活而生动，即使经过多次处理，但这种感觉人鱼还是透过它的血，传给了她。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只傀儡。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爆发性的力量，似乎让她看到所有人对自己低眉顺眼的样子，姜鹰不敢再骗她，白石曾经朝她飞来的那一刀可以直接还回去，罗村的人见一个打一个，还有人鱼，顾长风，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她，她可以直接将他们踩在脚下，看他们求饶……

　　她握紧拳头，骨节被自己攥得咔咔作响，想象着今天顾长风让自己过去，她一拳就能打倒他，没人能够阻止她。

　　还开元都是你的，去你爹的！

　　实验室门打开，老虎被放进来的那一刻，梁祝体内的力量已经燃到最顶端，她盯着站在门口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老虎，冲了出去。

　　……

　　两个小时后。

　　梁祝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汗水已经浸湿T恤，那头柔顺的长发沾满了房顶上的药液，凌乱地落在身后。

　　不知是第几只野兽，她看着已经晕倒过去的狼，舔了一下落在唇角的药液。
　　是苦的。

　　顾林下进来替她处理胳膊上的伤口，在药效消失之前，那头狼正值最好的状态，她的力量消失得毫无征兆，就软绵绵打在了厚重的皮毛上，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失去平衡，被撞在墙上。

　　梁祝感受着胸腔发出的嗡嗡声，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任由顾林下给自己处理伤口。

　　顾林下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发丝，用棉布小心地蘸走她脸上的药液，随后擦干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夏影被半路叫回来，给梁祝处理伤口。

　　顾林下见担架床已经推过来，她弯腰想要抱起梁祝。

　　“别碰我！”梁祝却失控地叫道。
　　药剂失效后，她全身无力，已经虚弱地动不了，更何况毫无准备下被撞在墙上，但是在看到顾林下的动作时，她颤抖地挣扎起来。

　　顾林下伸出去的手僵在半路，她看着梁祝把头转过去对着墙也固执地不肯看她，心下一沉，攥紧拳头，站了起来。

　　夏影没想到梁祝这么犟，一个抱而已。

　　梁祝自己挣扎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动脚步上了担架床，随后被送到医务室。

　　“先帮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夏影已经去拿东西。

　　本来半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一只手艰难地捂着自己的衣服：“不行。”

　　下一秒，自己的手被人轻飘飘移开，顾林下看着她，有些冷淡地说：“让我脱还是夏医生？”
　　“放心，只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梁祝：“夏医生。”

　　顾林下：“什么？”

　　梁祝闷着头不说话，显然是不想搭理她。

　　可是想起刚刚梁祝抗拒的样子，顾林下却偏偏抓着她不放，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不顾她身上的伤问道：“为什么？”

　　梁祝听着自己胸腔因呼吸而发出的嗡鸣声，她现在很难受，不想说话，语气也冷了不少：“什么为什么？”

　　顾林下脸色发冷，她也不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是什么，只是觉得梁祝对她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些发闷。

　　想起那天去看她时，身上凌乱的吊带，发丝掩映下梁祝的眼睛和今天一样红，可是眼神却大相径庭。
　　“为什么你也这么排斥我？”她咬着牙问。

　　“林下，”夏影刚从里间走出来，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够了。”
　　“她现在需要静养。”

　　顾林下不知哪根弦搭错了，被夏影一劝，她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把头撇向一边的人：“告诉我。”

　　梁祝实在被她烦得不行，顾林下今天就跟神经病一样，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了。

　　“人鱼之血对我和对别人的作用不同，如果按照组长的行事作风，一定不会让我离开开元，”她盯着顾林下的眼睛，问道，“对吗？”
　　“我现在把真相告诉组长了，你会放过我吗？你舍得放开一个新的实验体吗？”

　　顾林下目光一滞，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震惊地看着质问自己的人。

　　……

　　伤口处理好了之后，梁祝的身体恢复了一点，至少现在自己能走路了，刚刚的对话戛然而止，顾林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强制给她披了一件毛呢外套，上面带着独属于她的冷香。
　　“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受伤就披上。”

　　梁祝挣扎一半的手放下，没有说话，怕两人再次无缘无故吵起来。

　　被顾林下和夏影送到楼下后，她自己上去。

　　看到眼前消失的人，夏影借着晦暗不明的路灯看着顾林下，顾林下还在盯着公寓大堂。

　　“你看上去很喜欢她？”
　　夏影酸溜溜地说：“好久没见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了。”

　　顾林下转头看向夏影，疑惑道：“我喜欢她？刚刚那一幕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吗？”

　　夏影只是垂眸笑了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淡淡道：“不过，你关心的方式不对。”

　　顾林下却扯了扯嘴角，不知想到什么：“我没有资格喜欢任何人。”

　　夏影撇了撇嘴，当初她追她的时候也是这句话，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句话。

　　“走吧，带你去吃宵夜。”

　　“不行，”夏影嘴上说着不可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靠过去，“我正在控制饮食呢。”

　　顾林下和往常一样说道：“就当是今天谢谢你，下班之后被老板叫回来加班，你想吃什么，去哪吃，都听你的，我请客。”
　　“今晚去迪拜也成。”

　　夏影最喜欢也最讨厌她这副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她故意道：“真的吗？”

　　顾林下笑着说：“真的，现在订机票。”

　　“切，我才不信。”
　　夏影顺势揽过顾林下的胳膊，三十多岁的高冷医生此刻却像小女孩一样，小心翼翼靠过去，长长的道路之下，两个高挑的身影相互依偎着，在灰暗的路灯下离去。

　　……

　　梁祝回到房间后，已经彻底坚持不住，全身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她看着自己微微痉挛的双腿，想要用手去按，但是发现手也在发颤。

　　她靠在门上心跳加速，默默吐槽：“这药剂可真不好受。”

　　“铛铛铛铛铛。”
　　突然，房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