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76、苍溪奇遇记（4）

　　一个白色的身影急速穿梭在广阔的田野之中，中午干农活回家的人来不及细看，那个身影就已经消失在眼前。

　　林间山洞中，梧桐坐在石头上看着身边满地的蛇。

　　她穿着清凉的西装裤有一下没一下晃着双腿，一条黑蛇顺着粗糙的石壁爬到她的手边，慢慢缠上她的胳膊。

　　“别碰，”梧桐伸出手把那条蛇拿下来，“这是姐姐给我的衣服，不能再弄破了。”

　　黑蛇顺着石头爬下去，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以为然：“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人了吧？”
　　“只要碰到她的血就会……我说得没错吧……”

　　梧桐整理袖子的手一僵，灰暗的光线下，第一次看到同类，有种说不出的心情，在遇到梁祝之前，她确实变过一次人，但那次晕过去之后，小命差点没了，幸亏同伴们及时把她运走，才免于敌手，而当她醒来再变回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变粗了不知多少倍。

　　她体型小的时候可以随时出去，但是现在她的目标太大，怕被人类发现，只能白天躲在山里，晚上出来觅食。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正在脱离蛇群的天性，因为身体的变化，大家对她敬而远之……种种变化，让她开始害怕。

　　但是遇到梁祝以后就不一样了，她依旧会昏睡，不过却能够在动物和人类之间自由变换了。

　　那条黑蛇见她不说话，主动提醒道：“不要太相信人类，他们都很狡猾。”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梧桐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要忘记……”

　　……

　　送走梧桐后，梁祝坐回床边，她看着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服，如今在一件件减少。

　　晚上神鹿有事，两人没有打电话。

　　今天梁祝格外困乏，所以就提前上床睡觉了，夜色幽深，抬头看不见一颗星星，房间内纱窗轻掩，微风被一点点筛进来。
　　看来明天要下大雨。

　　梁祝躺在床上不过一会就睡着了，安静的房间里传出她均匀的呼吸声，然而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身上很沉，睡得格外累，像是小时候冬天没有暖气盖两条被子时的感觉。

　　她的眼皮很沉，迷迷糊糊间挣扎了几次都没有醒过来，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睡觉。

　　……

　　半夜，风声呼啸，不知怎的，梁祝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从床上猛地睁开眼睛。

　　雨水透过纱窗溅在窗台，劈里啪啦打在金属窗框上，黑夜中，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感觉腰部以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她双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

　　她刚想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恰好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照亮了整个房间，看着身上的事物，她骤然瞪大眼睛，顿时睡意全无，吓出一身冷汗，内心深处的恐惧来不及让她思考，梁祝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猛地往后退去，后背贴在冰凉的墙上，可是她浑然不觉。

　　那条薄薄的被子上正盘着一条小腿粗的蛇，刚刚那一道闪电让她看清了这条蛇本来的样貌，满眼黑色蠕动的身体几乎占满了双人床的一半，因为被她惊醒，整个蛇身都在朝她缓缓移动，看得梁祝眼睛突突直跳，呼吸登时顿住。

　　这么粗的蛇她只在电影中见过。

　　那条蛇见她惊叫，蛇头渐渐从中心升起，一动不动地歪头盯着她。

　　梁祝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头皮发麻，她用力掐着手臂才防止自己晕过去。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床上梁祝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炸了毛，哆哆嗦嗦地看着占了床一半面积的巨蛇，尾巴尖在她脚背上轻轻拍打着。

　　她天生怕蛇，小时候被蛇咬过，加上邻居家的哥哥拿蛇吓过她，从此见到长条蠕动的东西就害怕，尤其是那种身上鳞片各异的蛇，爬起来身上那花色快速变化，更是她这一生的噩梦。

　　黑蛇从床上往她这边爬过来，擦着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倾盆大雨之下，凉意悄然驱散日间闷热，带着一股强势的力量爬上梁祝的脊背，她紧紧贴在墙壁之上，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她知道这是梧桐，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一直记得神鹿跟她说过，梧桐不会伤害她。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神鹿……”

　　不知道梧桐是不是听到她这句低声呢喃，本来缓慢的速度开始加快，冰凉滑腻的鳞片爬上她的脚背，或许是心理原因，蛇身碰过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冰凉无比。
　　隔着睡衣她整个人都在打颤。

　　“你、你要干什么！”如此近的距离，梧桐身上的花纹像是能动一样，看得她眩晕无比。

　　此刻她腿脚发软，连反抗的力道都是软绵绵的推不开。

　　梧桐沿着她的腿一路往上，像那晚一样，一点点缠住她的身体，梁祝猛地攥紧拳头，慢慢蓄起力气，蛇身缓缓来到她的腰间，尾巴灵活地钻进她的裤腿，直到触到一层障碍，最终只能留下小腿处轻轻拍打着她的一侧。

　　梁祝喘着粗气，她全身承受着这条蛇的重量，斜靠在墙上，她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冬天跳河里洗了个澡，再也发不出一丝热气。
　　她伸出手将要反抗的那一刻，听到耳边传来梧桐的声音：“姐姐，不要怕。”

　　梧桐什么都没做，枕在她的锁骨处，说完后，梁祝感觉到身上一轻，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孩。

　　黑蛇消失，她带着梧桐的身体，无力地跪坐在床上。

　　看着眼前不省人事的人，她暂时抽不出力气，也说不出话，只听到自己局促而沉重的呼吸和外面大雨倾盆之声。
　　*
　　半个小时之后，她才伸出手晃了晃梧桐的身体，见人不醒，就这么赤裸着躺在床上，有那么一刻她真想直接给她一巴掌。

　　想来找她直接变成人不就好了，干嘛这样吓她。

　　她盯着女孩近在咫尺昏睡的面容，手指被攥得咔咔作响，如果不是腿脚没力气，她现在就把这条蛇丢出去！

　　可是，她只能独自生闷气，连外面的雨声听着都有些扰人，最后她不情不愿地给梧桐扔了条被子，她真是欠了她的。

　　“睡得如此香甜，下次再这样，你信不信就是睡得安详了。”

　　梁祝恨恨地看着她，打算枯坐一晚上，不过，危机解除，她四肢绵软，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时候，梧桐还在睡，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她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又给她拿了一套衣服，如果她再这样不珍惜，就不会给她了。

　　梧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梁祝转身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女孩双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薄被滑到腰间，露出上身细腻光滑的背部。

　　梁祝白了梧桐一眼，冷着脸走过来，弯腰去拉她腰间的被子，长发落在梧桐光裸的背部，带起一阵清凉的瘙痒感，像是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梧桐抬眸，闻到了梁祝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片刻的感觉，梁祝恰好不留情把被子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威胁道：“昨晚刚下了雨，别着凉，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
　　她向来不骂人，瞪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去拿衣服。

　　梧桐抬头往窗外望去，早晨的雨水不时从檐下低落，“啪”地一声打在青砖之上，滴答滴答，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梧桐这下直接从被子里钻出来，跳下床，捉住梁祝的手腕，一双黑瞳真切地望着她：“姐姐，对不起，我昨晚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变回去的……”
　　她想来找她，但是不知怎的变回了蛇的样子。

　　本来梁祝还很生气，但是知道梧桐不是故意的，而且道歉看上去也是那么回事，心中憋了一晚上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她挣脱开她的手，硬邦邦地说：“没事，以后别吓我了，没心脏病都能被你吓出心脏病。”
　　“你先进去，穿上衣服再出来。”小小年纪，太过莽撞。

　　她看着床单上昨晚留下的水渍，上面甚至留着蛇身爬过的痕迹，她无奈摇摇头，看来全都要换了。

　　梧桐乖巧地点点头：“我不会再吓姐姐了。”

　　“还有，”梁祝严肃地说，“你以后来我家的时候小心点，我奶奶和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

　　“以后找我可以，但是不能让别人看到你是蛇的样子知道吗？”

　　“还有，这衣服不是一次性的，脏了就要带回来。”

　　梧桐耷拉着头，委屈地回了一句：“好，我以后记得姐姐说过的话。”

　　其实她只听到前面梁祝说的“以后找我可以”就开心起来，后面说了什么，她压根没听到。

　　她狂点头：“好！”

　　梁祝无奈笑了笑，心中阴霾始终不散，苍溪村世代安稳，从来没有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白天梧桐不小心变成蛇，会直接吓坏村里的人，而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要看到了她，这么大条蛇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到时候她必定会有危险。

　　“答应我，以后不要伤害这里的人，”她看着梧桐，轻声问，“好吗？”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被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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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梁祝出门时，麻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叫着，乡下水果正旺，她打算切个西瓜尝尝。

　　她把洗好的西瓜搬进来，瓜皮上沾了水，深绿色纹路被洗得更加清晰，梁祝用食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声音又脆又响，她忍不住道：“好瓜。”

　　梧桐坐在一旁，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期待地看着案板上被洗得油亮的西瓜。

　　梁祝看着梧桐不争气流口水的样子：“……”真不想给她吃。

　　她笑着拿刀去切，因为昨晚受到惊吓，导致现在精神还有些恍惚，所以她特意小心了一些，结果，还是大意了，手里的瓜不知为何滚落，刀面一歪，就朝着她的手而去。
　　“啊——”她轻叫了一声。

　　一旁梧桐感受到莫名的香气，喉咙动了动，几乎是梁祝的手抬起来的瞬间，她快速跑过去，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住了梁祝的食指。

　　“哎你——”
　　濡湿的舌尖迫切地包裹住梁祝的伤口，用力往外吸允，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仿佛在快速流失。

　　梁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笑意僵在唇角，她眉眼紧皱，看着女孩被自己身体的欲望支配的样子。

　　一分钟过去，她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反应，梧桐终于意识到不对，眼底欲望褪去，不舍地放开她的手腕，满眼愧疚地看向梁祝：“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

　　梁祝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处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攥得发红，食指处发白的伤口早已经看不到一丝红色，这下不用她自己止血了。
　　她无力地摇摇头：“没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求问：被变成人的动物舔了伤口需要打破伤风吗？

　　后面梧桐吃了瓜后就被梁祝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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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梁祝看着被自己划掉的日子，数了数时间，还有五天神鹿应该就来了。

　　她照例给神鹿打电话，这次过了好久那边才接通。

　　看到屏幕中的身影，她高兴地叫了一声：“神鹿！”
　　之后照例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呀？”

　　神鹿没有看她：“今天换我来问你。”

　　梁祝问了好几次了，神鹿都没说，于是她也装作看不到，朝着镜头猛地点头，高兴地说：“好呀，好呀，你问。”

　　神鹿：“今天过得怎么样？”

　　“呃，很好呀，不过只有梧桐那不省心的来找我玩……”梁祝的语气突然落寞不少，“神鹿你知道吗，现在我家阿黄都有些害怕我，我想和一起玩的动物都是害怕我的，我害怕的又不敢跟它们玩，就是现在有点孤独的样子……”
　　她感觉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神鹿知道梁祝想要听什么，那她就说给她听：“如果我们能再见面，你可以试试我，我不怕，你说什么我都会回应。”

　　梁祝又升起一股逗人的小心思，这不就是给她机会吗，她直截了当：“我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后，她满脸通红，眼神躲闪，即使隔着屏幕，也有些不敢看眼前的人。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她却始终没有等来对面的回复。

　　神鹿默默地看着梁祝，苦笑一声，心中酸涩无比，她下意识握紧了镜头外的胳膊。

　　察觉到尴尬的气氛，梁祝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刚刚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你应该说‘如果我们下次见面’，而不是‘如果我们能再见面’，我们不是过几天就能见到了么，我订的机票是早上八点的，你得提前最少一个小时到机场，不然到时候安检，去登机口，都会浪费时间，还有……”

　　为了避免再次陷入神鹿不回复的场景，她只能继续自己找话题：“飞机大概中午到南临，你一直沿着提示走就行，我会在出站口等你，还有其他的事情都一起发过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神鹿毕竟是第一次坐飞机，所以她要事无巨细，一回生，二回熟嘛。

　　“梁祝，如果……”

　　“你说。”她停下来。

　　半晌，那边回复：“没事，早点睡吧。”

　　她还想要追问，结果，那边直接挂了。

　　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她为什么又要这样？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她还是这样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

　　梁祝憋屈地盯着两人聊天的界面，心中有什么在慢慢枯萎，明明在江海分开之前还好好的。

　　她现在似乎懂之前为什么会害怕神鹿消失，因为两人还不够了解彼此，太多事情藏于看不清的迷雾之中，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任何概念，她们之间的感情仿佛无土之芽，找不到实际的落脚点。

　　两人在一起比其他人更契合，但是她们分开，却好像又没什么不可以。

　　更像是一时兴起，欧阳流丹对神鹿说了什么是喜欢，她秉着负责的态度就和她告白。

　　神鹿所有的行为都是被人和事推着走，有什么是她自己考虑过跟随内心而做的？

　　无凭无据想得越多，她现在已经被神鹿折磨得脑壳儿疼，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想她，仅仅提前挂了一个电话就让她胡思乱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梁祝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她刚往窗户看去，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看上去并不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