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58、变故（1）

　　“等等——”梁祝猛然叫道。

　　“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们只见过一面……”她压住自己冰凉颤抖的手心，无畏地看向眼前的人。

　　一开始来自由之国见到白石的第一面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奈何当时大家都处在重逢的喜悦中，更何况他们长途跋涉本就很累了，没人再有多余的经历思考白石是不是怀着其他目的。

　　可是白石并没有回答她，他似乎很着急，四五步的距离几乎是脚尖沾地飞着过来的。
　　他是怕被发现吧，怕被神鹿发现。

　　在白石无形的逼迫下，梁祝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摸黑从靴子中抽出一把短刀，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是应该能抵挡一阵。

　　可是她想错了，白石在自由之国之所以被称为老大，那是有足够的能力。

　　在只讲究武力的动物世界，他怎么可能只有那一点实力。

　　白石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她踉跄往侧面躲去，身前带起一阵强风，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往一边退去，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站住。

　　然而手里的刀还没有挥出去，就被打落，掉在了地上。

　　“咳咳——”面前尘土飞扬，她看着眼前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并没有因为她躲过而有任何变化。

　　她不明所以，自己竟然这样轻松地躲过了白石攻击？

　　可是，渐渐的，白石忽然一笑，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踉跄退后几步，寒意从脚底升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石，刚刚那一击他并没有失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打掉自己手里的刀。
　　他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梁祝被白石逼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前，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现在，她退无可退。

　　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来的方向，从暗处走来一个人。

　　人生最糟糕的是什么，是遇到两个来杀自己的人，而且他们都自己强。

　　黑暗中那人走出来，月色恰好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梁祝笑了一声，果然。

　　来人是姜鹰。

　　“你也要杀我？”她轻呵一声，想起当时姜鹰变成海东青单独带她过悬崖的时候，原来那个时候并不是意外，原来她还没来到自由之国时，他们就商量好了要杀自己。

　　姜鹰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他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那天的行为不是无端乍起，而是早有预谋。

　　白石和姜鹰分别守在她的两侧，与大家白日里见到的人不同，此时，他们眼中充满了警惕，周身散发着明显能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好像面前是一个多么难对付的人物，需要他们倾尽全力去杀她。

　　“我的面子还真大……”知道自己逃不了，她干脆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冷眼带笑瞥了两人一眼。

　　“你果真和别人不一样，”白石慢慢靠近她，动作不似刚刚粗鲁，而是猛虎细嗅蔷薇，反而有些温柔，他墨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眼前“美味”的猎物，高大的身影把月光挡在了身后，在梁祝身前落下一片阴影，“从我变成人开始，只在你身上感受过这种情况，别的动物怕你，但我却想要……”

　　梁祝皱眉，随着那人的靠近，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恐惧浮于面上，她强迫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强迫自己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要害怕。
　　可是那种无意识的行为全被白石看在眼里，她骗不了他。

　　“你和神鹿天生相克，永远没办法在一起，”白石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冷风模糊了视线，笑意在他冷峻的脸上显得极其突兀，“只要她没有在意的人，就会成长。”
　　所以，她也一样，他不能让她成长起来。

　　梁祝红着眼眶看他，鼻子发酸，唇间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白石眼底泛着一抹残忍的笑意：“神鹿应该和我有相同的感觉，她也想……”吃掉你。

　　梁祝眼底晶莹，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谬的想法，鹿和狮子是不一样的，当初她只当是神鹿的玩笑话，但是今天从白石嘴里说出来，她觉得无比恶心。

　　“我不信！”
　　她不想听他胡扯，什么天生相克不能在一起，美名其曰为了神鹿，为了杀她找这么一个无比荒唐的理由？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解答，”白石后退几步，“闭上眼睛，给你个痛快。”

　　话音刚落，还没等梁祝反应过来，白石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只狮子。

　　“啊——”梁祝被吓了一跳，这么有冲击力的一幕，直接把她吓傻了。

　　她紧紧靠在树上，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背上细嫩的皮肤，熟悉的恐惧感自心底喷涌而来，那双幽深的眼睛与白石人类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自始至终属于猛兽的眼睛。

　　姜鹰站在原地，不再看这边，随即瞥向了别处。

　　庞然大物带来的冲击激起梁祝遇到老虎时的回忆，她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像是被猫刺激的老鼠，小心地缩在一旁，时刻都能让她应激。

　　狮子正踱步走过来，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随后脚下加速，朝她扑了过来。

　　梁祝已无处可逃，眼中的身影越来越大，直到占满整个瞳孔。

　　现在的场景和她第一次见神鹿时那么像，那天她也是跌坐在地上看着老虎踩过她的腿。
　　然后神鹿凭空出现，救了所有人。

　　她想，现在那人应该乖乖地坐在海边等着自己吧，她不知道数到多少了。

　　只是去拿了一件外套，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在那三秒之间，她看到他需要一秒，反应过来需要一秒，逃走又需要一秒，而白石攻击过来却只需要两秒。

　　遇到老虎时她的脑海中满是可惜自己才20岁，世界这么美好，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就要死了，而现在，她的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眼前播放着她们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

　　“呼——”
　　耳边吹过一阵轻盈的风，头发被卷起来飞到空中，昏暗的视野中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急速朝这边赶来。

　　她喉头艰难滚动，眼底一片热意，在即将被狮子的尖牙碰到的前一刻，感觉腰间一紧，神鹿抱着她飞离，两人就地滚出去，躲开了白石的攻击。

　　梁祝刚刚待的地方被白石抓下来一层树皮，清新的味道落在两人身旁，她感受着腰间热意，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鼻腔茉莉花香蔓延，她永远记得，那个淡淡的，清爽的，只有靠近她才能闻到的专门属于神鹿的味道。

　　不止腰间，她整个人都被神鹿抱在怀里，护在身上，不知道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来，她听到头顶闷哼一声，身体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神鹿……”
　　梁祝抬起头看着神鹿苍白的脸色，因为疼痛，轻微皱起的眉峰，一滴泪生生落了下来。

　　随即，她赶紧爬起来，腰间的那双手还未来得及收回，灼热的皮肤碰到了莫名的寒意。

　　神鹿身上冰凉，有点不像正常人的温度。

　　“神鹿，你没事吧，你怎么样，疼不疼……”焦急之下语无伦次，眼泪掉得也越发汹涌，她跪在地上想要去看神鹿的伤口，但是被她捉住了手腕。

　　“我没事，”神鹿用手背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你没有受伤吧？”

　　梁祝猛地摇着头：“没有，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

　　神鹿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语气带着些安抚：“别哭了，这点小伤，很快就好。”
　　“这一路很黑，怕你摔倒，所以就提前来找你了。”

　　说完，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刚刚还温柔似水的一双眼睛，在看向白石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

　　梁祝站在神鹿身侧，开始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但是现在看到神鹿，她顿时委屈起来，双手极其自然地抱住神鹿的腰，控诉白石：“他要杀了我。”

　　神鹿没有动，就任由她抱着，一只手安抚地搭上她的胳膊，动作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冰冷，不带一丝波动：“我们打一架，赢了，把这里所有人都放了。”

　　白石还是一只狮子的模样，他一脸不甘地盯着梁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要立刻把她撕碎，悲怆的叫声激起了树上的鸟儿，他说：“如果现在不杀了她，以后就会后患无穷。”

　　神鹿眼底一片死寂，她本来觉得白石建立起自由之国，给所有动物一个家，是一个海量的人，但现在看来，他因为害怕虚无缥缈的未来，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都不放过。

　　她不想对他做任何解释，他待在自由之国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人类也分好坏，他不知道梁祝曾经救助过多少动物，不知道她默默做过多少事……不过，白石不知道没关系，她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白石，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

　　梁祝同样冷冷地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人，鹿和狮子曾经是天敌又怎样，如今的小白鹿已经不仅仅是一只鹿，它走出江海动物园，看过大千世界，感受到人类的善意，小白鹿还是小白鹿，但已经变成了勇敢无畏的小白鹿，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这时，姜鹰也站出来，似乎要说什么。

　　神鹿没有给他机会，她护在梁祝身前，面无表情问：“你们一起来？”

　　梁祝放开神鹿，双手攥着她的手腕，如果白石和姜鹰联手，神鹿怕是打不过他们。

　　“神鹿，别管我了……”
　　她有点后悔刚刚自己没有反抗逃跑，如果跑了，白石说不定就咬了她，如果刚刚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撒娇，神鹿也不会这样护着她。

　　不过，姜鹰听了她的话后，沉默地退到一旁，他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跟你打。”

　　神鹿没有再管他，她走过去捡起地上梁祝被打落的短刀，今晚月色尚浅，幸而头顶有灯，不过在他们之中，黑夜里早就不需要光了。

　　神鹿握着刀柄，转头看了梁祝一眼：“等会有点危险，你自己躲好。”

　　“神鹿！”梁祝还想跟上去，但是看到神鹿挽起的袖子下狰狞的伤口，这是曾经她因为自己留下的。

　　她的脚步顿住，而白石却是朝着自己来的，动物状态下他的速度比人类更快，庞大的身躯直接原地跳起，从头顶跃过神鹿，朝这边冲了过来。

　　梁祝不再坐以待毙，至少现在身边有人帮助她，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必死无疑。

　　她往侧面闪过去，脚下犹如生风，身影迅速，与此同时，神鹿紧急刹车，回身，轻盈的白色身影在黑暗中穿梭，不过几秒就追上了来，梁祝的衣服擦过白石身侧的毛朝神鹿跑过去。

　　冷风刮蹭，她跑得越发快，对面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拉到了身后。

　　两人再次与白石对峙。

　　梁祝站在神鹿身后，两人衣服相贴，热意在耳廓蔓延，只要有她在，她就不会害怕。
　　“神鹿，不必在意我，我可以跟上你。”

　　就算她的能力在白石面前是毛毛雨，但至少她现在可以配合神鹿躲过他的攻击，不会让她分心保护自己。

　　既然大家都会成长，那么有一天她也会。

　　“等我带你一起走。”从白石杀梁祝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带她离开这里。

　　梁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一动不动落在神鹿身上，她刚刚说……等我带你走。

　　另一边，白石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些，下一秒，只听见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吼声，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聚集。

　　等梁祝在有限的视野中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树林周边已经围了一圈动物：狼、老虎、狮子……全是野兽，它们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这边。

　　她忘了，自由之国本来就是白石建立的，他是这里的老大，那些猛兽自然也会听他的。

　　真可笑，自己制定的规则现在自己却要来打破，之前破坏规则的动物都被他处置了，而今谁又敢来杀了他。

　　虚伪。

　　她看着树林里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周边极具压迫的氛围她就知道来了多少，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单打独斗赢过数量这么庞大的动物。

　　心底的希望在渐渐散去，她以为神鹿和白石一对一，可是现在她却要打整个自由之国。
　　真荒谬。

　　梁祝走到神鹿身边，一只手钻进她的手心里，另一只手覆上去紧紧攥住：“神鹿，你可以继续活着，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然后等，等到你足够强大再为我报仇。”
　　句句不提死，却句句都是死。

　　神鹿转过身，眼底冷意还未散去，渐渐的，她面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不悦：“我不要，我希望你活着……”
　　“和我一起。”

　　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耳朵：“他们说，如果连喜……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以后……会后悔。”

　　梁祝不自在地躲开她的手，喉头滚了滚，小声嘟囔道：“他们是谁？你这叫审时度势，他的目标只有我。”

　　“不，”神鹿回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强迫她看自己，而是认真地问，“你相信我吗？”
　　就像以前救你的每一次。

　　梁祝忙回头：“当然。”
　　她的眼底的失措终是被那人捉住。

　　神鹿笑道：“那你往后面一点，等会保护好自己。”

　　“不，”她知道她要做什么，“我要和你一起。”
　　她特意没有加一个“在”字，可是仅仅说出那句话都已经让她脸颊微红。

　　“现在只有你放开我，”神鹿缓缓拉下她的手，极其诚恳地看着她，“我才能和你一起。”

　　梁祝的脸“唰”一下红了，脑袋嗡嗡作响……
　　她刚刚……说了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鬼才，她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可她却说不出话了，她看着神鹿不容置喙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好……”
　　“你……小心。”

　　神鹿好不容易才把梁祝哄好，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她看着对面的人说：“白石，别做这些卑鄙的事，有本事自己上。”

　　一旁梁祝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卑鄙”这个词用得很好，但是她这激将法不太行。

　　刚刚看了一场你侬我侬画面的白石，不知道因为什么此刻看上去极其、非常不爽，毫无预兆般，他朝天一吼，森林里所有围在周边的猛兽都朝这边冲过来。

　　一时间各种动物的声音四起，狮子、老虎、狼……很快就把两人像铁桶一样围起来。

　　梁祝攥紧拳头，幽怨地看向神鹿，这就是她所说的相信她？以前是一只老虎，一只藏獒，三头狼，现在这么多，甚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叫她怎么打，如何打？

　　“卑鄙，”她骂道，“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