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46、【番外】你就叫神鹿吧（1）

　　五年前的江海市还只是一个比较小众的旅游城市，那时，它还没有通过湾海以及老城区的老建筑爆红，是一碗深巷里的浓香，正在酝酿着走到大众面前。

　　今天的江海动物园格外热闹，时隔几年，再次从外面引进了一批动物，其中最瞩目的当属车头拉着的那只小白鹿。

　　外面敲锣打鼓震天响，广场前围着一大群路人，掌声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吸引着从它前面走过的人，活像是什么活动现场，大家的吵闹声压住了满车悲伤。

　　小白鹿刚生下不久，被迫与家人分离，此刻，它独自缩在笼子的一角，眼泪汪汪，把头埋在细软的白毛里，不管外面怎么热闹，它始终不肯抬头。

　　它那样小，又软又白，缩成一个毛团，怎么可能会伤人，以至于动物园的饲养员“有恃无恐”纷纷组团前来摸一把。

　　细嫩柔软的白毛还未成形，稀稀疏疏地生在这只刚出生的小白鹿身上，它被笼子外面伸进来的手指戳了又戳。

　　“张姐，你快过来看，这只小白鹿好可爱，它的毛好软啊。”

　　“对啊，你看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好想把它抱在怀里亲亲。”

　　“唉，可惜啊，我不能当它的饲养员。”

　　“小白鹿，抬起头来，让姐姐看看你。”

　　……

　　自始至终，小白鹿把头埋进细软的毛发里不肯看任何人，即使有几个饲养员伸出手想要摸摸它，它也是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摸。

　　饲养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观察着新来的动物们，除了几只个别闹腾的鸟，所有动物都安静地缩在笼子一角，有人拿出手机在远处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一脸欢喜的人类与沉默的动物各站一处，形成了两个极端。

　　交接仪式过后，人群散去，直至傍晚，留下满地彩色亮片，空气里充斥着呛鼻的烟味，热闹声才逐渐消失，月亮悄然爬上一边天。

　　小白鹿暂时被安排到了一个单独的园子里，晚上的江海动物园和白天不一样，夜幕降临，小白鹿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

　　拆散、驱赶、装笼、拍照、交接、仪式……折腾一天，不过一会就躺在一边给它准备的干草里睡着了。

　　睡梦中，迷迷糊糊出现今天的场景，白天它在和大家玩的时候突然被抓了起来，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园子里，然后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它，他们大笑、谈论，最后结束时，对它进行了驱赶。

　　一开始有人追着它跑，想要把这只小白鹿赶到准备好的笼子里，但是它很聪明，几次都没有被赶进去，但是又不聪明，即使躲过去又怎样，最后人类的行为直接演变成了抓捕，小白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上车，视野中再也看不到父母的身影。

　　干草堆里，小白鹿砸吧了一下嘴，耳朵动了动，梦到了今天主人给她准备的青菜。

　　……

　　小白鹿来到江海动物园的第一天就吸引了很多游客，它太小了，连站都站不稳，甚至走路都像三四岁的小孩需要人在身后护着，四肢撑着身体摇摇晃晃，但它还是跌跌撞撞走到围栏边上朝来看它的人叫。

　　“喵——”
　　小鹿长得很像小羊，叫声低低的，小小的，像刚出生的小猫，人类喜欢幼崽，连动物的幼崽都很喜欢。

　　小白鹿的求助被人类理解成了卖萌，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给它拍照片，有的甚至配图发朋友圈：这只小白鹿在跟我互动诶，她好可爱，求问，哪里可以看到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鹿，答：江海动物园！

　　“救命，它的叫声好像小猫啊。”

　　“我的天，它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就被拉出来营业。”

　　……

　　大批游客停留在这只新来的鹿园前，鉴于它太小又初来乍到，园长决定先把它单独关着适应一段时间。

　　后面来的游客好奇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园子前有这么多人，也过来凑热闹，直到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园子里落满了游客扔进来的青菜，小白鹿依旧无动于衷，依旧试图向人类求助，有一个，只要有一个人能听懂它的话就好。

　　它越是不停地叫，人群中越兴奋，其他园里的动物都懒得理游客，只有这只小白鹿，会跟他们“互动”。

　　可是小白鹿的叫声换来的只是更多的青菜以及这里不停的吵闹，它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与逗弄，低下头落寞地回到干草堆里。

　　第一天的客流量引起了园长的注意，把喂养小白鹿的任务交给了一个老饲养员张姐。

　　张姐算是所有饲养员里资历最老的一个，大家有什么问题都会请教她，但她这个人不苟言笑，虽然耐心指导，但几乎不与年轻的饲养员待在一处，甚至饲养的动物她都不会多交流，总是一个人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任务。

　　张姐喂养小白鹿的第一次，像是对待新生儿一样，小心翼翼替它清去身上的污垢，粗粝的指腹贴在小鹿稀疏柔嫩的毛上，小白鹿抬起头睁着眼睛看向她，只能看到她的下巴。

　　它朝她叫了一声。

　　“喵——”
　　叫声短而急促，像是小奶猫扯着嗓子尖锐的叫声。

　　张姐万年不变的一张脸上，眼角堆起笑意，听到小白鹿的叫声，她唇角微弯，看着小鹿纯净的眼神，在它的期待中，抬手摸了摸它的头。

　　“喵——”小白鹿欢快地叫了一声。
　　这个人虽然不笑，但是很温柔，手掌轻轻在它的头上抚摸，好舒服。

　　自那时起，它每次都会期待张姐会摸它的头，但是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后来五年的时光里，她再也没有摸过它。

　　渐渐的，来江海动物园的阴霾被这里可爱的饲养员小姐姐们逐渐治愈，园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既可爱又乖巧的动物幼崽，每天下午关园后，有人就会成群结队地来看它，甚至还会在得到张姐的允许后，摸摸它，逗逗它，给它好吃的。

　　小白鹿就会开心地“喵喵”朝她们叫。

　　“它怎么猫里猫气的。”

　　“呜呜，太可爱了，我好想把它抱在怀里带回家。”

　　“我们允许养小鹿吗？”

　　“可以啊，有养梅花鹿的，不过很贵。”

　　……

　　小白鹿不伤人，甚至有些亲人，容易受到惊吓。

　　一天在说笑声中结束，这是它最喜欢的时刻，傍晚的夕阳在天边织起绚丽的火烧云，小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粉色轮廓，微风吹起它身上的毛，温暖而舒适。

　　“走吧，下班喽。”有人伸了伸腰，掩去一身疲惫。

　　临走时，她们对小白鹿说：“你想吃什么，我们明天来的时候给你带呀。”

　　小白鹿‘喵’地朝她们叫了一声。

　　“好啊，我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胡萝卜条，姐姐亲自给你切好哦~”

　　小白鹿转过头，看着地上被游客投喂太多，已经收拾干净的地上。

　　它看向几人的背影，她们要去哪里呢？为什么要离开动物园。

　　那时候它太小，不懂，直到慢慢长大，终于明白，每个人下班后都是要回家的，这里只是她们临时工作的地方。

　　张姐给它重新弄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小窝，可能是看它太小，初来乍到，特意照顾了它的情绪，饲养员与动物之间很容易产生感情，尤其是来到陌生地方第一次接触的人。

　　鹿本就是乖巧亲人的动物，它曾经感受过饲养员小姐姐们的热情，所以到了傍晚，等她们路过时，它就会主动走过去和她们玩。

　　“你懂我嘛？”一个女生叹了一口气，今年她毕业刚来动物园工作，发现这里与自己想象的工作一点都不一样，一个小小的动物园，破事那么多。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换工作，而且我现在才工作了两个月啊，我妈肯定会说我。”

　　“喵~”小白鹿不懂，但是它能看得出来，她很难过，所以想要过去安慰她。

　　果然，女孩在听到它的叫声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它：“还是你懂我。”
　　“你每天在这这里有吃有住还不用工作，真羡慕你啊。”

　　“喵——”这次小白鹿就不同意了，自从出生以来，它第一次“思考”。
　　如果我们的身份对调你还会这么想吗？

　　把一个人关在笼子里，一天不间断承受外面动物的撕吵、逗弄以及直播，没有隐私，这样的生活一眼望到头，永无止尽，那时候你还会这样想吗？
　　不会，凡是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希望被肆无忌惮观察。

　　……

　　江海的季节变化并不明显，春去秋来，四季变更，园子前种着一成不变的冬青，小白鹿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这一年，它逐渐忘却以前的生活，甚至脑海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开始接受动物园的生活。

　　“呦——”
　　渐渐的，小白鹿的叫声从‘喵’变成了‘呦’，寒来暑往，它也在一天天长大。

　　这一年中，小白鹿成了动物园的明星动物，很多游客闻名而来，驻足打卡。

　　他们想要看的不止代表祥瑞的小白鹿，还有和它互动时得到的情绪价值以及享受流量带来的快感。

　　既然动物园里有一只能够主动与他们互动的祥瑞，谁不想试试呢？

　　-

　　江海市动物研究所。

　　小型会议室内坐满了人，会议刚开始，讨论声瞬间停下，大家齐齐侧身看向前面。

　　“这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张照片。”研究所副组长苏云站在幕布前给大家展示PPT的内容。

　　大屏幕上，展示的是一张小白鹿的照片，被网友在周身P了数道金光，成为最近祈福的热图。

　　“各位同志有知道这只小白鹿是哪个动物园的吗？”

　　底下响起一片骚动，都开始小声讨论，但是他们讨论的不是这张图片，而是关于自己工作到一半被叫来开会。

　　“看来大家都不太关注网上的消息啊，”苏云说，“我应该请组长给我们批一天假，看大家都很累。”

　　这下听到假期，大家都来了精神，纷纷收回情绪朝台上看去。

　　组长升职，即将离开研究所，而苏云做为副组长，升为组长，底下都在讨论谁将登上副组长的位置。
　　所以，他说的话也必然具有分量。

　　后面，苏云继续讲：“这是江海动物园去年从外面引进的一只小白鹿，既然我们是研究动物的，想必在座的各位也猜到了接下来的任务。”

　　苏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们介绍一个电子祈福途径，而重点是在这只小白鹿身上，台下逐渐安静下来，一般遇到这种外派的任务大家都不愿意做，外出考察又累又没有补贴，既然已经考上动物研究所，如果没有升职目标，每天这么累死累活的做什么。

　　“我这些天通过网上小白鹿的视频观察，它能听懂人类讲话，可以与游客互动，如果是普通的鹿，一般智商相当于人类3~5岁儿童的智力，但如果推测得再大胆一点，这只白鹿的智商，能够达到儿童7~8岁的智力水平。”

　　苏云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他听着下面的躁动，说：“我给大家展示一段视频，你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