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144、栖息地（5）

　　小金丝猴接过梁祝给它清理好的果子，这个人类效率高处理得又干净，是个很好的“野果清理器”。

　　时间过得很快，梁祝再抬头看，已经看到天边斜阳，淡蓝色的云带着橙红的余晖，一点一点，透过枝叶，映在她黑色的双眸中，许久不见，江海的天依旧让人如此着迷。

　　她曾想象过无数次和神鹿重逢的场景，但就是从来没想过是现在这种，因为她从没预料到自己的心会变得如此。

　　尹苏和周临与出去了，欧阳流丹来了自由之国后就不见人影，想必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忙，卫忘恩和季云山忙着拍照、采集样本，毕竟这是他们出发前心心念念的事情。

　　她看着身边专注吃果实的小金丝猴，又抬头看看遮天蔽日的榕树，再低头失神地看着地上盘虬的树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可这里所有的一切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小金丝猴有血有肉有过去，榕树榕须能遮荫，她也切实坐在了身下的树根上。

　　现在只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棵树为什么这么大？”梁祝自言自语。

　　旁边金丝猴递过来一颗红透的野果，她拿起来看了看：“这个好吃吗？”

　　金丝猴回答：“好吃，好吃才给你的。”

　　“那我尝尝。”她抬手把野果塞进嘴里，柔滑的果皮被牙齿撕裂，迸射出清甜爽脆的果汁，带着些果肉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很甜，在汁水的中和下，甜而不腻，清凉爽口。
　　“这是什么果子，还不错。”

　　清脆的声音逐渐变小，咀嚼声落下，梁祝吐出果核，看着白皙的手心上沾染了莓红色的汁液……她细细感受着环绕在口腔的味道……

　　等等——昨天赶路太急，她好像忘记一件事情。

　　“怎么了？”小金丝猴不解。

　　梁祝赶紧伸手查看口袋里小植株的果实，希望没事，应该没事，千万不要出意外才好：“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来到这里之后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着急伸进口袋一半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手突然变得很小心，慢慢地往口袋里伸，生怕会伤到里面的果实，然而，在小心注意之下，还是猝不及防地碰到了里面的果实。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已经失去水分的野果，现已因缺水而导致果皮塌陷，紧紧地围着果核缩成了更小的一团，果皮温凉的触感像是老人的褶皱，摸上去没有一丝活力。

　　只是这样摸着，她已经能想象出三颗果实的样子，有点不忍心再看，她想直接扔掉。

　　可能当时太着急了，最终，她还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接受现实，把已经干瘪的绿色果实拿了出来。

　　看着手心里已经失去活力的三颗野果，从被摘下的那一刻开始，它们的生命就在一点点消散。

　　今天心情本来就低落，现在她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就能崩溃。

　　那个地方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而且一路走来，那样的小植株仅此一棵。

　　此刻她再怎么懊悔都无济于事，本来还想问问欧阳流丹有什么冷藏技术能让这三颗小果实活得久一点，但是现在，本来已经得到的事物因为自己的不注意却从眼前溜走，确实有点让人难以释怀。

　　最终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一个字：“唉。”
　　梁祝无法，只能接受。

　　金丝猴看着她莫名的悲伤不知从何而起，指着她手里已经干瘪的果实说：“这是葡萄干吗？”

　　梁祝转头看它：“？”葡萄干？怎么会是葡萄干呢？
　　“不是啊，葡萄干比这要小很多——”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果实，此时失去水分的青绿色果实已经变得暗沉，果皮上带着刚失去水分的褶皱，捏上去似乎还能出点汁液，就是这样半干不干的样子才最让人伤心。

　　这么一看，确实有点像葡萄干，不过这些果实比葡萄干大了一点。

　　等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激动起来，既然这些果实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为什么不让它们变得更彻底一点呢？
　　虽然江海昼夜温差不大，但是晒个葡萄干估计能成。

　　“我知道了，”梁祝突然叫了一声，似乎这样还不够表达内心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又激动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抬手快速在它头上摸了摸：“谢谢你，你给我提供了新思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还是很感谢你。”

　　小金丝猴似乎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高兴。

　　一旁边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对它说：“她想把这些果实晒成葡萄干。”

　　金丝猴懵懂点点头，心想这不就是葡萄干吗？

　　梁祝在一旁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边牧。”
　　“对了，你有名字吗？”她问。

　　边牧愣了一下，随即骄傲地说：“有，不需要你起。”

　　梁祝：“……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告诉我吗？”

　　边牧转过头不再理她，似乎并不想多说。

　　自由之国的动物虽然各有各的脾气，但对她还是很友好的，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想要莫名攻击她，而且如果没有神鹿在，那些动物可能已经付诸行动。

　　现在，即使依然有对她虎视眈眈的动物，但是因为白石下的命令，自由之国不允许私斗，要斗就出去斗，她知道自己实力稀烂，才不会闲得没事挑战那些动物的底线，该苟就苟，该躲就躲，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抬头望去，现在这里一片祥和。
　　怪不得那么多动物自愿待在这里。

　　她从盘虬的根上站起来，张开双臂，微风吹动着榕须在空中飘扬，像是有小精灵在空中荡秋千：“今天好舒服。”

　　此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榕树根须正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只啃树根的虫子，虫子吃得大快朵颐，丝毫没有察觉，过了一会，榕树像是痒了一般，树叶哗哗作响，它用根须轻轻把虫子拍落，又悄然落回原处。

　　“起风了。”
　　梁祝抬头看着暖洋洋的太阳，打了一个呵欠，眼皮已经睁不开，昨天赶了一晚上的路，现在已经出现困意。

　　她擦去眼角泛出的泪，对着金丝猴说：“将将，你自己去玩吧，我先回去睡个觉，太困了。”

　　说话间，她又打了一个呵欠。

　　小金丝猴临走前把一颗果实塞到她的手里，她欣然接受，看着它拉着榕须走了，笑着摇摇头：“不走寻常路。”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她才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

　　另一边。

　　卫忘恩和季云山两人忙着收集标本以及和动物们交流，自由之国动物很多，他们不用担心它们会伤人，而且两个动物学专业的大学生看到这些行走的实验品怎么能不激动，要是在江海市区，怎么会让你近距离接触这些猛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起初两人还比较收敛，只是跟温顺的小动物们聊聊天，顺便观察一下它们的身体，到最后，有一头狼自来熟过来看热闹，本来他们还挺害怕，但这头狼傻傻的，呆呆的，两人就试着给它扔了点压缩饼干，结果，没想到它还真吃了。

　　眼看着它要翻肚皮打滚，其他动物让两人别害怕，他们没有梁祝能听懂动物说话的能力，只能跟着瞎比划，稍微复杂一点的动作都不知道，来来回回几次，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傻子一样，脸上激动异常，手舞足蹈，浑身颤抖，俗称：癫狂两人组。

　　他们遇到的这些动物中暂时没有能变成人的，即使是在这么多动物聚集的地方，这样的动物依旧很少。

　　但是，他们也得到了点有用的消息。

　　“忘恩……”季云山犹豫着叫了卫忘恩一声，自从斑斓死了之后，他都极力表现出正常的样子，但是他看得出来，有时候这人看似认真听别人讲话，实际上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叫他一声他都不一定能察觉到。

　　卫忘恩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抬头看天，故作感叹：“果然，成长不是慢慢来的，而是一瞬间的事。”
　　成长需要代价，以前有沈谦替他兜底，现在他需要自己承担这个代价。

　　“有什么要问的，你问吧，”他说，“但是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我想知道，”季云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你那晚回去后做了什么。”

　　那晚卫忘恩回来后伤得很重，身上全是血，他显然是下水了，但是如果人鱼想要杀了他，他必然活不了，可是卫忘恩回来了，短短十几分钟，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想不明白。

　　而且，那晚看卫忘恩的眼神，并没有从死亡边缘逃出来的惊慌，反而一片死寂的眼神里恢复了一点希望。

　　或许……他和人鱼……
　　不可能——

　　季云山摇摇头。

　　卫忘恩嘴角扯出一丝自嘲，其实那天他回去后确实找到了斑斓，人类有思乡之情，动物也有，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把斑斓带回来，他生于大海，最终应该归于大海。

　　“我听欧阳老师说，顾林下想研究那条人鱼。”季云山试探着问。

　　卫忘恩一愣，嘴角的最后一点笑意消失，他还是知道了。

　　季云山见他沉默，看来他猜对了，他有些着急：“忘恩，你真的以为能抓住它？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打得过它？你不是亲自见过它杀了那么多人……悬崖下累累白骨，堆积成山，大海中你亲眼见过毫无反抗的斑斓，死不瞑目，难道这还不是教训？何必再去冒险，把一条命搭进去。”

　　卫忘恩沉默良久，他不是在想如何回答季云山的话，而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他说：“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行，但是毕业后我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开元，如果一年时间报不了仇，我会等两年、三年、四年……直到我有能力为止。”

　　季云山皱眉看着室友决绝的眼神，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同住宿舍一年，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合着我的话你是一点没听啊……”

　　但是他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无法想象以后被仇恨填满的卫忘恩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能感同身受，所以他不能劝他，也不会劝他：“兄弟，小心，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卫忘恩点了点头，虽然表面答应，但他从来不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自己的事情就会自己去做，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助别人，即使是沈谦。

　　“对了，”季云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在开元做的什么工作？”
　　即使他曾经亲口说过不去开元，但还是忍不住对这个公司感到好奇。
　　“记录归档，”卫忘恩说，“我在开元生产基地外部工作过，办公和真正的实验区由一扇黑色的大门隔开，只有成为开元的正式研究员才能进去。”

　　“而且我记录的内容只是他们明面上的消耗，核心的资料接触不到。”
　　实验区是公司的机密，里面除了“深渊”的研究过程，还有别的公司觊觎的机密，不可能让一个只会实习几个月的实习生接触。

　　“毕业后你要回你家那边工作吗？”

　　季云山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现在才大一，9月开学才大二，还有三年呢。”

　　他又问：“对了，你呢？你肯定在江海，毕竟你家就在这里。”

　　江海市是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经济发达，港口众多，交通便利，正处于高速发展之中，幸福指数居国内前列，它不仅有蔚蓝的大海、适宜的气候，还是一座上世纪的古城，这样一座即将腾飞的城市，有什么理由不留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