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囵》夜无心

3、前章三

　　我曾在一个无眠的夜，在伊宿寝宫外的走廊上，看到父王失神的背影。走廊的另一头，是还是孩子的伊宿在引蝶怀中安详地听着歌谣。我想父王对他的感情是极复杂的，他无法停止自己在伊宿身上寻找岚妃的痕迹。

　　暮秋的天，落叶总是断断续续重重叠叠地盖满大地。干枯的枝丫唐突刺向苍穹，鄂襄殿外的天，支离破碎。

　　我同伊宿跪在大殿之内玉座之前，玉座的上面，是我们英伟的父王。而此刻，他沉默地望着我们。殿外，金色的阳光温暖如春。殿内，彻骨的冷无尽蔓延。我不明白为何父王的眼神纷乱而复杂。

　　王……
　　阎苘望着他高高在上的王，语气里是满载的惊恐和不安。事实上，当他看见我进来的时候，他是在对着我笑的。那个笑安静温和一如既往，我几乎可以看见樱花树下他把儿时的我抱在肩上，他说，您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异灵师。美丽的弧度莲般在他唇边徐徐绽开，然后樱花落下，纷纷扬扬，我看到他眼里满满的坚定。

　　这是一个英俊到美丽的男子，他是父王的御用剑师。他有令人称羡的地位，倾城的容颜，顶尖的剑法，但他的眼中总是落满哀伤。他爱樱花，喜欢将自己置于樱树下任花瓣铺满肩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那纷扬落下的到底是樱花亦或是一片一片黑暗中的孤独。他是一个被忧伤吞噬的人。

　　他立在空旷的大殿下对我微笑，他说，您来了。然后他的笑暮地僵在唇角，在我一步步的前行中凝固，而我的身后，是已经成年的伊宿紫眸如火，黑袍翻腾。

　　我同他在玉座前单脚跪下。月芽/伊宿见过父王

　　王……
　　阎苘豁然转身面对他的王。

　　沉默。沉默。

　　骊鸟在殿外不住盘旋啼鸣。

　　王……
　　年轻的剑师终于在沉默中走出大殿，他的身后落满绝望。

　　父王，伊宿成年了。我望向玉座上的人，他的眼内变幻莫测。

　　无边的沉默。然后父王的声音叹息般从头顶上传来，盛宴就摆在后天吧。

　　谢父王。

　　我同伊宿立起身，抬头的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经常会笑着把我抱在怀里让我亲他眼睛的父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每年的秋，注定是叶子飘落的季节。

　　那天的晚上，父王一个人喝醉在祭魂坡的墓地里。墓地的侍卫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岚妃的墓前，浓重的雾气早已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袍。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侍卫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正在酒后的放纵中一遍遍重重复复地呢喃。

　　然后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岚妃，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忘记。

　　他望着我，眼里是朦胧的哀伤。

　　父王，你醉了。

　　他睁开眼，恍惚中认清是我，于是又把手放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难过得看着他，我知道这所有的对不起都属于那个温婉如水似画似仙的女子，只是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这所有的对不起中蕴含的是怎样的一种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