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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在乎山水之间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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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收尾之后,工人都被遣散了,衡岳也下山去住,没掺和在池樊的临时工房里。
夜其实从来没多静,窗外的知了总是相互之间彻夜长谈,看向这栋单调的小木屋灯火通明地藏在山间,从窗纸的影子挪移中不难看出里头的人还在静静地忙碌。
就一样会发光的东西,是木屋也是人心,在黑夜的长风中显得坚毅而又颤颤巍巍,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矛盾。
曲星在工房里忙着,做工的技术显然是原先的身体保留下来的能力,不断地制造新的零件。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前躲在宿舍的被子里挑灯夜战,在闷热的空气里,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地思索开智,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并且心里的方向指着各式各样的月亮。
池樊很热爱这些,都不用感受,就可以确定,它们无比赤诚地被摊开着。
翌日清晨,衡岳来得很早,小孩虽然才十四五岁,但个头已经很高了,比起曲星现在的这具身体只矮了一个手掌。
“先生,我母亲新研制了菜品,说紧着新鲜,给您拿来尝尝,到门前院里来吧,别染了里头的味道。”
衡岳只在外头说话,怕进去扰了池樊,极其之讲分寸。
听门外的衡岳说着,曲星这才注意到这工房里虽然简陋倒也别致得很,熏着香,木材也都是上好的,各种行迹都能看出池樊是个极讲究的“工程师”。
“我自己来弄,这上山来走了不少路,你放下便歇会儿吧。”
池樊的声音细腻温润,但一字一句之间有蕴藏着不难察觉的坚韧,字面上的好听。
衡岳也只是听着,碗筷菜肴在曲星出来之前就已经摆好了,他站在一旁等着,也不坐下。
“你杵着做什么,我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吃。”
曲星一看这孩子站得端端正正,就这么直愣愣地等着她出来,就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
一种被罚站的感觉,就像从前上课迟到了那样,可这孩子从来不会迟到只会早到,是他自己给自己罚站,他用真诚给自己买了一个枷锁。
曲星突然有些后悔,她着实替池樊做了一件极为不厚道的事。
“母亲说,您家的门第无论何时都是在的,我是沾了福,要好好跟着学,当然,礼数也要好好遵守。”
衡岳说得掷地有声,也正气十足。
“那此番是我要叫你坐下,你是不是便只能坐下了。”
曲星边说边用手势示意他坐下,命令好像是个开关,只有这个才能驱动这个小小的执拗徒弟。
曲星动筷进食,衡岳在一旁扫视过来又扫视过去。
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又要等着曲星吃罢。
“有话便说,不妨碍。”
曲星看似一直在拿捏节奏,实则是被这小孩子带着走。
衡岳犹豫了一下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天大决定那般才把话说出口。
“先生,上面说这次不言工人名。”
说完又耷拉着脑袋,蔫蔫的。
“也罢。”
曲星其实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一阵钝痛也要强装镇定,进食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有些噎到,噎到停个一两秒又开始扒拉碗里的米饭,始终默不作声。
衡岳在一旁近乎要帮着他哭出来,却又只能憋红眼眶。
一大只和一小只就这么消化着食物,消化着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