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甲方灵魂互换》去睡

9、「难缠」

　　杜沁然极轻地垂了下眼，心中微涩，但又不敢把真正的答案说出口，生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这次的幻想又会戛然而止。

　　她缓慢地拌着碗里的面条，在升腾的热薄雾气中低声道：“我猜的嘛。我印象中的谢式集团也还是在川渝这一块发家的，你身为本地人却不吃辣，倒是挺奇怪的。”

　　谢景澄微微蹙了下眉心，眼眸中滑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思忖，但随即又压了下去，只是淡声答道：“杜总对谢氏倒是上心。”

　　杜沁然见事情似乎被她粉饰了过去，也打着哈哈含糊其辞：“毕竟是准备腆着脸找谢氏合作的嘛，自然是要做一些基本背调。”

　　“是吗？杜总不妨再说说看，对谢式还知道些什么？”谢景澄不动声色地觑她一眼，拿过冰水，杜沁然看到他的指腹按在凝了湿露的玻璃杯壁，凝露顿时化成了水。

　　杜沁然不敢多看，别开脸去，往碗里加了点醋：“谢氏靠电子零械键起家，从八年前开始涉及并大力投资很多传统领域，其中就包括了餐饮酒水。”

　　谢景澄微笑：“杜总倒是知道得不少。那怎么会想到找谢氏合作呢？”

　　他的话语里像是含了几分试探，如同端坐会议室里面试的腔调。

　　但周遭的泼油声和辣椒味儿又使这一刻分外有烟火气息，更像是老熟人之间随意的闲聊。

　　杜沁然却不敢放下戒备，她情不自禁坐直了几分，像是踮着脚踩在初冬刚结冰的湖面：“因为不甘心。”

　　“诚然，我们鼎食只是个起步阶段的外卖平台，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来叨扰谢总的确有些冒昧。”

　　“没有不恰当。”谢景澄冷不丁开口补了句。

　　杜沁然微顿了下，体面地用一个笑搪塞了过去。

　　这招倒也是她从他身上学的，每次要想不露怯，最好的方式就是朝另一个人温润地笑一下，什么都别说。

　　她继而又道：“坦白说，我身边的亲友都觉得不太可能。”

　　用她闺蜜林若寒的话来说，那约莫就是：“你总不能因为人家也姓‘谢’，就在谢氏上白费功夫吧？人家那么大个集团，谁搭理你哇。”

　　杜沁然当时是这么回她的，语气半开玩笑道：“可是我不去撞一下这堵南墙，我怎么知道那里有的是墙，还是花团锦簇的契机？”

　　马云当时说要让很多牌子都在他的店售卖时，别人也都觉得他疯了。

　　他用事实证明，不敢想比疯了更致命。

　　杜沁然只是觉得不该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所以就来尝试了。

　　而谢景澄，是她意外收获的惊喜。

　　杜沁然略去了很多的细节，但她跟谢景澄简洁概述自己在事业上的想法时，眼里有光：“但总得试试吧？”

　　“就像谢总说的，试试没有任何害处。最糟糕的结果，不就是维持现状吗？”

　　谢景澄被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有片刻的失神，颔了颔首应道：“你说的是。”

　　“快吃吧，面要坨了。”

　　***
　　两人来到健身房的时候还不算晚，忙碌的上班族主力军还没到来，健身房里就连教练都还在午休。

　　杜沁然很友善地和谢景澄商量下：“谢总，那要不先跑个五公里热热身？”

　　减肥，她是认真的！

　　谢景澄瞥了眼占用他身体的某个人，发现她已经悠哉悠哉在旁边坐下了，手肘撑在扶手上，笑盈盈地仰头望他。

　　他学着她的语气，同样柔声询问道：“杜总，要不一起？”

　　杜沁然眼睛睁圆了些，隔着衬衫伸手戳了戳谢景澄（哦不，现在已经是她的了）线条明晰的腹部：“开玩笑！就我这深刻的肌肉线条，还需要锻炼吗？”

　　谢景澄对她理所应当霸占他人劳动成果的事情无语凝噎，片刻后无奈地道：“你夸奖人的方式真是越来越独特了。”

　　杜沁然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欲盖弥彰地提高了声音：“我可不是在夸你身材好！”

　　谢景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拢在腹部的手，和通红的耳根，但笑不语。

　　杜沁然一直嘴硬，他深觉再逗下去她得跟他跳脚，因此体贴地不再言语，转身去研究调适跑步机的参数。

　　杜沁然看着谢景澄转过身后，这才舒出一口气，抬起手给脸上扇了扇风。

　　看着“自己”勤奋锻炼的背影，杜沁然无端地觉得一阵欣慰。

　　杜沁然看着看着，感到有些无聊，随意扯了个话题试图和谢景澄消磨时光：“谢景澄，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灵魂互换啊？”

　　谢景澄在跑步的间隙回头瞧她一眼：“现在怎么不叫我谢总了？”

　　杜沁然小声嘀咕了句：“总感觉我现在像是支使你做事儿的老板，再叫你‘谢总’有些虚伪吧。”

　　谢景澄闻言便笑，他原本在运动时的气息就略微有些乱，如今气音间混了些笑意就尤为惑人。

　　杜沁然听得一阵耳热，觉得他这气息实在是让人太容易想入非非，犹豫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对他道：“好好运动。”

　　谢景澄转过头看着跑步机的电子荧幕，漫不经心地接了句：“没事，不耽误。”

　　杜沁然对她的自控力实在没什么信心，干脆假模假样地翻出了电脑，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我是嫌你耽误我，我还得加班呢。”

　　说罢，她也不等谢景澄的回复，开始处理公事。

　　本来只是做个样子，谁曾想电脑一打开后就合不上了，杜沁然一封封迅速清理着邮件，倒也的确顾不上监督谢景澄了。

　　她工作时向来是专注的，以至于手机响起时，杜沁然都没确认是谁的手机就下意识滑动接起。

　　“喂您好。”杜沁然随手接起后，眼睛还粘在电脑屏幕上，一目十行地扫着邮件。

　　“景澄啊，我听你爸说你找女朋友啦？”
　　电话那头的女声倒是分外温婉，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让杜沁然一个激灵。

　　她的注意力顿时被拉回到手机上，情不自禁地看了眼来点人，这才发现响铃的是谢景澄的手机，来电人是“妈”。

　　杜沁然一阵窒息，连忙把电脑一放，捏着手机跑到谢景澄面前使劲给他打眼色。

　　谢景澄下了跑步机，杜沁然摁了公放，而后斟酌着开口道：“爸是这么跟您说的？”

　　既不冒昧，也能够不着痕迹地试探，杜沁然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

　　电话那头，谢母话音顿了下，再次开口时语气里颇有些冷嘲：“我也没想到，我想知道我儿子的事还得靠老谢转述。”

　　杜沁然顿时有些尬住了，毕竟在她的成长中，家庭这一块是空缺的，不论是她爸还是继母都对她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因此面对谢母这种明嘲讽暗关心的腔调她着实不知该怎么接。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谢景澄，谢景澄微敛着眼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须臾从她手里接过了手机。

　　谢景澄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开口对着手机道：“伯母您好，我是杜沁然。”

　　谢母没想到儿子的女朋友也在电话旁边，颇有些不自然地停顿了两秒，再次回复时话语俨然变得客气了许多：“你好。”

　　谢景澄顶着她的身份和谢母聊天，作为本尊的杜沁然在旁边自然是听不下去，朝谢景澄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出去透个风。

　　杜沁然在外面晃了好半天，等再回到健身房时恰好听到两人聊天的收尾。

　　不知谢景澄和他母亲说了什么，杜沁然听到谢母的语气变得异常热情，在电话那头温和地盛情相邀：“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们下个月见。”

　　杜沁然：？？？

　　见？见什么？怎么就下个月见了？

　　她用愕然的眼神谴责谢景澄，谢景澄只装作没看到，听起来还像是这么一回事：“好，那到时候就叨扰伯母了。”

　　杜沁然深吸了口气，按耐着，在谢景澄挂了电话后立刻发难：“谢总，您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

　　“不是意见，”谢景澄把他的手机重新放回她掌心，没带壳的裸机铝合金盖还沾着他的温度，“是意思。”

　　杜沁然愣了下，谢景澄的目光却只缓慢地从手机上移至她的眉眼，不疾不徐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沁然，我对你有意思，你呢？”

　　她在那一瞬不知要如何回应，又或者说她怎么回应似乎都不完美。

　　说‘没有’，她是在撒谎。
　　说‘有’，兴许他在下一刻又会像以前的那么多次一般，在她眼前消逝。

　　谢景澄的这个表白并不算庄重，最起码并不会给她心理压力，他似乎也不急于从她这里得知一个答案。

　　他等候几秒后都没等到杜沁然的答案，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妈那头催得紧，一听到我在感情方面有进展后自然情绪比较激动，我刚才推脱不了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要是杜总愿意陪我做这场戏，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要是杜总觉得不妥也无妨，我晚上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了。”

　　杜沁然觉得谢景澄这个人有点恶劣，先斩后奏总是占了更大的优势，为原本处于劣势的答案添了筹码，让她下意识想顺着他的话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有些被动地垂着眼应下：“无所谓，反正明天去你家后，顶着儿媳妇这个身份跟你父母社交的人还是你自己。”

　　杜沁然在心中也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反正两人现在是彼此身体使用权的主导者，谢景澄想要带“自己”回家见父母，和她也关系不大。

　　谢景澄听着她的诡辩，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正经地颔首：“那多谢杜总了。”

　　“谢总客气。”

　　“对了，眼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杜总帮忙。”谢景澄客客气气地对她道：“我准备做个卷腹，能劳烦杜总帮我压一下腿吗？”

　　杜沁然的视线从刚才被她坐了许久的可调节腹部训练凳上缓慢滑过，看向谢景澄的眼神很澄澈：“好啊。”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专业的、用来做卷腹的训练器械。

　　***
　　杜沁然前一秒还对专门器械视若无睹，后一秒立刻就后悔了。

　　她看着大大方方坐在黑色塑胶垫上的谢景澄，虽然对方顶着她的身体，但她还是感觉十分的不自在。

　　压腿什么的，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吗，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杜沁然兀自在心中思索着，全然把两人昨夜的那些荒唐事都给抛到了脑后。

　　她深觉有些尴尬，斟酌着开口道：“我要是帮你压了腿，你借了力是不是会影响训练效果啊？”

　　谢景澄面不改色地道：“不会。核心较弱才会由其他部位的肌肉代劳，核心把控力强一些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杜沁然琢磨了下，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不对啊，那你要是没有这个问题的话，还让我帮你压什么腿？”

　　谢景澄笑笑，语气轻飘飘的：“动力吧。”

　　杜沁然：？

　　她在心中骂骂咧咧半晌，最终出于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还是妥协了，磨蹭着单膝跪在他前头，尽职尽责地帮他压着腿。

　　事实证明，的确还是挺后悔的。

　　尤其是谢景澄每一次卷腹起身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会变得特别近，低浅的呼吸在空无一人的健身房显得格外缱绻。

　　杜沁然分明有在刻意避开和他视线相触，但心跳还是在不受控地愈发加速。

　　以至于谢景澄做满50个卷腹准备起身时，杜沁然还没反应过来，仍压在他脚踝没及时松开。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那一瞬被压缩，气息仿若缠绕的藤蔓一般无声滋长，谁都没有先挪开视线。

　　谢景澄下颌微紧，目光寸寸下落。

　　杜沁然几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点点抚过她的脸庞，这种道不明的情愫有些沉，又像是甜到发齁的蜜，拉着丝的晶莹，让她的呼吸声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些许。

　　四下静谧，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默契的、无声的念头却像是办公桌上的金属重力球，在湿润的空气里“砰”得撞击了下。
　　嗡颤不止。

　　柔和的光影淌下一地温柔，亮闪如钻石般细碎，可是却无人注意。

　　许是无声的牵引，又或许是时候恰到好处，谢景澄微垂了眼，偏头凑近。

　　就在两人气息交缠的那一刻，杜沁然才猛然从那种粘稠的空气里回过神来。

　　她撤后些许，像是淹在深海里刚浮出水面的人一样，呼吸瞬间变得通畅。

　　她细细地均匀着呼吸，干咽了下，小声嘟囔了句：“我长这么大，还没自己亲过‘自己’呢。”

　　顶着对方的脸，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

　　此话一出，那些闷潮的水分子在那一刻尽数被蒸干。

　　谢景澄颇有些哭笑不得，偏过头拭了下额边薄汗，像是不经意般问了句：“那如果我们现在都还在自己的身躯里呢？”

　　杜沁然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谢总，你这个问题就像是‘孩子和我都掉河里，你先救谁？’一样的......性质。”

　　她本想说“幼稚”，但顾及着谢景澄的面子，终究还是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词语。

　　谢景澄瞧她一眼，配合地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没有意义的假设罢了，但我的确希望能听到杜总的答案。”

　　“什么答案？”杜沁然把问题抛回给他。

　　谢景澄微微笑了下：“自然是好的答案。”

　　一来一往，两人的话语声音都不响，但音量又恰到好处能让每个字都飘入对方的耳朵里。

　　“假如你对‘好答案’的定义是符合你心意的话.......”杜沁然半真半假地客套笑着，在谢景澄的注视下补完了这句话：“那我的答案应该算是好的。”

　　谢景澄却精明得过了头，难缠得很：“那杜总觉得，符合我心意的答案指的是什么呢？”

　　杜沁然顿了下，转而想到两人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换不回来，思忖片刻后干脆光明磊落地道：“在下午5.20分的夕阳里接吻，应该挺浪漫的。”

　　算是变相得批准了他吻她的行为 —— 假如他们都在自己的身躯。

　　只是杜沁然万万没想到，世界有时候就是充满了巧合。

　　她的这句话刚说完，便觉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后皱着眉再次睁开眼时，就发现眼前的视角发生了改变。

　　杜沁然看着眼前男人深邃的轮廓，微愣了下。

　　他们这是......换回来了？！

　　她尚未回神，就感受到原本摁在她运动鞋面的手掌上移，扣住了她的脚腕，微微使劲。

　　杜沁然毫无征兆地被谢景澄拉近他，微微惊呼一声，指尖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衬衫袖，还能感受到袖箍金属扣传递过来的凉意。

　　男人极有颗粒感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当你允许了。”

　　修长的指骨挑起她的下颌，杜沁然抬起脸时恰好撞进了他略带几分晦涩的眼神。

　　下一刻，谢景澄偏过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