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帝》碧海夕

62、第 62 章

　　草原的使者们坐到了一起，桌上摆着草原稀少的香茶，并几盘他们很少能吃到的点心。

　　甚至还开了一罐珍贵的山楂罐头，每个人分了一小碗，碗里三五颗山楂。

　　这是大梁如今招待客人最隆重的礼仪之一了。

　　萨兰多捧着小碗，小口喝着甜水，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很痒。

　　就像那天在温泉的窘迫。

　　他们草原人高大威猛不假，但是他们身上穿的是粗布袄子，和不太干净的皮毛，受伤的冻疮抹了很厚的羊油，也不见好，隐隐约约——不，不隐约就能闻到身上的味道，特别是很多男人聚在一屋里的时候，味道真的很重。

　　与大梁人一比，他们就是蛮人，就是野人。

　　而梁人们，也根本看不起他们，作为战败方，她甚至能看清楚大梁普通百姓眼中的鄙夷，他们总是自诩为草原的雄鹰，哪里受过这样的白眼，可是即便如此，在此时此刻，他们还是想去买那小贩的包子。

　　细白的面，热腾的蒸汽，还有面皮渍出来的油。

　　都不是草原能吃到的精细食物。

　　这真的是旱灾过后的生活吗？

　　还是大梁根本没有遭受旱灾？

　　驿馆给他们提供了几样小菜，蒜泥猪头肉，和两盆米饭，这根本不够他们吃。

　　终于，他们派人出去买了包子。

　　几十屉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端上桌，所有人都为之癫狂。

　　萨兰多看着白胖的包子上沾上灰色的手印，然后被塞进男人们的嘴里，情不自禁往角落里挪了挪。

　　她到底是草原圣女，众人对她还是比较尊重的，特别是自己部落的人，专门给她留了一屉肉包子，让莫莎端着，回她们自己房间去吃。

　　香软的包子是香菇肉馅的，莫莎的口水流了一路，但还是忍住了大快朵颐的冲动，先给萨兰多挑了四个。

　　“公主，您趁热吃。”

　　萨兰多捏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立刻被柔软的口感和鲜香的内馅征服。

　　她塞给莫莎一个，看着莫莎三口两口吞掉一个，突然落了泪。

　　“公主，你怎么哭了？”莫莎慌忙用袖子去给她擦眼泪。

　　萨兰多避开她带着油渍的袖子，摇了摇头，她轻声道：“莫莎，你说，咱们草原人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莫莎一愣，随即垂头不说话了。

　　任他们平日里如何夸赞自己的部落勇猛，有多少牛羊女人，他们内心里都明白，大梁人的日子比他们要好上太多，他们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住在坚固的房子里，不需要随着季节迁徙，也不需要承受战乱之苦，他们的富家小姐都要过的比草原上的公主还要好。

　　而此时，她们在这里吃着无上美味的包子，可是家里人还在毡房里省着那几块咸肉干，不舍得吃。

　　“你说，大梁的皇帝，会借给我们粮食吗？”萨兰多轻声问。

　　莫莎低着头，小声道：“奴不知道，我们的东西……”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是萨兰多懂的，他们带的东西，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这么想的人不只她自己，晚上就有使臣进入她的房间，给她送了一盒香膏和一块胰子。

　　“公主，此行还是得靠你呀。”那人这样说道。

　　萨兰多接过东西，一言不发，从此以后每晚都会用胰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再用香膏抹遍全身，像是要用这短短几天时间把自己腌入味。

　　一路走到京城，自卑感越来越强烈，等到了京城，面对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人声鼎沸的街道，他们直接呆住了。

　　领头的使臣得出一个结论：“大梁没有遭受旱灾，我们被探子骗了！”

　　草原使者进京后就被礼部人迎走，只剩下北境军前往皇宫面圣。

　　顾冶望看着久别的京城，心中感慨万千，行至宫城前，他突然目光一滞，随即立刻翻身下马，带着将士跪拜：“臣顾冶望携众将士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山呼万岁，心中是难以平息的震撼，他们的皇帝居然带着满朝文武，亲自在宫城外迎接他们，这是什么样的尊荣，又是怎么样叫人热泪盈眶，胸口擂鼓。

　　白柒笑吟吟迎上前去，亲手扶起顾冶望，温声道：“肃国公快快请起，你们可是我大梁的大功臣，该是朕谢谢你啊！”

　　“陛下厚爱，老陈臣如何受得起啊！”

　　“肃国公客气了，您看，朕把谁给您带来了？”

　　顾冶望抬头，就见一身戎装的顾清月从白柒身后跑出来，双眼红红扑进自己怀里：“父亲，女儿好想你！”

　　这成何体统，哪有带着妃子出来迎接将军的，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扑进自己怀里……顾冶望舍不得放开女儿，但是心底却有一丝丝担忧，直到看见白柒笑吟吟地在顾清月头顶揉了两下，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女儿得宠确实不虚。

　　“你们父女好久不见，朕也有好多话想与顾帅说，今日中午咱们不管他人，吃顿家宴，青贮他们也会过来。”

　　“陛下……这……”

　　“走啦走啦，朕就不信你不想自己的儿孙。”

　　白柒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顾冶望往宫里走，上殿之后又是一番论功行赏，君臣携手，好一段佳话。

　　午宴白柒主持，没有叫很多人，只叫了户部、兵部三四人，以及顾家数人及顾冶望两个心腹副将。

　　白柒热情地问了北境军的一些事情，得知专业军事化队伍已经上过战场，而且取得不错的战绩，心中大喜，道：“专业化军队应该逐步扩增，渐渐取代散兵民兵，待你这次回去，选出几个有经验的人，去其他三军中进行交流，当然，其他三军也会派人与你们交流，如此，才能取长补短，齐头并进。”

　　“陛下远见，是臣等所不及的。”

　　“大帅言重了。”白柒摆摆手，又好奇地问道：“草原给朕送了什么好东西？”

　　“他们哪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皮毛肉干，哦对了，还有一个女人。”

　　“什么？”白柒大惊失色，手里的薯片都吓掉了，“别的都好说，这女人，朕不能要。”

　　“臣也是这样想的，陛下，此次大战草原三部落之间矛盾不少，伦巴部落主导战局，死的却是库兹部落的可汗，为了平息库兹部落的悲愤，献出的又是萨莫哈部落的圣女，伦巴部落的专制让其他部落很不满，而萨莫哈部落又对牺牲自己的圣女一事不满，无非是因着伦巴部落的实力强大，库兹部落和萨莫哈部落的实力相当，如此才隐忍而已，只要我们将圣女退回去，按照草原的规矩圣女必然会被烧死，如此，萨莫哈部落的仇恨将很容易被挑动……”

　　“等等，你说，圣女会被烧死？”

　　“没错，圣女如果不能得到陛下的欢心，等同于作战失败，是要被烧死的。”

　　“这是哪儿的道理啊，他们男人战败尚且囫囵着，拿一个姑娘出气？”白柒思索片刻，“既然这三方彼此间有如此大的怨念，圣女不失为一个好的切入点，不过留在我们手里，总比烧死有价值，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说罢，她又摸了摸下巴：“旱情才过去一年，用些皮毛肉干就想换我们珍贵的粮食，简直可笑，今天晚宴，朕非得想办法从他们身上扒下一层皮不可。”

　　顾冶望看着精于算计的帝王，心中不禁好笑，又感慨大梁未来终于有希望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白柒留了一下午给他们家人团圆，特许顾清月出宫居住。

　　到了晚间，几个妃子在她身边闹得厉害，都想见见草原来的外族人，那兴致不亚于上街看猴戏，白柒干脆改了晚宴的基调，邀请与会官员的家眷入席，就当是庆贺大捷了。

　　这下可把各家女眷乐坏了，谁不知道皇帝登基五年，身边只有四个女人，且无子嗣，都在心里暗暗揣测此次是否也是有意选看各家姑娘，纳入后宫，于是各个都精心打扮，珠光宝气，就连官员们，也被换上了簇新的棉服，不能失了自家姑娘的面子。

　　于是草原使臣进入大殿的一瞬间，就被金光灿灿的步摇簪子闪瞎了眼，又见大殿之上的官员个个年轻帅气，英姿勃发，更是心有余悸。

　　再看有些过分年轻的梁国皇帝，便更是心惊了，原来大梁主政的竟是这样一群年轻人，难怪敢想敢做，勇敢无畏。

　　而皇帝身边还坐着四个如花美眷，这让草原人心中忐忑，自家皮糙肉厚的圣女，怕还真是入不了皇帝的眼。

　　一番礼节之后，白柒开门见山：“草原含在两年，我大梁亦然，今年我们粮食刚刚收获，饥饿略有缓解，但仍是粮食紧缺之时，食物对我们而言一样珍贵，你们要换取我们的粮食，可是准备了等价的东西？”

　　草原使者面面相觑，最后只好说：“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准备了最真挚的情谊，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皮毛、肉干和奶酪，来换取一些大米和面粉。”

　　果然只有这些东西，白柒挑眉，道：“只有皮毛肉干，你们连牛羊都舍不得，还谈什么情谊。”

　　草原使者道：“陛下，草原今年实在难过，我们已经是倾尽所有了。”

　　白柒不满：“把你们最好的礼品拿来给朕瞧瞧。”

　　草原使者连忙把选出来的好皮子、肉干和奶酪捧上来，德仁接过，交给白柒。

　　白柒轻轻抚摸那张皮毛，轻声对宋知意说：“上好的雪狐皮，这东西可遇不可求，等拿回去给你做个皮袄，冬日里便不会冷了。”

　　宋知意不跟她客气：“好，再找个同色系的，臣妾还要一条围脖。”

　　“没问题。”

　　她又看了看肉干，摇摇头，最后看向了奶酪，取过小刀轻轻割下一点，正想放入口中，被德仁紧张地制止了。

　　“无碍。”白柒将奶酪放入口中，又将奶酪递给了娴妃。

　　“你尝尝。”

　　景瑶也切了一小块，尝过之后蹙着眉道：“不好吃。”

　　白柒笑道：“你吃不惯也正常，这东西可以加工，也可以探索其他吃法，最重要的是，奶酪的钙含量很高，可以补钙，咱们这边没有食用乳制品的习惯，如果能和他们做生意，大批引进奶酪，普及开来，那么我们大梁人民的身体素质将会有极大的改善。”

　　娴妃困惑：“补什么？”

　　“就是长骨头，长高长结实。”

　　“那太好了。”景瑶眼睛一亮，“陛下，好买卖啊！”

　　白柒忍不住笑出来，其他几个妃子也掩住唇角，眉眼弯弯。

　　他们说话声音小，下面的人听不清，草原使者更是不明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