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45、第 45 章

　　夜沉如水，掩盖住昏黄月光下一抹浓郁血色。古道西风，沙尘弥漫。有谁黑衣遮面，衣决染血；有谁挑灯伫立，面容冰冷。

　　淡紫色的光芒自脚下已死之尸中蒸腾而起，在掌心中汇集成模糊的光球。执灯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将其放入灯笼中。蜡烛淡淡的蓝色火焰，将燃将灭，虚弱不堪。

　　黑衣人目光一闪，低沉的声音缓缓溢出，掺杂着某种危险的愉悦。

　　第十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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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已经够小心的了。”董淮提起紫砂壶，瞄着坐在凉亭里读书的翩翩公子。他着一身白色长衫，正斜倚在朱红的栏杆之上；晌午日光正烈，惹得他微微阖目，眉宇间却依然淡然亲切；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其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公子执卷，映着栏外的湖光山色，像极了画中的景色。能被自家王爷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首先，为什么庞统总是能在我出事的时候及时赶到——”公孙策顿了一下，并没有将视线转向他，纤长手指翻过泛黄书卷：“那很简单，就是有人通风报信。上次在牢房的时候，你突然消失，不久庞统就赶了过来，这就直接可以证明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你。”

　　“……要是我匆忙去找大夫，半路恰巧遇上了庞将军呢？”董淮虽然死鸭子嘴硬，但心里还是有点佩服这个书生的。不愧是能当军师的人，果然思维缜密，心细如发。

　　“那么我在田地查案的时候呢？去方卓家的时候呢？一次是巧合，不至于次次都是巧合吧？”公孙策仿佛深知他心里的想法一样，微微扬了扬嘴角。

　　“您又怎么能确定每次都是我报的信？”将壶中的褐色汤水缓缓注入杯中，董淮问的看似漫不经心。

　　“……好吧，这个姑且不论。”不愧是飞云骑，果然思维敏锐反应迅速。暗暗抱怨着怎么庞统养的人都这么聪明，他熟稔的将书翻到下一页，继续耐心的讲解着：“我从案发现场回来的那个晚上，出门就撞见了你。你说是魏大夫让你在这照看着点，但是他几乎刚走我就打开了门。
　　这就说明，你一直都守在我的门外。当时大家都忙着案子的事情，会那么细心找人照顾我又闲工夫足的，也只有庞统。”

　　“不愧是公孙公子，”赞叹之情溢于言表，董淮将注满水的杯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他：“什么都瞒不过您。”

　　“哪里。”被夸的多了，他也就习惯了，语调淡然的很。顺手接过董淮递过来的杯子，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其实只靠这些我只能确定你是庞统的人，还没有想到你就是飞云骑其中的一个。”

　　“哦？那您是因为什么知道的？”

　　“腰牌。”

　　“腰牌？”

　　“没错，那次我挣脱你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飞云骑的腰牌。我知道那个牌子你们从来都不离身。”公孙策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将茶杯端至唇边，啜了一大口。他又忽然睁大了眼睛，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吐出来：“咳、咳……这什么茶啊，怎么跟汤药似的？”

　　“啊，公子您慢点。”董淮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这就是汤药啊。”

　　“啊？”公孙策抹了抹嘴，不可思议的望向若无其事将真相说出来的人：“你们庞家这是什么风俗，用紫砂壶沏汤药？”

　　“公子您别生气。”看到聪明绝顶风度翩翩的公孙公子也有被庞将军“暗算”的时候，董淮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他们家将军那点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也不能惹了公孙策不高兴，便连忙解释着：“魏大夫跟王爷说您不好好喝药，王爷一着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让我忽悠着给您
　　喝下去……”

　　未完的话语忽然硬生生的哽在了喉咙里。因为公孙策前一瞬还神采飞扬的眸子，此时慢慢的黯淡了下去。就像是即将被大风吹熄的烛火，透着无法言说的清冷和挣扎。他搭下眼睑，似乎是想故意隐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却让董淮的心慌乱的没了着落：“……公子？”

　　“啊，没事。”微微勾了勾嘴角，公孙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而亲切。殊不知那笑容映在别人的眼里，反倒成了强颜欢笑。

　　安静的氛围那么僵硬又突如其来。庞统曾说过，和公孙策在一起就要习惯安静。如今，董淮或许已隐隐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是被岁月和沙场磨砺掉了棱角的人，他的悲伤疑惑气恼，早已被碾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

　　话题没有再进行下去。公孙策依旧安静的倚栏读书，董淮默默无语的伫立在他身边。那壶药他终究没有再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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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董淮将这事告诉了庞统，本以为他会担心的要死要活茶不思饭不想。哪想到人家王爷只是一负手，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没事，他不过是在闹脾气罢了。”

　　董淮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心想这两人唱的是哪一出，明明都互相在乎着还要装的若无其事。尤其是他们王爷，天天没事就惦念着公子怎样怎样。他就不明白，既然这么担心王爷为什么不亲自去陪着公子，偏偏要他去寸步不离的守着呢？他们的心思，也真的是彼此才能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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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很多倒霉事都很容易凑到一起。就比如你心情舒畅的坐在栏杆上，想安安静静的读会儿书，偏偏有人非得在身边杵着，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就比如想好好喝一口茶，才发现自己上好的乌龙茶不知被谁调换成了浓苦的药；就比如好不容易把人撵走，自己又亲自洗刷了好几遍茶壶重新将茶泡好，终于得以清闲的捧着茶杯读书的时候，有个黑头黑脸额上还长着月牙的人匆匆忙忙跑来告诉你，出命案了。

　　公孙策手一抖，紫砂茶杯颓然滑落，碎了一地的朱砂红。褐色的茶汤混合着碎泥片，如晕开的血渍。包拯一愣，连忙上前将坐在栏上的扶下来：“抱歉公孙，我有点急了。怎么，吓着了？”

　　公孙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片水渍上。不知为什么，杯碎的一瞬间，心里浮起了强烈的不安感。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还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大事。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只要掺和进去，就会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但职责所在，于情于理，他都没有不管的道理。

　　好不容易才将视线移开，公孙策看着包拯的眼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