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傲汝

20、步望月

　　雪下的很小，又被茂密松林完全遮挡。知道在这里面淋不到雪，苏浅清便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那难听得要命的笛声又渐渐传入耳朵，她便循着声音找过去。

　　很快就在松林里看到了一片湖泊，而那短发少年就坐在湖边一株松树下，吹着笛子。

　　苏浅清正要上前，忽然被湖水中传来的一声巨响吓到，看过去时，就见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然后炸开，全化为碎屑。

　　“你来干什么？”

　　还没弄清楚湖面上发生了什么，又听见短发少年开口说话。

　　“我……”苏浅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顿了一会儿，才找到理由，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厚斗篷，“外面太冷了，你穿的衣服这么薄，别生病了。”

　　见少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她便挠了挠头，又道：“我上午就被冻得生病了，生病很难受的。”

　　少年还是没理她，只是移开目光，又看向湖面，把笛子凑在了嘴边。

　　苏浅清朝她走了几步，见她没理，就大胆走到她身边，直接把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那少年，她已经吹起了手里的笛子，双眼紧盯着湖面，像是苏浅清根本不存在一般。

　　离得近了，这笛声就更加地让人难以忍受。苏浅清捂着耳朵，忍不住说：“你来琴箫部比我早，我都可以吹出曲子了，你怎么……”

　　话没说完，湖中又是一道巨响。然后便有红色的东西从水下涌出，染红整片水面，许多死鱼也随着飘了上来。

　　“这是……”苏浅清又被吓了一跳，但忽然意识到可能与身边少年有关，便立刻问，“这是你做的吗？好厉害！”

　　看少年不理她，她又抓住少年胳膊，问道：“怎么不说话？”

　　少年终于放下了玉笛，微微皱眉，转头默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苏浅清看出她有点生气，但还是理直气壮，“你刚才在千音楼里打扰我练习了，我现在也来打扰你。”

　　“你那东西练了也白练，打扰了又怎么样。”少年不屑地说。

　　苏浅清不服，“你才练了白练，这么久，吹得还是这么难听。”

　　说完看见少年沉默了片刻，苏浅清以为她伤心了，刚要再说句安慰的话，却又听那少年问：

　　“你来琴箫部是想学些什么？吹出一支好听的曲子吗？”

　　这问题倒把苏浅清问得愣了一下。

　　没给她回答的时间，少年又说：“我不是。我想要学的是杀人的法术。那吹的好听有什么用处？能吹出声响来就够了。”

　　“都觉得我奇怪。”少年“呵”了一声，“你们才奇怪，都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她说完又继续吹了起来，音律化作无形的刀刃，精准地打碎石块，削断树枝。

　　徒留苏浅清发呆。

　　她来琴箫部，想学的是什么？

　　原本学剑时，她想要的就是强大的力量。怎么来了琴箫部，忽然就把全身心都放在了音律上，因为吹出一段好听的曲子而高兴？

　　耳边还是乱糟糟的笛声，但苏浅清忽然觉得不那么刺耳了。她坐了下来，看着身边的少年。

　　不再有东西被笛音毁坏，但地上松针枯草忽然渐渐飘起，在空中旋转，一片片组成几个小字。小字们合在一起，又在湖面上组合成三个大字。

　　附在声音中的灵力精细地控制着每一片叶子，少年额头上渐渐出了冷汗。坚持了片刻，随后所有枯叶都在刹那间化为齑粉，飘落在水中。

　　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此时混浊不堪，腥臭味扑面而来。

　　苏浅清捂着鼻子，见少年放下笛子坐下休息，才再次开口和她说话，“你刚才在做什么？那三个字是什么？”

　　什么望月，看起来像个人名。

　　“步望月。”少年原本闭目养神，听到她说话就很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睁眼回答了，“我的名字。”

　　“望月。我叫苏浅清。”苏浅清便坐到她身边，企图拉近距离，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在做什么呀？”

　　少年回头扫了她一眼，看起来更不耐烦了。但在苏浅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又说：“练习操控灵力。练得好了，能把笛声所到之处、想打碎的一切都彻底打碎。”

　　“哇，这么厉害！”苏浅清羡慕了，“这些老师会教吗？”

　　问完又觉得大概是不会的。否则的话，怎么只见步望月一个人在练。

　　“会。”步望月却说。

　　“不过老师古板，相信一定要先把音律练到极好，才能学习用音律攻击。”她道，“就爱让人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苏浅清便急忙问：“那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能不能也教教她……

　　“千音楼底下那一层有很多书。自己看。”步望月回道。

　　“看书啊……”苏浅清听着有些为难，“……我认不了几个字。”

　　“认不了几个字就去学。”少年奇怪地看着她，“跟我说什么。”

　　苏浅清在她的目光里直起了腰，说：“我有在努力学！”

　　“但是就是……学会认字之前，你能不能稍微教教我这个？”

　　她指了下步望月的笛子。

　　这下步望月目光里的鄙弃都快要凝出实体了，“我为什么要教你？”

　　说的也是，还是明天去问叶平芜吧。

　　毕竟这少年又不认识她。刚才步望月和步登云吵起来，她甚至都没有帮一下……

　　步望月？步登云？

　　苏浅清想到这里便疑惑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关系一样。

　　“步登云是我姐姐。亲生的。”

　　旁边少年忽然回答了她的疑惑，她就急忙捂住了嘴，以为自己不受控制地把话说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没出过声，又怀疑步望月是不是会什么读心术。

　　刚要再问，却突然见步登云皱起了眉头，烦躁地转着手里的笛子，随后又忽然回头看着她，“可以教你。”

　　“真的？”苏浅清惊喜，就不再去追问别的琐事，连忙道，“谢谢！你要什么报酬？我有很多灵石……”

　　“不用。”步望月只是扫了她一眼，目光里充满了厌恶。

　　但苏浅清能感受到那厌恶不是冲着她本身，便也没有在意，跟着她的目光低头去看自己。

　　一低头，长发就垂下来遮挡视线，让她不得不伸手拢着。

　　“把你的头发剃了，我就教你。”步望月终于说出了条件，“我看见长头发就讨厌。”

　　“剃头发？”苏浅清犹豫了一下。

　　就听见步望月迅速地说：“不愿意？那我不教你了。”

　　声音里甚至带着些欢快，好像能甩掉她这个麻烦就很高兴一样。

　　明明不愿意教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同意。

　　不过她都答应了，苏浅清可不管那么多，立刻说：“我愿意！”

　　“……但是我师尊不愿意，剃了头发他要生气。”苏浅清又犹豫起来。

　　“你的头发，关他什么事？”步望月声音又冷了下来，满脸不耐烦地对她招手，“你愿意就过来。”

　　“可是……”

　　见苏浅清磨磨蹭蹭，步望月便自己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她头上的短发就变得更长一些。走到苏浅清面前时，一头长发已经拖在了地上。

　　“现在剃了，等你回去之前，我再把你的头发变长。”她说着掏出一把匕首，把刚长出来的头发割了，“要不要剃？”

　　看见她扔在地上的长发，苏浅清就彻底没了顾虑。便把脑袋凑过去，说：“要！”

　　在剑部时她就想要把头发剪了，可惜师尊不让。虽然现在也不需要练剑了，但她还是想把以前没做成的事做一下。

　　步望月就站在她身后，伸手把她的头发也割断了。

　　匕首不好用，两个人的头发都是乱七八糟的样子。但苏浅清莫名兴奋，摸了摸头上的发茬，感觉自己在背着木牧做坏事一样。

　　“好了，”步望月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也满意了一些，拿出玉笛说，“我教你。”

　　苏浅清便更兴奋了，也把自己的玉笛拿出来，站在她身边，“那快开始吧！”

　　“这样……”步望月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把灵力依附在笛音上，再让笛音带出去，攻击想要的目标。

　　她确实不耐烦教人，说了一遍，又抓着苏浅清的手演示了一遍，便继续练自己的去了。完全没有给她一点儿指导的打算。

　　苏浅清就自己尝试。

　　全神贯注在灵力的运转上，她便没有精力去管吹出来的声音，也就吹得和步望月一样的尖利刺耳。

　　本来以为自己吹一段曲子都要好几天，学这个大概也得很久才成。但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成功打碎了脚下的一片枯叶。

　　虽然只是一片枯叶，还是在近在咫尺的一片，但苏浅清却觉得比吹出完整的一段曲子时要高兴的多。

　　连步望月也放下黑玉笛子，看了一眼，终于有了点教她的兴趣。

　　于是苏浅清又学了别的，试着将一片叶子抬起来，让它飘到水里。

　　精细的控制更难一些，叶子一次次坠落在地上。等她终于成功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步望月便让她停下，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让她的头发迅速恢复到原来的长度，“走吧。”

　　“再见！”苏浅清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连忙抓着头发往望月宫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和她告别，“明天再见！”

　　但步望月并没有走，又坐下继续练习。

　　苏浅清便只是把斗篷留给她，自己往回跑，一直跑到看清了宫门上刻字的牌匾时才停下。

　　望月宫？步望月？

　　苏浅清抬头看着，又忽然疑惑。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也有些什么关系一样。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向她解答。她只看到木牧再一次站在台阶下，笑问：“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