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无限]》十八反

2、新生

　　“好怪的天气啊，明明刚才还是大太阳的……”宋之堂小声念叨了一句，眼见头顶的乌云几乎是要具象化地坠落在头顶，连忙加快脚步冲进了旁边的地下通道。
　　这里似乎是新修建的地铁口，宋之堂以前没来过，刚一进去就觉得内里光线暗淡，一阵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淡淡的阴沉霉味夹杂在风中，令人闻之作呕。
　　宋之堂往下走的脚步犹豫了一秒，但下一刻那股臭味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叫他以为只是自己刚才恍惚了。

　　脚下的瓷砖光洁如新几可映人，宋之堂一步步往下，墙上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好歹是能叫人看清楚脚下的路了。但此刻地铁站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显得空洞又阴森。
　　难道没有其他人搭乘地铁吗？
　　——他刚这么想，下一刻就发觉面前其实有许多来往的乘客，可能是刚才光线暗淡，所以未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彻底下到底层，宋之堂才觉出这地铁站竟然别有洞天，银蓝色的led灯在天花板上如同星星一般闪烁不停，超清巨幅屏幕覆盖了整个地下通道，中间以水纹状缓缓浮现字幕——时光游戏独家出品 《共生》

　　时光游戏？那不是哥哥的公司吗？宋之堂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屏幕上画面闪烁不停，时而是静谧悠远的乡村，时而是干净整洁的校园，时而是人头攒动的街区……不过不管画面如何变化，背景都唯有一个稚嫩的童声缓缓做着旁白：“共生是指两种不同生物之间所形成的紧密互利关系，两种生物共同生活在一起，相互依赖，彼此有利。倘若彼此分开，则其中一方甚至双方都无法生存。”

　　宋之堂通过闸机进入等候站台时，游戏旁白已经说到了尾声，孩童的声音被忽然涌入的电波干扰变得有些失真——“你知道什么生物最能表现出共生吗？嘻嘻——是——人——哦——”

　　下一刻，他所等的一号线呼啸而至。
　　直到这时，宋之堂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地铁站是不是太过安静了？除了游戏中的童声，他没有听到一点别的声音，即便身边有许多乘客往来，但这些人没有一个发出声响，没有交谈，没有脚步声，寂静得就像只有宋之堂一个人在这里候车。
　　然而列车的大门已经打开，想要快点看到哥哥的心情促使宋之堂跨上了车厢。

　　一号线向来上最忙碌拥挤的，但此刻地铁上出乎意料地空荡，宋之堂随便找了个靠门的空座坐下，片刻后车门合拢，宋之堂看到许多乘客都没有上车，众人站在候车台前，灰白色的面容被一层玻璃隔开，显得无比模糊。

　　列车内响起提示音，“叮咚”一声后，温柔的女声随之开始播报：“玩家您好，欢迎乘坐共生一号线列车，列车运行前方是‘新生’站，即将到站，下车的玩家请提前做好准备。”
　　此刻，他的手机也突然黑屏，片刻后弹出“您已离开信号覆盖区”的提示。

　　宋之堂心生疑惑，正打算关机重启，却被骤然袭来的失重感晃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仿佛刚才列车直接飞了起来似的。下一秒，列车大门打开，门外光线暗淡，什么也看不清楚，此刻女声提醒：“‘新生’站到了，请玩家从右侧车门下车。”
　　宋之堂终于意识到此刻的场景太古怪了，是自己遇上了什么灵异事件吗？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渗出汗珠，按照以往看过的恐怖片经历来说，此刻绝对不能下车，谁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抗拒，女声再度开口，带着十分明显的催促之意，“车门即将关闭，请玩家立刻下车。警告，警告，请玩家立刻下车。”

　　与此同时，浓重得如有实质的黑雾从车厢两头蔓延过来，所到之处，扶手、座椅、车窗……无一不被黑雾遮挡得一干二净，宋之堂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发紧，他总觉得与其说这些东西是被雾气掩盖，倒不如说更像是被黑色的巨口吞吃干净。

　　伴随着黑雾一同蔓延过来的，还有一阵轻不可听的滴滴声，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乱码，但宋之堂却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声音来自于大开的列车门外。
　　滴滴滴、滴、滴滴。
　　——这是哥哥敲给他的信号！

　　兄弟俩小时候跟着爷爷一起学密码学，唐明颂几乎是一点就通，但宋之堂却怎么也搞不明白那些滴滴哒哒声和密码明文之间的联系，小孩听得云里雾里，干脆趴在唐明颂身边，枕着哥哥的腿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听不懂也就罢了，看见唐明颂学会了摩斯电码还要娇气地抱怨，说哥哥以后就有自己不懂的咒语了。
　　唐明颂当时没说什么，大半年以后却拿着个小笔记本把在被窝里赖床的弟弟给抓起来，宋之堂软乎乎靠在他怀里，脑袋发晕地听他哥讲密码，唐明颂才讲了一页，就发觉怀里的小孩又睡着了。
　　从那以后兄弟俩就有了共同密语，两人常常轻轻敲一串音节然后等候对方的回应，宋之堂很喜欢旁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和唐明颂“对话”，每每此时都会感觉自己和哥哥仿佛是独成一体的，旁的什么也挤不进他们之间。

　　而此刻这个信号，就是小时候宋之堂和哥哥捉迷藏时最常用的，明明一开始是为了开心而玩游戏，但小宋之堂总是会因为找不到哥哥而紧张难过，所以唐明颂就会敲击这个音节，意在告诉他——
　　我在等你，来找我。

　　滴滴滴、滴、滴滴。

　　敲击声再次从门外的混沌中传来，且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宋之堂心脏砰砰直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腔里跳出去似的。
　　是……哥哥吗？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哥哥站在那一片混沌之外，正如往常一般张开手臂，只待自己扑过去便可以赖在他怀中。

　　眼看黑雾即将蔓延到脚下，宋之堂当机立断扯下了手上的腕表朝黑雾扔了过去——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没有听到任何物体落地的声音，腕表凭空消失在了黑雾当中，就像是……被吃掉了。
　　留在车厢内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情况，而门外听到的却是独属于兄弟二人才知晓的暗号，此刻再容不得犹豫，宋之堂扭头便疾步跑下了列车。
　　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黑雾很快占领了整个车厢，又一点一点追寻着宋之堂的气息在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盘旋凝聚，“吧嗒”一声轻响，那块腕表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座椅上。

　　一脚踏下地铁，宋之堂便迅速接受了自己要么疯了要么穿越了的现实。
　　面前根本不是什么地铁站台，而是令人心醉的青山绿水，错落有致的青白民居点缀其间，美如画卷。
　　而他身后的地铁已经变成了一辆客运中巴，驾驶座上点司机面容模糊，像是游戏建模时就没仔细考虑过的路人角色，所以只随意捏了个脸型。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明显的痛感传来，不是做梦。

　　宋之堂成了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他身前还站了几个人，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花名册点到，“冯晨晨！”
　　“到！”清脆的女声应答，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还举了一下手，看起来十分活波，她挽着一个留及腰长发的女生，名叫郑薇，看起来古典温婉，被叫到名字时也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卫老师，我到了。”
　　卫明礼朝她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宋之堂身上，催促道：“小宋，快过来点名了！”
　　除了宋之堂外，这个队伍里还有两个男生，分别是看起来一脸憨厚的小胖子吴虑，和打扮时尚态度散漫的侯峰。
　　点名结束，卫明礼收起花名册，朗声道：“同学们，欢迎大家来到我的家乡，希望这里的风景能给你们带来别样的创作灵感，返校后的画展上，每个人都得给我拿出最亮眼的作品。”
　　“知道了卫老师，保证完成任务！”吴虑像模像样地敬了个军礼，他是个外貌看起来就和名字一样贴合的男生。

　　随后，卫明礼带着几个学生沿着新修的马路往村里走去，路上宋之堂一言不发地听着几人说话，慢慢理清楚了自己现在是处于什么境地。

　　卫明礼是油画系教授，带着他们这几个学生采风，为两个月后的画展做准备，而此行的终点则是卫明礼的家乡，一座名为“清净村”的小村落。
　　随着几人闲谈，水泥马路变成了羊肠小道，宋之堂明显觉得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湿润，一条黄色的小土狗从几人身边快步跑过，随之洒下了几点猩红的新鲜血液。
　　宋之堂看得分明，那小土狗口中叼着一截人的断掌。
　　他心头一跳，并未说话，只看向身旁几人，他们显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只是相互对了一下眼神，什么都没说。

　　见状，卫明礼笑了，他显然很满意学生们不多嘴的状态，解释了一句，“山坳里头有个乱葬岗，民国年间还有土匪在那里杀人，所以有一些……你们懂的。”说着，他拍了拍吴虑的肩膀，“尤其是年轻小伙，不要乱跑，安安全全把这一周呆过去，懂吗？”
　　几人自然点头应是。

　　绕过一丛半人高的毛竹，一座仿古四合院般的村居映入眼帘，卫明礼说：“这就是我老家了，咱们这次就住这里。”
　　他招呼几人自行分配房间，而后便说要去给村长打声招呼叙叙旧，就提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