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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霜心三年 ...

  •   在香港的几年,我读完了大学。从家里搬了出来。靠兼职的钱租下一间小小的公寓,公寓里最大的格局给了书房,房中有张折叠床,我常在这里做梦。

      年轻时的经历以及如梦般稀薄了,那场战争就像一道裂缝,跳过来的继续行走,没跳过来的都顺着缝隙坠落谷底,那些记忆逐渐被尘封了。若不是做梦,我不会想起那个人。

      我养了只鹦鹉,叫小六。他很奇怪,学舌时只会自称“吾”。朋友们都觉得可爱,我却不怎么喜欢听他说话。小六喜欢在屋子里飞,它总是会把我吵醒。

      “博物馆,展览,展览。”
      我洗了把脸,听他催促我,只好将他推出衣帽间。
      “吾也去。”
      “不许。”

      我甩上门,没好气的踹开邻居装修用的空箱子。但是并未有人出来应我,我掏了个没趣,只好上了电车。

      满车猪脚味,隔壁座有几个学生模样的正端着卤水交谈,像是在争论某任老师的好坏。这太寻常不过了,我扭过头去,掏出展览的票核对着时间。

      这是一个东汉年代的碑刻展览,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在学校时教授便总让我们来博物馆补充史料,可是今日这个却有些不同,博物馆里借来了新的陈列,据说还是从我家乡那边借来的,我自然是要看一看。

      我打开笔记本,以做观展笔记。这时才发现这本本子已经有些年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放进了包中,一直未拿出来过。不过也不排除是小六在搞鬼。

      “霜心三年。”

      我摊开本子铺在腿上,稚嫩的字体映入眼帘。我想起了某个时刻,也曾抱着尚未泛黄的书本靠在书库的一侧,郑重的书写下这四个字眼。原来那时我就已经开始接触描金了。正如蒙童养正,白起用兵。原来一些安排,人生乍始已就经初见端倪。

      我和上书本,脑中已满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既然我与古琴无缘,那为何会让我在年少时遇见古琴呢。

      博物馆外,我随人群流进展厅。大多都是来看新展品的,我听见许多乡音,大家都对数年前就已经挖掘出来的文物感到好奇。历经多时,流离各地,终于,修补完好的文物摆在观众眼前,隔着它的不止是玻璃,更是几代人费劲心智的匠心。

      中心展屋处挤满了人,我便朝四周走走,突然,一个人拉住了我,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劳驾,请问你能不能给我们翻译一下碑刻上的文章?”

      我乐意为之,那尊碑刻应该是东汉太学的成品,上面记载了一些当朝古文,我倒是还算熟悉。

      “这是骑凤仙人王子乔的典故。王子乔原来是东周的太子,叫姬晋,后来吃了灵芝草,乘在浮丘背上飞升,便成了仙人。”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他带着的孩子探出头来,眨着大眼睛看我。

      “你相信有神仙的话,就肯定会有啊。”
      “那神仙会保护我们吗?”
      我思考一下,认真答道
      “一般来说,神仙会的。但若是你不乖,比如说拒绝了神仙的求婚,那神仙就不会理你了。”

      小女孩的家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不是很在乎。在香港,我翻遍了东汉广陵的书典,得到的信息却少之又少。虽然教授不赞同我的说法,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广陵王的存在,在被人有意抹去。姬晋的消息倒是不少,但我也只是了解到他成了仙人而已。

      “所以姬晋还有个别的名字,刚被证实出来对么。”
      人头攒动,有人这样问博物馆讲解员。我想应该是和新借到的文物有关,说不定是这件文物上,有姬晋和王子乔是同一身份的佐证。

      我朝人群中心走去,却总被挡住视线,朦胧中只觉光照的中心有件物品通体碧透。

      “是,姬晋升仙后收了个徒弟,这尊刻像就是这个徒弟送给他的。”
      “那他升仙之后叫什么啊。”
      我绕到展品背后,原本磨损严重的哪里被修补完整。“姬晋”后的四个字此刻清晰可见,我的泪几乎要滑下来

      “仙人左慈。”

      人群似乎不再那样拥挤,我顺利到了那尊刻像的面前。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柔和,同我数年前初见她时一样引人注目。只是她的面容已被修补完善,白玉的光泽增添了几分神性。

      我的脸,隔着玻璃,和她的重叠在一起。讲解员说这尊像刻的是广陵王,广陵王把自己,送给了左慈。

      朝代交替,一切终成定局。旧友皆散,广陵王再无心执掌皇印,带着了了数人归居东阳。新居建成,谁也不见。就算那来人是左慈。

      左慈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从自身找遍问题,却还是不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她。隐鸢阁阁主失意了,终于有一日未忍住,至她房中。

      广陵王却在屏风后,将他隔开,任由左慈怎样,都不肯让他见她。

      “我见到师尊,就会想起过去那些伤心事。还是请师尊,也忘了我吧。”

      左慈静立许久,终是转身离开。屏风后的广陵王摔去手中铜镜,裂开的镜片映射出她无助又绝望的眼神。

      自那日起,广陵王暗中寻觅白玉,自西蜀运来的那批,皆是上等的成色。广陵王开始着手雕刻一副自己的刻像。她凭借着印象,在白玉上一点点摸索着,终于将她最好的样子留在了玉石之上。此时的她已经生出些白发,容貌也已不再,她这生见惯了生死,尝透了心碎,她不想左慈有朝一日会像她一般心痛,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将最好的自己留给他。

      这下君华永度,她也想与左慈长相守。

      终于有一日,左慈的额角动了动,他开始没来由的心慌。他强忍着心痛到了广陵王处,这次她竟然愿意见他了。

      广陵王躺在床上,看见左慈来了,眼里半褪的光重新点燃。她笑着指指左慈的头发,又指指自己的。

      “师尊,你来啦。你看,我的头发终于和你的一样了。”

      左慈搂她进怀里,任她讲自己和她的白发交织在一起,好像这样就不会分开了。广陵王推开他,认真道
      “师尊,让我再看看你,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先是小鸦,又是绣衣楼…我好后悔没有陪着你。”

      广陵王有些物呜咽,过去那些年的经历,那些有过缘分的人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闪过。若是她也走了,那就只剩左慈一人了。她的师尊,该怎么办呢。

      左慈不语,他拼尽全力,却只能感受到她在他怀里慢慢变轻。这种无力感,让他第一次这样后悔做了仙人。

      “别怕,左慈,再给我唱一遍儿时你哄我入睡的歌吧。”
      “不要走。吾求你不要走。”

      广陵王抹去仙人的泪水,她央求左慈之后,终于得到了那人最后的歌谣

      “那我就先睡了,师尊,谢谢你。”

      明月清灯勿照我,浊眼红尘。

      太平日,广陵王逝去后,左慈离西蜀,无人知其行踪。

      香港的公寓在夏日的光照下愈发显得一尘不染。新搬来的左慈怎么也等不来他的邻居。

      按照往常,此时她应该已经到了家中,开始与那只鹦鹉斗嘴。可此时她家中静无一人,左慈有些担心,手中书本拿起又放下,踱步许久后终于开了那扇门。

      小六自窗中飞出,焦急的在左慈门前叫着

      “浮丘,别急。她怎么了。”
      “剧院,剧院。”

      左慈来不及收拾,使出些手段就到了剧院入口。此时并无演出,场馆内空无一人。他焦急的在场馆中寻找着那人可能在的地方,却听一曲《广陵散》自舞台上传来。

      一曲终了,我推开古琴,转过身来。墨绿镶珠的旗袍下,少女绰约的身姿愈发窈窕。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左慈,使他无处躲闪。

      我未与他交流,自暗门出了剧院,果然听见他跟在我身后的声音。

      终于到了月光照得见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从包中取出枚戒指。

      “好久不见,未婚夫。”

      左慈伸出手,任由我给他戴上。突然,他一把抱住我,肩膀处传来他释然的呼吸声

      “吾已经守了你,很多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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