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鬼和胆小鬼》司青子

99、99

　　窗外漫天雪花，在风中飞舞盘旋。

　　姜玖脸上也落下一片雪花，肌肤泛起凉意。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吹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眼前人的面容模糊又清晰，与记忆深处的影子渐渐重合……

　　方晏过去把窗户关上，冷空气被阻挡在外。

　　“不舒服吗？”

　　他看着姜玖毫无血色的脸庞，担忧问。

　　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碰了碰姜玖的手，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生过孩子后身体会变得虚弱，免疫力下降。方晏看着姜玖苍白的嘴唇，皱眉，这么冷的天，是不是应该让她在家休息。

　　从回忆中抽身，姜玖僵硬眨眨眼，对方晏勉强一笑：“我没事。”

　　两人举止亲昵，和睦有爱，落在旁人眼中刺目而扎心。

　　那道目光存在感极强，方晏终于想起旁边男生的存在，看了看他和姜玖，“你们是认识吗？”

　　姜玖垂下眼睑，不敢看那张脸。

　　是他吗……但是怎么可能……

　　被判刑七年，现在还没有到出狱时间。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方晏。”姜玖没有回答问题，自顾自道，“我们走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急切而慌乱。

　　手腕被一双骨感突出的手紧紧攥住，熟悉的感觉……曾无数次这样，被他这样攥住……

　　姜玖没有回头，使劲甩了两下。对方更加用力。

　　她不转身，于是他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姜玖手腕泛疼，他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玖。”

　　他薄唇微张，叫出这个多年来在心底无数次徘徊却没机会叫出口的名字。声音有些暗哑，带着不可置信和试探，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姜玖心尖一颤，已经五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时间流逝仿佛变慢，她与他直直对视着。

　　他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TM不是说好会等我的吗？”

　　“你说你会来看我。”

　　他眼眶彻底红了一圈。

　　“你就是个骗子。”

　　“骗子。”

　　他咬紧后槽牙，身体轻微颤抖。

　　“我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看过我……一次也没有。”

　　一声声质问，问得姜玖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骗我？”

　　姜玖望着宋一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太久不见，他变了很多。五官更加凌厉深邃，气质却沉淀许多，头发凌乱不羁，挡住右边半只眼睛，狭长的眼睛里面此刻翻滚着激烈的情绪。

　　姜玖一字一顿道：“因为我，讨厌你。”

　　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

　　爱恨情仇，不过过往云烟。现在他们都应该有新的生活。

　　姜玖推开宋一的手，走到早已看呆的方晏身旁，握住他的手。

　　“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宋一目光锁在两人十指交握处，双拳紧攥。

　　结婚……她结婚了。他等了她这么多年，找了她这么多年，可她早已投入新的生活……还生了孩子……

　　宋一肩膀抖动不止。

　　目睹一切的方晏，说话难得有些结巴：“你，你还好吗？”

　　想到面前这个人身上似乎还受了伤在流血，方晏忍不住担忧问。

　　“不用管他，我们走。”姜玖从方晏怀中抱过孩子，径直离开。

　　方晏看看姜玖，再看看目光紧跟着她的男生，最后跟上姜玖离开。

　　一坐上车，姜玖平静的表情便不复存在，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脑中翻江倒海。宋一带给她的亲密和恐惧，不断交织交替，疯狂叫嚣着。

　　第一次见姜玖出现这般情绪波动，方晏没有多问，默默问：“回家吗？”

　　姜玖眼睛未睁：“嗯。”

　　行驶一会，方晏看了看后视镜，道：“他在跟着我们。”

　　宋一打了辆车，紧紧跟着。

　　姜玖抿唇，想到了当初被宋一强制禁锢的日子。

　　“随他。”

　　一路开进清风苑，宋一被小区保安拦在外面。

　　方鹤安已经睡着了，在襁褓中睡的安详。小孩子无忧无虑，并不知道大人的烦恼。

　　姜玖把他放进婴儿床，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

　　方晏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旁边。

　　他斟酌开口：“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姜玖转头看向他：“他是我前男友。”

　　“你还喜欢他？”此话一出，方晏又感到唐突，轻咳两声，“我意思是……”

　　姜玖：“我讨厌他。”

　　她重复一遍：“我特别讨厌他。”

　　方晏愣愣的：“好，我知道了。”

　　-

　　柳惠带了东西来看姜玖和方晏，准确来说，是来看方鹤安。

　　她右腿一瘸一瘸地走进来，望着方鹤安熟睡的脸庞，笑得慈祥和蔼。

　　她一边摸着方鹤安的小手，一边与他们聊家常。

　　“我刚才过来，你们小区门口有个人一直站在那，腹部好像还流着血，怪吓人嘞，不会是什么危险份子吧。阿晏，你注意一下你们小区的安全。”

　　方晏应下：“我知道了妈。”

　　说完，他看向姜玖。

　　这个人应该是宋一。

　　“腹部…流血？”姜玖犹豫问。

　　柳惠在看孩子，没注意这边。方晏压低声音：“我今天见他，他好像确实受了伤。”

　　姜玖抿唇不语，表情却隐隐透露担忧。

　　“你要下去看看吗？”方晏问。

　　“不去。”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晚上睡觉，姜玖躺在床上，大脑清醒得过分，半点睡意也没有。

　　外面的雪没有中断过，下了一整天，此刻依旧飘着细零小雪。

　　夜里温度更低，穿着薄外套能抵御这么冷的气温吗……姜玖翻了个身。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她心很乱，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太多实感。

　　宋一，宋一……她心里挥之不去这个人的名字。

　　躺在床上两个小时依旧没有睡着，姜玖看了看时间，三点了。

　　烦躁啧一声，她坐起身。

　　出神坐了一会，她换了衣服，出门。

　　地面上铺着一层白雪，踩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姜玖感受着冷空气的侵袭，裹了裹脖子的围巾。

　　来到安元市，冬季的晚上她很少出门。太冷了，不如待在有暖气的卧室舒服。

　　天气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隐没在云层中，漆黑一片，姜玖努力看清前面，往小区门口走。

　　一片黑影中，她走近了，隐约感受到有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衣服，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在这站了多久，雪花落满他的头发和衣服，走近了发现，他的睫毛上也是一片晶莹。

　　宋一皮肤冷白，嘴唇也万分苍白，寒气让他的五官更加冷漠，单薄凄清地站在雪地中。

　　露在外面的手被冻的一片青紫。

　　“你真的还在这。”姜玖慢慢走过去，忍不住道：“你…不冷吗？”

　　宋一抬起眼皮，睫毛上抖落几片雪花。

　　他没有说话，淡漠的眼神看着她。

　　姜玖相对无言，四周寂静无声，两人都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视线下移，他衣服是黑色的，被血迹浸透后也不是很明显，但离得这么近，姜玖还是能够发现异常。

　　这么冷的天，穿着单衣站在雪中这么久，还带着伤，他是不想活了吗……

　　姜玖终究是不忍心：“你受伤了？”

　　“你快去回去吧，处理一下伤口，不要站在这里了。”

　　他不为所动。姜玖心烦，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过来多管闲事，她明明讨厌死他了。

　　“随便你，你爱站在这就站在这吧，我才懒得管你——”

　　她踢了一脚地上的雪，正欲离开，猛地被一个冰冷的怀抱抱住。

　　宋一扑过来，紧紧搂住她。

　　因为站在这太久，他的衣服寒冷而坚硬，冻得姜玖一哆嗦。他的皮肤也很凉，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不泛冷。

　　他的肌肉已经僵硬，像被冻住的雕塑，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通过身体接触，他的寒冷传递给她，她的温度温暖着他。

　　“你在关心我吗？”宋一道，“你还知道关心我。”

　　姜玖一时不想推开，久违的怀抱让她恍惚了一瞬。

　　“宋一……”她喃喃，“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宋一咬牙，“姜玖，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姜玖心一颤。她抬手，抚去他的泪水。

　　宋一俯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发狠撕咬，拼命占有，几千个日日夜夜，全部的想念和委屈全都倾泻其中。

　　姜玖一开始推搡几下，后面便任由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喘息着分开。

　　姜玖摘下自己的围巾，“你低头。”

　　宋一依旧红着眼，闻言听话俯首。

　　她将围巾一圈一圈缠在他脖子上，“天气这么冷，你穿得太少了。”

　　毛茸茸的，脖子处瞬间舒服起来，宋一半边脸缩进围巾里，柔软温暖，冷风不再顺着衣领往里灌。

　　刚刚纠缠期间，他衣服上的血迹蹭到了她身上。姜玖低头看到衣服上的斑斑血点。

　　“宋一，我带你去医院。”

　　宋一抗拒，“不去。”

　　可姜玖还是把他拉到了医院，他的腹部有道刀口，不知道怎么弄的，被包扎过。此刻是伤口再次裂开，流出的血迹。

　　医生处理完离开后，两人坐在走廊长椅上。

　　姜玖把药递给宋一，“别忘记医生的话，要按时上药。以后，不要再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宋一接过：“好。”

　　凌晨的医院依旧很热闹，时不时有人一脸愁容地路过。

　　姜玖静静坐了会，起身：“宋一，就这样吧。我们已经结束了。以后，互不打扰。”

　　“当年怪我不告而别，今天最后见你一年。好聚好散。”

　　温情被打破，将宋一拉回残忍的现实。

　　宋一摸了摸脖子处温暖柔软的围巾。

　　“所以你刚刚做的一切，都是在可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