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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桃花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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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路痴,”他说,“我没有迷路。”
啊对对对。
白芷用一种允许纵容的眼神注视着对方,脸上写的都是“没关系你说的都对”。
后者被她看得有点恼火了,“这次本来就没有——”
狙击手:“……”
白芷:“……”
合着你以前真迷过路啊!
要不怎么说狙哥还得是狙哥,他可能是嫌刚才的语气太过急躁,面不改色地——虽然挡在面具后头也看不出具体表情——冷下了腔调,“这次本来就没有。”
……你重复个什么劲儿啊!
“指南针显示的方向没有偏差,就算光看指南针不准,我在两年前来过这里。”他冷静地继续道,“有些建筑翻新了一遍,但大部分都没变,我可以肯定就是同一个地方。”
“标牌上面写的确实是天堂镇,”白芷忍住没问他究竟干了什么事才能连看指南针都不准,“难道两年内还改了个名字。”
“目前看来可能性最大。”狙击手说。
“对了,甘木。”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肩膀上还有个仿生机器人,印象里有些机宠是有这种功能的,“你能连接城镇内或者卫星信号确认一下吗?”
虽然旧世界的卫星都早早到了服役年限,但在科技水平恢复以后,以中央城为首、具有独立水平的聚居地又补充了不少上去形成新的卫星链路。民用数量有限,不过用来标的一下所在地是够用了。
“……应该不行。”
甘木沉默片刻,显示球体切换成了哭哭的两滴蓝色眼泪。
“我只有在中央城预下载的部分数据,想要读取其他地区需要安装对应的驱动补丁。”
……呜呜呜它们过时型号是这样啦!
眼瞅着它要因为自己的没用而破防自责,白芷连忙呼噜了两把塑料毛,旁边的狙击手也有了决断,“进去吧。”
反正都到这里了,就算走错了地方,在哪中转不是中转。
成片围墙中间有道五米来宽、可供通行的豁口,道路也正是由此绵延向内。
旅人或者车辆要想进镇都得经过这条必经之路,因此能看出它被多次修理过,也比站台附近那些陈年旧物平整很多。阳光暴晒下的胶粒微微发烫,白芷用手挡了挡直射眼帘的光线,穿过“大门”踏进了建筑投下的阴影里。
“站住!”旁边忽然有人厉声喝道,“有通行证明吗?”
守卫这活无非听命办事,狙击手眼也不抬地递出车票票根——只要能证明来处就算是通行证明了。
对方接过票根看了两眼,来自中央城的制式在这种岗位来看也算熟悉了,又爽快地递回来。
“欢迎来到天堂镇。”
确认过来处,守卫语气就松快下来,他三十多岁的模样,正值青壮年,套着不算很合身的制服,布料被肌肉绷得紧紧的,就是脸上英年早衰地长了几条不太明显的皱纹。
“从这直走三百米右转,有对外的旅社。”
“我知道。”狙击手问,“这里改名字了?”
“噢,你是那时候来过?”
守卫恍然一拍大腿。
“早改了!一年多以前就改了,大家一起投票投出来的。”
“有什么说法吗?”白芷好奇道。
“哪有啥说法不说法的。”守卫大哥露出真诚到有些质朴的笑容,放下警惕之后,他的态度就友好了很多,“我没文化,就知道天堂是个好词,那我觉得这里的生活也蛮好,天堂就是越来越好呗。”
他那热情简直要从骨头缝洋溢出来,把你拽着塞进那暖洋洋的赤诚里,让人觉得拒绝他都是一件不忍心的事。
“对了,你们今天可算是赶上了!”他欣快道,“今晚就是咱们镇的节庆,到时候直接到广场上就行,可热闹了!”
白芷心说还能这么巧的,“一年一度那种吗?”
“不,”守卫大哥自豪地说,“一周一次。”
白芷:“……”
那有什么庆祝的必要吗?!
她的兴趣一下子掉了大半,不过面上还是礼貌地微笑着,“好的。”
不远处为这几句话响起了雀跃的欢呼声,有谁在拍着巴掌和跺脚。白芷看过去就知道了为什么城镇门外没人守着——估计是同班的另外两名守卫在墙根的阴影下支了个小圆桌,桌上摆着酒水和吃食,大多是些重料的下酒菜,还有几只焦黄香脆的烤鸟和烧鸡。
守卫大哥注意到她的目光,马上招呼道:
“一起喝点?”
“不了不了。”白芷赶紧说,“这车马劳顿的,我们先去旅社歇会儿。”
守卫大哥遗憾又理解地叹口气,但还是从烧鸡还没动过的部分掰了个大鸡腿,拿油纸包了硬塞给她,不拿就翻脸的样子像极了过年长辈塞红包。
鸡腿还是热的,表皮焦脆得滋滋冒油,掰下来时就能看到大块雪白滑嫩的肉质和一两根绷断的骨筋。隔着油纸都能闻到那扑鼻的香味,白芷毫不怀疑,如果换成拿着它在第十区晃悠,不出十米就得被抢。
她这下领会了什么叫盛情难却。
可以看得出来,整座城镇有很长时间没有遭遇过兽的袭击。犄角旮旯还有几处有待修缮的断壁残垣,但其他地方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态势,有点白芷曾经那个世界的小镇日常的感觉了。
在遍地,这里就是独立一方的桃花源。
穿着干净整洁的居民走在路上,见了眼生的新面孔也会笑着打声招呼,他们的快乐实打实流露在脸上,仿佛发自内心地感激着和享受着如今的生活。
这种由内而外的充实让他们能宽容热心地对待周围一切事物,不加顾虑地将善意释放给所有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芷注意到,那守卫大哥也可能不是未老先衰——有些人的面庞上同样有些不明的瘢痕,坑坑洼洼地就像是某种皮肤病。
不过,这不影响他们乐天的态度。
从镇子入口到旅社,一共要经过一家酒馆,五个小摊。
除了还关着门的酒馆,都要强行给她点什么东西,可能是摊位上插在瓶中的一朵干花,也可能是一份翠绿色的方糕,装在盒子里极富弹性地摇摇晃晃,散发着甜蜜的香气,瞧了就忍不住想象含在嘴里化掉是种怎样的感觉。
还没走到旅社,她被投喂到手上都快捧不下了。旁边的狙击手气场过于不好惹,导致只有她这边在被光顾——但避归避,有些东西还是塞来了两人份。
“和第十区比起来,”白芷不得不承认,“这里是有资格叫自己一声‘天堂’。”
“鸡腿好吃吗?”甘木眼巴巴地问。
白芷:“……你是一只鸟!”
还是电子的!
她正在最后那个摊位前等着,可没顾上尝尝这些东西的滋味如何。
这是个老太太支的糖水摊,说是糖水,其实只有几罐果汁,用小车拉在路边,盛在塑料杯里卖给口渴的路人。她因为列车上的缺货就好奇地多看了一眼,猜测是不是那种,结果马上被对方好说歹说地留下来,要现场给她打一杯。
有时候人与人没有边界感也是一种苦恼。
“奶奶,”白芷好声好气地问,“这就是沙荆汁吗?”
老太太丰腴富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
“对呀,我们改良了配方。”她乐呵呵道,“喝起来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样,你试试就知道了。”
白芷心说那我也没喝过以前的啊。
在光线下闪着金橙色泽的液体荡出了点水波纹,带着些许酸味的甜香扑鼻,虽然少了那片果肉,但整体看上去仍与列车点单屏的照片还算一致。
“对啦。”老奶奶兴高采烈地补充说,“你们今天刚到?赶巧了不是,晚上就有庆典,我听说你们年轻人都爱凑热闹。”
白芷:“好好好。”
她笑着道了谢才接过来,正要推说等会儿到了旅社再喝,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嘈杂。
“砰”的一声,有重物狠狠砸在路面上,然后就是骂骂咧咧的推搡。街边的那栋民居房门大开,被撵出来的青年头发乱得像鸟窝,眼镜都推歪了,在地上探了好几下还没摸到自己摔得有点变形的手提箱。
“少来我家现眼!”男人往他身上啐了口,“用不着你添乱!”
“哎!”
青年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样,还趴着就要去够男人的裤腿,“我真能治——”
“滚犊子吧。”
门直接在他面前摔上了,青年扶正自己的眼镜,愣愣地望着前方紧闭着的房门出神。
自打进城,白芷还从未见过这些镇民跟谁红过脸,于是现在这一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景了。
她想着,刚转回头,就见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冷下了表情。
后者表露出的情绪近乎是嫌恶了——当然,是对着那位还跌坐在地的青年,看他就像看着某种黏在路牙上的脏东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别嫌我老婆子多嘴,”她悄声冲白芷说,“离那种人远点。”
白芷苦笑了下,示意地瞥向离开的狙击手——他已经在往那边走了,然后她也赶紧趁着这个台阶追过去。
不过,狙击手虽是到了近前,却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这让他瞧着像是杵在旁边看热闹的。为了挽回一下观感,白芷弯腰捡起滑出老远的手提箱,掂了掂这不轻不重的分量,递到青年手边。
“谢谢,见笑了,见笑了。”青年接过自家箱子,又擦了擦有点花掉的镜片,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我叫李时珍,你们也是才到镇上来的?”
“……你这名字起得挺大。”白芷不由道。
“不是——不是那个‘李时珍’!”眼镜青年赶紧说,“是十根针的十针——李十针!”
狙击手开了口,“十针就能治好的十针?”
李十针有点不好意思。
“是十针把人扎死的十针。”
……那难怪人家不想让你治啊!!
白芷眼里的吐槽欲都快爆棚了,李十针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我真能治,就是可能还有点麻烦——”
狙击手:“治什么?”
刚才还恨不得洗刷自己冤屈的李十针突然像哑巴似的闭了嘴。
“总之我真的没有恶意。”
他满脸为难,“只是不太能说,也不好说。”
“等等,既然你们是刚来的话……”
“一定,”他郑重其事地说,“一定不要去参加他们今晚的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