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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完结】 ...

  •   原本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一只山精突然睁开眼睛,将为他诊治的天墉弟子扑倒在地,那名弟子连呼喊都来不及,瞬间被咬断了脖子。
      接着,不断有精怪异兽扑倒为它们诊治的天墉弟子,临时腾出来的诊疗卧房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仿佛下了场暴雨,血水喷的四处都是,连高高的穹顶都在往下淌血。一名天墉弟子,见势不妙,掉头就跑。才跑了没两步,只觉得脚腕一疼,转头看去,一只豹妖正咬着他的脚踝。他拔剑预斩,可惜剑才出鞘,身体又被另一个妖怪扑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那头豹子咬碎吃得干净。
      夜色已经完全盖住了这个世界,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整座昆仑山都笼罩在黑暗之中。陵越刚指挥着众人点上火把,便听到了精怪吃人的信息。当下,立刻点了三名弟子随他一同了赶了过去。
      负责诊治的弟子们死了许多,血腥味辛辣刺鼻,陵越催动宝剑,无数光影从剑刃中幻化而出,将那些山精迫在一处。白光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精怪们双眼滴血,用力撞击光网,却怎么也不能走出一步。
      门外不断传来刀剑交接的龙吟之声,百里屠苏握着剑,闭上了双目,一股血红色的煞气从剑刃上升起,绕着他的手臂盘旋了两圈,一缕一缕地向肌肤渗入。
      陵越才刚吩咐好几位师弟严加看守,马上又有人来报,天墉城正门被一团黑气轰成了齑粉。
      腥臭的味道从黑气中飞荡出来,像是隐藏着无数油绿的腐尸,那团黑气在众人眼前缓缓聚拢,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模样。
      叫陵卫的弟子天生大胆,眼见鬼气凝结,拔剑上前便砍。人方跃到半空,那鬼忽将手掌伸了出来,凌空一挡,陵卫人在半空就静止不动了。下一瞬,鬼的手指微微一弹,陵卫只觉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涌来,胸口一疼,人已摔落在地,硬生生滑出三丈才停下来,青色石板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黑色的鬼影中,闪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只巨大的鬼手凭空出现,猛地朝陵卫拍落。陵越仗剑在手,一招玄真诀化作万千剑光,刺向涌动的黑气。瞬间,黑气飞溅,浓烟滚动,砰的一声,陵越被震得倒退两步,噗的呕出一口黑血。而那原本正要拍向陵卫的鬼手也从中折断。
      “带陵卫下去!”陵越扶着剑喊道。
      “是!”
      几名略有负伤的天墉弟子急忙抬了陵卫离开。
      眼见猎物逃之夭夭,厌月之鬼愤怒地嘶叫起来,腥风袭来,刺耳的声音令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微微胆颤。
      陵越将握在右手的剑交到左手,脚下一勾,将陵卫方才被击落的剑挑了上来,右手一把接住:“我去牵制住厌月之鬼,陵郁,陵川,准备摆灵虚三才阵。”
      “是!”
      “大师兄,我也去!”慌乱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小师妹芙蕖右手执剑,推开众人,跑上前来,“大师兄,算我一个!”
      “胡闹!女孩子速速退下!”陵越转头骂道。
      “大师兄!”
      “退下!”
      “……是。”
      天墉剑法本是单剑,只要修习得当,便可有开山之力。但陵越习承执剑长老,再加上天资不凡,此时微微闭目,屏气凝神,左手前伸,右手弯曲在胸,乃是一心化二用的双手不同剑招。见到他摆出的姿势,天墉众人除了默默惊叹外,更对执剑长老多了一份佩服。一股凌然剑意自陵越身上缓缓溢出,便是厌月之鬼也忍不住后退一步。
      两军对阵,最讲士气一词,在厌月之鬼后退这一步时,陵越忽然睁眼,长身纵跃,手中双剑分使两种剑招,刺向厌月之鬼。
      厌月之鬼伸出手臂,想要再次挡住陵越这一剑,奈何陵越并非陵卫,只见他左手正剑,右手反剑,瞬间光影穿梭,挡在陵越面前的黑气立刻被冲散了。
      凌空之中,陵越默念御剑诀窍,一柄不知谁落在地上的宝剑拔地而起,他的脚尖在宝刃上轻轻一点,身子便突破了黑气了阻拦,向厌月之鬼扑去。
      “陵郁!陵川!结阵!”
      “是!”
      陵郁同陵川一人踩在人位,另一人踏住地位,二人同时亮出宝剑,左手剑诀在剑刃上一划而过,念动口诀,半空中便起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环。
      双剑交叠,片刻之间,连斩二十七剑,剑剑直刺那鬼魅的身体。厌月之鬼体内幻化出无数手掌,挡住陵越的剑刃。腥风剑光一时扭作一团,陵越右手的长剑一挥,劈开迎面挥来的鬼掌,膝盖一曲,跃回地面,正落在灵虚三才阵的天位之上。
      长剑在地面一划,又是无数图腾从地面涌出,同方才的白色光环汇合到一起,灵虚三才阵正式转动起来。
      受到这灵虚之阵的牵引,坐在房中的屠苏也是微微一震,握在掌心的焚寂不安的骚动起来,那原本应该汇入体内的煞气也竟似要外泄一般。百里屠苏急忙默念了一边多宝静心咒,定下心神,再次牵制住那道煞气。
      冥冥之中,身上似有冰火两道力量在彼此交锋,他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低声道:“师兄,等我……”
      厌月之鬼被束在阵中,只觉一道巨大的吸力,将它吸入法阵中央。它昂起头来,长声嘶叫着,一时间飞沙走石,腥风血雨。
      “收阵!”陵越下令。
      三个人手中的剑招同时变化,剑刃指向厌月之鬼,那鬼之觉一股燥热之气,逼得它又是昂头嘶叫。似是被激怒到了极点,这鬼忽然挥舞起双臂,困在他身上的白光立时摇晃起来。它再是一声嘶叫,陵越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力扑面而来,胸口仿佛是被巨石砸中了一样,脚下一软,噗的又呕出一口血来。
      待得腥风散去,扭头再看,站在地位和人位的陵郁陵川已经仰面躺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灵虚三才阵需要三个道法高深之人同时发动,如今陵郁陵川同时倒地,陵越被法术反噬,独木难支,脚下不稳,险些要在这鬼魅之前跪下。饶是他一骨傲气,咬紧了牙关,才勉强站直了身躯。但此时三才阵已再难施展,白光尽皆散去。
      同厌月之鬼庞大的身体不同,陵越血肉之躯,在它的对比下,显得异常渺小。可偏偏就是这渺小的人类挡在厌月之鬼面前,竟迫得厌月之鬼一时不敢贸然前进。

      屋内的百里屠苏察觉到了外面的变化,心中一沉,手中的焚寂颤动起来。红光冲破剑鞘的束缚,在屋内盘旋不去。
      他缓缓张开双眼,低声道:“去吧。”
      铮的龙吟一声,焚寂破鞘冲天,守在屋外的弟子们感觉到身后一股的推力袭来,便如万千颗霹雳弹爆炸。
      慢慢的,烟雾散去,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暗夜之中。
      “屠苏师弟,你不能离开这里!”一名弟子支撑起身体,喊道。
      百里屠苏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而去。

      血红色焚寂划开长夜,留下点点殷红的光芒,如同额头上那一点猩红的朱砂。
      他身上的衣服随着狂风摆动着,一步步走到战场上来。
      人群之中的陵端率先看到了他,急忙亮剑上来:“百里屠苏,你不能过去!”
      屠苏将焚寂一翻,当的一声,挑飞了陵端手中的剑。
      察觉到身后的情况不对,陵越转过头,正好看到执剑而来的百里屠苏,不由得皱眉:“师弟,你来作甚!”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只是站在了陵越身边。
      见到身具煞气的正主出现在面前,厌月之鬼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而此时将近子时,又正好是鬼魅法力最强盛之时。眼前少年的煞气对它来说,几乎就是唾手可得了。
      听到厌月之鬼的笑声,陵越越发愤怒,转头骂道:“回去!我命令你回去!”
      然而百里屠苏只是昂着头,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几乎摇摇欲坠地陵越,低声唤了句:“师兄。”
      陵越几乎就要挣扎着推开他,不想反被屠苏扶得更牢。
      “师兄,你我兄弟之间,理当共同进退,即便是战死沙场,也应该背对着背,骄傲地站在一起。”百里屠苏低声说着,眼睛并没有望向陵越,“师兄只管放手一搏,我会为师兄守好背后。”
      艳红的煞气围绕着屠苏手里的焚寂飞舞不停,陵越望着他,蓦然之间,心中忽然多了一份特殊的悸动。
      莫名的血气涌上喉头,陵越咬了咬牙,终于点头道:“好。”

      师兄弟二人背对着背,站在厌月之鬼面前,分别亮出剑招。
      那厌月之鬼见他二人摆出如此姿势,心中嘲弄已极,身体里又伸出无数条手臂,向这二人斩去。
      陵越只见那些手臂斩到面前,又生出了许多张黝黑的大口,向他咬降下来,急忙将长剑一摆,削落了厌月之鬼的这一条手臂。耳听得身后百里屠苏说了声“起”,一股剑气托着他腾空而起,他顺势剑招变换,刺向厌月之鬼。而站在地上的屠苏则以玄真剑催动焚寂,连攻厌月的下盘。一时剑影血光,焚寂猩红的光芒像是从天下涌来的一样,自下而上的将整座天墉城映得血腥沉沉。数百招之后,陵越屠苏既不曾击退厌月之鬼,而厌月之鬼也再未能伤得两此二人半分。
      其实此般状况若能坚持到天亮,再图对抗,对于天墉众人来说,原也是可行。但是此前陵越两次呕血,身上还有几处伤痕在汩汩冒血,显然是受极重的内伤,此刻同屠苏一同战斗,时间一长,却也难免露了疲态。
      渐渐的,厌月之鬼也看出了他的体力不支,它暗自得意,一声长啸,化作无数鬼气,喷向陵越,又将无数只手连连向陵越斩去。陵越侧身逼过,一口真气不足,再次摔落在地。只是这一次却再不是站着,而是双膝跪地,又是一口浓血,正喷在厌月脚下。
      厌月心中得意,正要赶尽杀绝,手掌立时向陵越抓去,却见陵越忽然抬起了头,那张冷漠的脸上微微有了笑容,接着,比之前强上十倍的束缚之力就捆住了它的肢体。
      百里屠苏手中焚寂挥舞,朗声道:“灵虚破空!”
      “道法三才!”陵越持剑在胸。
      二人手中剑招皆是一转,同时道:“诛尽邪狞!”
      平底之间又是无数白光涌现,只是这白光的法术比之前强了太多,厌月几乎瞬间就不能再动。它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脚下,有一个用血水画成的巨大的法阵,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陵越为何浑身浴血同自己战斗,而百里屠苏又为何只取他下盘。陵越那最后一口血,正好是喷在法阵的阵眼之上。
      屠苏主地位,陵越主天位,两个人术法本不相上下,又是多年同门,许多事情不必言明,便可知道对方在思考些什么,配合起来自然极为潇洒熟练。
      唯一缺陷之处,是他们只有二人,而这灵虚三才阵是需要三个阵位彼此配合才能施展开来,哪怕他二人拼尽全力维持阵法,人位之上,却仍旧此阵的弱点。厌月之鬼在阵中困了片刻便察觉到了这一切,它尖声咆哮声,转头冲向人位,勉强撑起此阵的陵越屠苏立刻感觉吃力起来。
      “百里师兄,陵越师兄,我来帮你们!”正在此刻,芙蕖拨开了众人,拔剑冲入战圈,将剑刃插在地上,念动咒法,催动人位运转起来。
      有了芙蕖的协助,陵越屠苏才得了机会舒了口气。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因为芙蕖的功力不深,那阵法中的厌月之鬼又狂啸起来。
      人群之中又是一人拣起一把剑冲了过来,那人手中长剑一荡,同芙蕖的剑柄在一处,口中念动了灵虚三才阵的真言。
      百里屠苏微微皱眉,因为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向来视他为敌人的陵端。
      陵端的实力在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排名前五,同芙蕖的功法叠在一起,倒也起了作用。片刻之间,巨大的白色法阵逐渐收紧,将厌月牢牢捆住,任凭厌月如何挣扎,却再也没办法这突破灵虚三才阵。
      而在同时,长老房中的三位长老同掌门四人合力,也开启了四合之门。
      漆黑的夜里一道银色的裂缺闪过,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眼,那眼睛射出无数金光照在厌月之鬼身上,厌月一声惨叫,身体消失在金光之中。
      金眼闭合,腥风瞬间散去,灵虚三才阵也在同时消失不见。
      撑了许久的陵越此时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耳边有淅沥沥的水声,也不知睡了多久,陵越再醒来时,人已躺在床上了。
      头只需要微微一动,就能看到坐在床头的百里屠苏。
      也不知道他到底坐了多久,甚至看到陵越睁眼,他的眼中竟然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两个人的目光微微一对,很多事情,陵越似乎就明白了。就像长久以来的那样,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百里屠苏走下地,从不远处的水盆里拧了条湿帕子,再安静地走回来,敷在陵越额头上。
      陵越刚想自己来,身体只一动,却觉一阵锥心之痛。
      “三条肋骨。”百里屠苏淡淡地说着,似乎眼前的人根本是个陌生人。
      陵越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然后两个人再一次向以往无数次一样,彼此陷入了沉默。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是陵端在大声叫嚷着:“明明拯救天墉我也有一份!为什么掌门就不表扬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芙蕖小师妹似乎在大笑:“因为师兄你是寂寞的天才。”
      接着,就是无数天墉弟子的笑声。
      百里屠苏转过头,似乎要透过糊着窗纸的窗楞看到外面那样。一直窝在床头的阿翔扑腾着小翅膀,吃力地飞落在他肩头上,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阿翔饿了。”陵越忽然说。
      百里屠苏摸了摸阿翔的羽毛,仍旧没有说话,也半点没有移动的样子。
      阿翔咕咕咕叫了一阵子,就又缩到床头卧着了。
      门外在这事传来了天墉弟子的声音:“屠苏师兄,执剑长老让你去见他。”
      百里屠苏没有动。
      陵越也没有说话。
      那名弟子就又喊:“屠苏师兄你怎么还不出来?执剑长老让你现在就去啊!快点去吧!”
      屠苏还是没有动。
      陵越转过头,低声道:“师尊唤你。”
      百里屠苏仍旧没有动。
      门外的弟子已经急疯了,叽叽喳喳地喊个不停——
      “屠苏师兄!”
      “师兄!”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你听到没有?!”
      陵越皱了皱眉,道:“在叫你。”
      这一次百里屠苏终于动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说罢,起身下床。脚刚一落地,手腕子忽然被扯住了。
      百里屠苏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陵越的脸。清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楞照进来,那种年轻的脸上,说不出是冷漠还是温柔。
      喉头忽然一酸,他转头道:“师兄,你可知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个风俗,若是一个人想娶另一个人为妻,便要送一只鹰给他。”
      握在手腕上的手猛地收紧,过了很久很久,陵越才道:“……很早以前,师尊便同我讲过了。”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在门外喊叫的弟子开始从百里屠苏叫成了百里小苏苏甜心小苏苏,称呼越来越听不得,百里屠苏终于难得的变了脸色,低声道:“我去见师尊。”
      “嗯。”陵越点头。
      木门传来开启又闭合的声音,陵越一个人躺在床上,听到百里屠苏同那个喊人的小师弟一同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那个小师弟喋喋不休的念叨。
      声音渐悄渐远,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极力缩进紫胤背后的小小少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害怕,唯有额心一点朱砂,红得叫人过目不忘。
      陵越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双眼。
      窗外的月色正好,望日正圆,可赏可玩,亦可对酒高歌。
      而过了望日,还有朔日,虽不见月色妩媚,却有星光点点洒满衣衫。
      等过了朔日,再又是望日。
      并没有陵端火烧榕树林,也没有什么私自下山。屠苏既没有遇到欧阳少恭,瑶山湄水畔小黑龙也一直在等他的故人,方兰生还在躲着他的二姐,幽都的大祭司也不过同青玉坛的丹芷长老擦肩而过。陵越当上了天墉掌门,百里屠苏作了他的执剑长老。等到无数个朔望彼此交替,他们始终坐在床头两侧,沉默而安静地望着对方,一切都不需言语。
      一切都如朔望交叠那么美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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