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天下（女尊）》巴三煮水

1、黎明前的黑暗

　　俯视着跪在床前密密麻麻的人，聂宸只觉得视线渐渐地模糊，已经分不清咫尺前那些分明曾经熟悉过的面孔是谁，是自己信任或不信任的子孙，还是某一位地位煊赫的臣工？这种模糊或者来自于她的年龄和弥留的状态，或者是因为他们把头低的太深，让自己只能看见他们的后脑勺和明晃晃的峨冠。
　　六十九岁，我的一生……
　　人到七十古来稀，聂宸不算短寿，至少，她已经熬死了她的所有老对手，并死在她新的有力对手出道之前。后面这二十年，是她无人可挡的二十年。或许，真的是太顺遂，甚至足以弥补她幼年和青年的悲险岁月。
　　然而，到底意难平。
　　倘若上天还能多给她一年，不，哪怕半年寿元……
　　武皇伟业，一步之遥！
　　从低贱的扬州瘦马，到卑微的宫廷侍女，从步步惊心的小小嫔妾，到千夫所指的专宠后妃，难道她不够艰难，不够努力吗？即使钢刀加颈，洪水没顶，甚或至爱遭戮，亲人离散，她也不曾动摇过，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至尊之位……
　　至尊之位，还有一步之遥！
　　她杀害了皇后，熬死了夫君，废掉了儿子，只为这一步，登上天梯，俯瞰众生的这一步，她已经准备下了衮冕龙袍，准备好了劝进大典，哪怕身后背着“牝鸡司晨，妖妇乱政”的千古骂名，立下无字之碑，她也要亲自坐到那九五之尊的龙座上，只为向多少压在她头上的男人说上一句：
　　“朕，在万万人之上！”

　　还是不行啊，即使世间并无抗手，还有那至高无上的天意，冥冥中掌控着一切。
　　天不假年。
　　谁会知道，就在离着梦想的实现仅仅一步之遥的今天，她的寿命终于也到了尽头。
　　“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和天斗……”聂宸双目呆滞，仰望着苍天，喃喃的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也许是她声音太模糊，跪在地下的皇帝以为母亲要留下遗言，连忙跪爬几步，来到她床前，道：“孩儿在这里，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哼……哼……”“母后”啊，可惜来不及让你改口了。
　　“皇帝……要努力……”含混的说着那些不假思索的叮嘱，聂宸抬起头，仿佛要再看一眼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只觉得殿外浩瀚苍穹中，紫光一闪，她突然回光返照一样叫道：“紫微星陨落，上天召我了！”
　　“呃？”皇帝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去，却是只见黑沉沉的夜空，连半颗星辰都没有，暗自诧异道：母后糊涂了——紫微星是帝星，母后虽是贵为摄政太后，也不能上应此星象……转回头去，只见太后双目紧闭，呼吸全无，已是溘然长逝……
　　“母后——”皇帝扑在太后身上，嚎啕大哭，满殿宗室臣工，无不伏地痛哭，哭声几乎把昭阳殿的屋顶掀翻。

　　史记：丙辰七月朔日，天有异象，孝圣文皇后薨，年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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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月微心情特别好，只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收获的好时候到了。
　　不是吗，几个月前，她不过是大越国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宗室，她的母亲，也不过僻处边疆的小藩王，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别惹事，呆在府里，最好连街上也不要去，以免皇帝觉得你不老实，找个由头派人来问候问候，别说杀了你跟玩似的，就是免了爵位，一家大小都得喝西北风。
　　然而……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大越国的文熙女皇一病不起，二十岁出头就一命呜呼，被说女儿，就是儿子都没留下一个，如此一来，皇位转入旁支，只能从皇妹中选嗣。经过激烈的斗争，宸月微的母亲，昭明公主宸景仪脱颖而出，被迎入越京，登基为帝，而她宸月微，就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公主之尊了。
　　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中，宸月微美得屁颠屁颠的，都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了，乱哄哄忙完母皇登基之事，在自己那座没来得及扩建公主府也玩腻了，她觉得是时候出去见识见识京城繁华了。京城什么地方最繁华？就是别人都睡觉，他还不熄灯，别人都起床，他们才开始睡觉的地方。当下宸月微满心欢喜，一个随从都没带，便往那粉衣巷勾栏院里去了。
　　为什么不带随从？因为要顾全皇家的脸面么，要点小倌当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再说去花楼带上随从干什么，带上银子不就好了吗？
　　事实证明，这位新鲜出炉的含玉公主在这方面的经验很缺乏，很缺乏……

　　粉衣巷，月华楼。
　　正是娱乐的好时候。
　　“哟……这位姑娘怎么好些日子不来了，知道的是您贵人事忙，不知道的还道咱们招待不周，怠慢了呢？快进来，小琳儿想的您好苦。”老鸨子一边说着千篇一律的招客的话，一边打量这位面生的客人。看衣饰打扮，虽是不奢华，也是带着贵气，看着不是寻常人物，这长相不必说，弯眉樱口桃花眼，一等一的美女，细皮嫩肉招人爱，就是看着……有点呆头呆脑的……
　　“呃……”第一次上花楼，可怜这位新公主连怎么点菜都不知道，半响，憋出一句，“我要最好的，你找最好的来。”
　　“是了，您放心吧。”老鸨一听，就知道是个雏儿，这样的客人，他见得多了，你给她最好的她看不出好来，非给点新鲜热辣，品格不高的，玩起来特没底线的，她就迷上了，大把的银子就能到手。“去把小蝉宝叫出来，见见贵客哪——”说着拉着她往楼上搀。
　　宸月微心神不属的四处打量，只见楼上楼下，桃红柳绿，燕语莺声，真是狂蜂浪蝶，纸醉金迷，人间至乐，这里一定就是……天堂了！
　　老鸨一见这客人乐得牡丹花似的，心道：这下子发财了，上天保佑，要是每天都来三五个这样的傻子，老子把粉衣巷买下来，躺着数银子，呸，数金子。
　　突然之间，宸月微眼前一亮，道：“最好的来了。”
　　老鸨子回头看去，只见二楼下来两个女人，都穿着华衣贵服，通身的气派，左边那个也罢了，不过略略清秀点，右边那个真是眉目如画，天人之姿，一身灿烂的锦缎，竟给她容色映衬的暗淡无光，端的是明丽照人！
　　老鸨脸上汗下来了，他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少年假扮的，而且，还不是他花楼里的小倌，他花楼里，还真没有这种极品！再一看宸月微痴痴地神态，“要坏事！”老鸨连忙笑道：“客官，我们这里还有更好的，你就……”
　　宸月微两眼都直了，那里管他说什么，“蹬蹬蹬”几步上了楼，来到那少年面前，扭捏了半响，憋得脸都红了，才道：“小弟弟，你好啊。”
　　对面的两人脸同时沉了下来，那少年脸一红，退了一步，躲入那女子身后。那女子一把推开正搂在怀里的小倌，冷冷的道：“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宸月微自然以为花楼里的男人都是小倌，见了这样的绝色，哪里忍得住，道：“这位姊妹，别生气啊，我就是见他生得实在好，忍不住心动。嗯嗯，没关系，规矩我懂，你先来，我等下一波……”还没说完，只觉得被人当胸一脚，只觉得天旋地转，咕噜咕噜从两层楼高的台阶一直滚了下去。
　　柳长春踢下了那个没眼色的蠢货，一面转头对着弟弟恶狠狠地道：“你看，都是你胡闹，说什么要来见识见识，死缠硬泡的，这回看见了吧。外面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这种货色。在家里呆着有什么不好。来人，给老娘狠狠地打这混账东西。”
　　旁边的随从听了，齐声答应，抢上去，十几个壮妇围着跌得七荤八素的宸月微拳打脚踢，唯恐落后抢不上立功的机会。一时间人声四起，花楼里乱作一团，老鸨子看着客人往外跑，四周名贵的屏风摆件砸了一地，心疼的呲牙咧嘴，咬着帕子咽吐沫，可是知道柳千金势力大，连劝上一声都不敢。
　　倒是那少年心中不忍，悄声道：“姊姊，别太过了，这是个误会。”
　　柳长春冷笑道：“让她长长记性，他妈的，不认识我柳长春是谁？满京城里，别说是我弟弟，就是我带出来的小倌，只要是老娘的东西，也没人敢多看上一眼！分明是不把姑奶奶放在眼里。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土话，竟然敢在京城里撒野，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我这是杀鸡给猴看，以后还有不开眼的，这就是榜样。给我狠狠打。”一面说，一面心中奇怪：老娘这几年净杀鸡了，怎么还有大马猴蹦出来？真是土包子，肯定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来的穷鬼。
　　过了一会儿，一个随从悄悄上来道：“大小姐，这婆娘没气了。”
　　那少年听着脸一白，道：“出人命了，这可怎么是好！”
　　柳长春回头瞪了一眼，道：“闭嘴，没出息的东西，看我的。”大声道：“既然打晕过去了，拖出去扔到水沟里，让她醒醒神，老鸨子，给处理干净了。走，咱们乐呵乐呵去。”左拥右抱又上了楼，再不看那倒霉鬼一眼。

　　就这样，大越帝国的新贵，昭明女皇的嫡皇女含玉公主宸月微，就在花楼处女行的那一天晚上，被人暴打一顿，丢进了臭水沟，知道第二天早上被巡街的卫队拽出来，醒来之后，就成了植物人……

　　故事从两个倒霉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