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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地牢夜审奸佞 ...

  •   在阴暗的地牢里,柳香圃已经被吊了起来。尽管他的脸色像蜡一样黄,却仍然凶狠地瞪着眼睛。就在这个鬼蜮里,柳香圃不知道拷打过多少人。那时节,他把这里当成一个取乐消遣的地方。而今轮自己受刑,才知道地牢是个阴森可怖的地狱。他一看见潘梦熊在一伙人的拥簇下,急匆匆地走进来,仿佛见到救星一样。
      “五爷,”柳香圃大叫,“快来救我!”
      潘梦熊劈头问道,“柳香圃,你为嘛要杀死老太爷?”
      柳香圃急忙分辩说:“五爷,你不要听信谗言。我跟随你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一片忠心吗?”
      潘梦熊把眉头一皱,说:“先把他放下来。”
      史振镖依着潘梦熊的吩咐,把吊在半空中的柳香圃放下了。仇英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倘若柳香圃一口咬定是他打死的潘大可,这一场官司,不知会落个什么结局。而黎月萍的心里,比仇英更着急。潘梦熊原本就对仇英存有戒心,一旦仇英说不清楚,柳香圃就会转败为胜。那时候,恐怕锁在地牢里的将不是柳香圃,而是仇英了。柳香圃被松了绑,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他知道若不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将仇英置于死地,自己就难于活命。
      “五爷,”柳香圃凶狠地瞪了仇英一眼,说,“打死老太爷的凶手本是仇英,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硬要诬陷是我,小弟实在冤枉!”
      潘梦熊问道:“你说是仇英,有何根据?”
      柳香圃说道:“自从那日潘家大院又进了飞贼,大家都在四处寻找,却很长时间不知仇英的去向。近日来,仇英又非常关注后院的守卫情况,分明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我便暗中监视仇英的一举一动。今天晚上,我见他身穿夜行衣,直奔后院而去,就悄悄的盯住了他。只见他卸下殿门的户枢,潜入殿内,我便偷偷隔窗向里探望。眼瞅着他打开了密室的暗门,便也潜入殿中,打算出其不意地生擒他。谁知进了殿堂,竟不见了他的踪影。我误认为仇英已入密室,这才连忙走进洞口。我满心以为可以将他堵在洞内,不料想在密室中却没有找到他。我正在疑惑间,忽听有人喊叫,就急忙钻出洞口。谁想还没迈出殿门,就被三太太抓了起来,硬说是我打死了老太爷。我向她解释几句,她就劈头盖脸地扇我耳光。难道说,我指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反倒错了吗?”
      这一番话,说得潘梦熊不由得暗暗点头。就连黎月萍听罢,也相信柳香圃说得全是实话。仇英泰然自若地听完柳香圃的讲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仇英,”潘梦熊阴着脸问道,“你为何发笑?”
      仇英不慌不忙地说道:“五爷,我与柳香圃无怨无仇,不知他为什么屡屡陷害于我。如果五爷视我为外人,对柳香圃的话信以为真,就算我浑身是口,也是枉然。你索性就把我捆绑起来,剜出我的心去祭奠老太爷吧!”
      潘梦熊冷冷说道:“自我掌管山门,对弟兄们一视同仁,从无亲疏远近之分。若要让我相信柳香圃是在陷害你,不妨讲出道理,也好令人心服口服。不然的话,我又怎能断定你不是凶手呢?”
      “好,我就说给五爷听!”仇英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虽然跟随五爷时间不长,却令行禁止,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与苏公馆的争斗中,尽力报效五爷。然而,柳香圃居心叵测,竟将我视为眼中钉。单说我负伤之后,本可在潘家大院休养,他却极力要将我送进日租界治疗。更令人奇怪的是,在丁茂林诊所,我险些遭到日本特务机关的绑架。这其中的缘故,怎能不让人怀疑是柳香圃做的手脚?前两日,潘家大院不但进了飞贼,而且东西两处枪声大作。我明明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去了东面,他柳香圃却说我去向不明,那时他又在哪里?既然那时就对我有所怀疑,为什么不及时禀告五爷?他发现我在关注后院的守卫的情况,为什么也不向三太太禀告?由此可见,他百般害我,无非是看我对五爷忠心耿耿,成为他攫取潘家大院的一道障碍。”
      “胡说!”柳香圃说道,“我亲眼看见你潜入祠堂,打开密室的暗门,这是陷害你吗?”
      仇英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立即召来护院家丁,将我人赃俱获,却要独身潜入密室?难道说,以你柳香圃灵活的头脑,就不怕我反咬一口吗?”
      柳香圃说:“因为我要生擒你,又不暴露密室!”
      “欺人之谈!”仇英说道,“你明明知道自己的武功远远不及我,又如何能将我生擒?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柳香圃说:“仇英,你不必强词夺理。你身穿夜行衣,明明是为了盗宝!”
      仇英说:“自潘家大院进入飞贼,我夜夜都身着夜行衣,有目共睹。倒是平日不见你穿夜行衣,今夜却为何这般装束?柳香圃,你不是个笨人,且把这些道理讲给大家听听。”
      潘梦熊坐在那里,一时竟难以分辨真伪,不禁双眉紧蹙。
      “柳香圃,”黎月萍乘机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说仇英是凶手,能否拿出人证物证?”
      柳香圃气冲冲地说:“仇英是你的义弟,你自然要百般袒护。我拿不出人证物证,难道他就能拿得出来吗?”
      “问得好!”黎月萍说,“正因为仇英是我的义弟,我才让他和史振镖陪我巡夜。临近后院时,忽听院内有人呼喊,便让仇英迅速上房,查看是否又进了飞贼。然后我与史振镖召集护院家丁,冲进享殿,而你恰恰站在老太爷的跟前。请问,仇英一直在我身边,难道他会分身法,既同我们一块巡夜,又去击杀老太爷吗?”
      仇英闻听,心里不禁十分感激黎月萍。转而一想,又捏了一把汗。她把史振镖扯上,未免有点失策。万一史振镖矢口否认,岂不是连她也陷了进去?而黎月萍之所以扯上史振镖,自然有她的用意。一来潘梦熊好吃醋,若说只有仇英和她在一起,势必节外生枝。二来多一个人证,更有说服力。然而话一出口,她也有些犯嘀咕。倘若史振镖不肯作证,大祸就要临头。柳香圃明知黎月萍在撒谎,顿时气得浑身哆嗦。他把最后一线希望,都倾注在史振镖的身上了。
      “振镖兄弟,”柳香圃趋前两步,噗嗵一声跪在了史振镖面前,哀求道,“我对你纵有千错万错,也有一时的好处。我不指望你开脱我,只恳求你说一句实话。我就是死了,也不忘你的恩德!”
      史振镖见柳香圃说得可怜,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不禁把脸侧向一旁,一言不发。仇英见此情景,由不得暗暗拿定主意。只要史振镖一道出实情,就直取潘梦熊,胁迫他放走黎月萍,然后与潘梦熊和柳香圃同归于尽。看定史振镖,眼里闪出越来越哀怜的目光。黎月萍注视着史振镖,也暗暗地打开了手枪机头。只等史振镖说出一个“不”字,便动手先杀了柳香圃。潘梦熊两眼看定史振镖,见他迟迟不肯开口,那目光变得越来越冷酷了。
      “好兄弟,”柳香圃拉住史振镖的衣襟,怆然说道,“我的命,如今攥在你的手里。你要是讲出实话,即使救不了我,我也死而无憾。日后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你的好处。”
      史振镖长叹一口气,说:“柳爷,我实在不忍投井下石。可是在五爷面前,我又不敢讲假话。天黑之后,我一直待在仇爷屋里,直到三太太来召唤去巡夜,我们才一块出屋。连我也不明白,你怎么会在祠堂里看见仇爷了呢?”
      柳香圃忽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也不肯说实话!”
      史振镖说:“柳爷,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上面染有老太爷的血迹。我就是有心救你,也不能够啦!”
      柳香圃低头一看,衣襟上果然染有一片血渍,头上立时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心里豁然明白,那衣襟上的血迹,是自己被史振镖踢了一脚,摔在潘大可的身边染上的。然而把这些说给潘梦熊,就算他能够相信,黎月萍那些人也会硬不承认。到了这般时候,他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做软刀子杀人。
      “柳香圃!”潘梦熊一拍惊堂木,“看你还怎样抵赖!”
      柳香圃说道:“五爷,在你的手下做屈死鬼,也是我命中注定。只怕你留下真正的凶手,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啦!”
      潘梦熊闻听,不免又犯起疑来。看柳香圃的样子,不像是他杀死的老太爷。可是,柳香圃的衣襟上明明染有血迹,不是他又是谁呢?
      “五爷,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我就给你说个明白吧!”黎月萍侃侃地说道,“柳香圃诡计多端,为人奸诈,潘家大院有目共睹,唯你五爷将他视为心腹。而他无非是帮你猎色,消磨你的斗志。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无时不在算计你,妄图取而代之。他看出我认仇英为义弟,是为了加强潘家大院的力量,便千方百计地陷害仇英,以便为他扫清障碍。更让人不能容忍的是,他还在打我的主意。常常趁你不在眼前,用污秽的言语挑逗我,甚至还动手动脚。似这等狼子野心的东西,何以能有忠义之举?今日此时,也是他恶贯满盈,自我暴露。若不除掉他,潘家大院就会毁于一旦。”
      潘梦熊疑惑地问:“他当真如此?”
      黎月萍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据,交给了潘梦熊,说:“这是苟日新的笔迹,请五爷过目。”
      潘梦熊看罢苟日新写的字据,由不得勃然大怒:“柳香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调戏三太太!单凭这一条罪状,我就该将你千刀万剐!”
      柳香圃自知性命难保,索性横下一条心来,突然发出一阵冷笑,挑战般地说道:“五爷,纵然他们说的全是实情,恐怕你也不敢杀我。”
      潘梦熊哈哈大笑,说:“柳香圃,我虽然不是杀人魔王,却也不曾对谁手软过。今日潘某倒要请教,你是何许人物,我竟不敢杀你?”
      “五爷,”柳香圃不禁冷冷一笑,“只怕我说出来,你反而要对我敬畏几分。”
      潘梦熊挖苦地问道:“莫非你是王母娘娘的私生子?”
      柳香圃孤注一掷地说道:“不瞒五爷说,如今我已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你若杀了我,田中仁次郎能放过你吗?”
      黎月萍一听田中仁次郎的名字,顿时瞪起双眼骂道:“你这该死的奸徒,竟敢用日本人来威胁五爷!此时杀了你,对田中仁次郎来说,不过死了一条赖皮狗,还指望他会把你当个人看?”
      柳香圃冷笑着说:“我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于日本特务机关的‘海神行动’来说,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眼下,日本大军压境,天津已是危城。潘家大院若不想毁于兵燹,唯有取悦于日本人。我为日本特务机关做事,全是替五爷着想。五爷杀了我不足惜,只怕从此与日本人结下怨仇,五爷在这天津卫也就没有立足之地啦!”
      潘梦熊吃惊地看着柳香圃,这才闹明白日本特务机关伸进潘家大院的黑手,原来竟是被自己视做心腹的人。他恨不得立时宰了柳香圃,又深恐与日本人真的种下仇恨,心里不楚感到一阵发憷。
      “香圃,”潘梦熊的语气明显地软了下来,“你当真在为日本特务机关做事?”
      柳香圃说:“小弟不敢哄骗五爷。”
      潘梦熊眉峰紧蹙,沉吟不语。然而,他的心里却在紧张地权衡利害得失。
      黎月萍看的明白,如果不乘此机会除掉柳香圃,日后就不容易了,便说:“五爷,柳香圃本是奸宄小人,他的话不足为信。就算他真的投靠了日本人,又何必惧怕他!”
      潘梦熊犹豫不决地说:“此事关系到潘家大院的存亡啊!”
      “五爷,”仇英说道,“人有百般仇恨,莫大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今,柳香圃杀死了潘老太爷,又有攘夺萍姐之心。若是对他宽容,江湖之上,又何颜立于天地之间?况且,日军尚未占领天津,柳香圃就如此嚣张。有朝一日潘家大院真的置于日本人手下,恐怕五爷连葬身之地也没有了。自古以来,因姑息养奸而惨遭杀戮者,不计其数,望五爷引以为戒。”
      潘梦熊听罢,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那原本想饶恕柳香圃的心,也陡然收了回来。
      “五爷,”史振镖也在一旁撺掇说,“仇爷所言极是。若不当机立断,后患无穷。”
      黎月萍更是添油加醋地说:“哼,那时不用日本人来打,弟兄们先自散啦!”
      “柳香圃,”潘梦熊阴沉着脸说道,“杀你者非潘某,乃天理也!”
      柳香圃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身子也抖作了一团:“五爷!五爷!我冤枉啊!”
      “罪证如山,怎容你抵赖!”潘梦熊发狠地说道,“依我山门的规矩,本该将你开膛祭祖,以慰老太爷的在天之灵。然而家祠圣地,又岂容你的禽兽之心玷污。”说罢,他突然厉声叫道,“来呀!把他扔进兽牢!”
      话音末住,早有两名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抢步上前,倒拖着拼命挣扎、呼叫的柳香圃,向鼠牢而去。黎月萍、仇英和史振镖,也随后走进鼠牢。潘梦熊一阵冷笑,抬腿走出了地牢,径直奔向潘大可的灵堂。
      柳香圃被拖进了气味怪异的鼠牢内,望着坑内无数的老鼠,吓得筛糠般地抖个不停。他那双恐惧的眼晴里,闪出痛苦而绝望的目光。瘦长的黄脸,也因惧怕而扭曲得十分难看。
      “振镖,”黎月萍命令道,“去把大岛平三押来!”
      史振镖答应一声“是”,便走出了鼠牢。
      “三太太!仇爷!”柳香圃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说,“我是混蛋,我是畜生,你们饶了我吧!”
      黎月萍说:“今日大敌当前,你不顾国耻民恨,竟投靠了日本特务机关,甘当汉奸,我岂能饶了你!”
      这时,史振镖押着大岛平三进入了鼠牢。大岛平三不明白要把他怎么样,及至看到深池中有无数近尺长的老鼠蹿来蹿去,浑身顿时泛起了鸡皮疙瘩。他有生以来,最怕的就是老鼠。当他看见眼前的阵势,也由不得害怕起来。
      仇英上前一把揪起柳香圃,说:“姓柳的,我不计较你我的个人恩怨,却饶不过你为虎作伥,妄图把国宝拱手送给日寇!”
      柳香圃情知无论怎样哀求,也无济于事了,便由不得被口大骂:“仇英!你跟黎月萍狼狈为奸,潘梦熊狗眼不识,早晚死在你们的手里!”
      仇英大怒:“你已恶贯满盈,却还这般猖狂,恕仇某不恭啦!”
      只见仇英猛地打出一掌,但听柳香圃惨叫一声,跌入池中。刹那间,池中饥饿难耐的老鼠,爬满了柳香圃的全身,狠命地啃噬着。只见柳香圃发疯似的两手乱抓,在池中滚来滚去。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连仇英都感到了震撼。大岛平三站在那里,吓得直发呆。
      “大岛平三!”黎月萍两眼看定那个日本特务,声色俱厉地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田中仁次郎经常出入哪里?”
      大岛平三胆战心惊地说:“他……他有一个相好的女人,叫叶丽娜,住在日租界福岛街八十五号。他经常去哪里过夜,住宅戒备森严,而且室内安有警报器。一旦发生情况,宪兵队几分钟就能赶到。你们……”
      “他那里就是龙潭虎穴,也挡不住我的脚步。”黎月萍轻蔑地说道,“大岛平三,你的大限已到。就让我先用你的血,祭洒被你们无辜屠杀的中国人吧!振镖,把他也推下去!”
      大岛平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吓得连连向后倒退。
      “慢!”仇英说道,“以日本特务的罪行,即使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只是这鼠牢实在残忍,就让他死得痛快一些吧!”
      大岛平三闻听,竟向仇英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于是,黎月萍掏出手枪,对准大岛平三连发三枪。只见大岛平三的胸前涌出鲜血,立时倒地身亡。
      “振镖,”黎月萍说道,“把他的尸体扔到日租界,也让那些该死的日本特务,知道自己将来的下场。”
      这时候,仇英已经走出了地牢。他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只见他长叹一口气,大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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