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雕像》寒塘瘦石

48、第四十八章 报仇心切

　　三个人说着话，一起走进了客厅。他们坐在沙发上，亲热地交谈着。使女忙为他们重新沏上茶，端到茶几上，然后退出了房间。
　　“表弟，”史小曼问道，“你来天津多久啦？”
　　仇英说：“刚来不到两个月。这里人地生疏，以后还望表姐多照应。”
　　“这天津卫的三教九流，黑白两道，我都有点来往。”史小曼说，“日后有什么过不去的门槛，我但凡能帮帮忙的，决不袖手旁观。”
　　“谢谢表姐！”
　　“姨父的事，你听说了吗？”
　　“昨天才听朋友说起这事儿。”
　　“你有什么好办法营救他老人家吗？”
　　仇英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是啊，你才来天津不到两个月，能认识谁呢？”史小曼说道，“海珠，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日本人，他在日租界开了一家洋行，对中国人十分友好。这次把仇英从警察局营救出来，就多亏他跟日本领事馆打通了关节。”
　　夏海珠不禁问道：“表姐，那个日本人真的肯帮助咱们？”
　　“唉，”史小曼说，“如今的日本人，也分不出哪个好哪个坏。不过这个日本人倒是挺有神通的。你也许还不知道，日本特务机关在天津有好几个。咱们先通过他，摸摸姨夫被关在哪一个日本特务机关了。”
　　仇英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紧，欲言又止地把脸扭向一边。他实在不忍把姑夫牺牲的消息，告诉给夏海珠。然而，聪明的夏海珠从仇英的神色中，似乎看出了不祥的兆头，刹那间脸色变得煞白。
　　“仇英哥，”夏海珠敏感地一把抓住仇英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我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呀！”
　　仇英沉痛地叹了一口气，说：“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啦！”
　　夏海珠瞪直了眼睛大喊：“我不信！”
　　“表弟，”史小曼说，“你得到的消息确切吗？”
　　仇英点点头，说道：“他早已牺牲在日本特务机关的刑讯室里了。我本不想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可要是隐瞒下去，你们早晚也会知道。海珠，听我一句话吧，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假如因为悲痛过度伤了身子，日后谁来替姑父报仇。”
　　夏海珠两眼发直，牙关紧咬，悲愤已极。
　　“海珠！海珠！”史小曼瞧见夏海珠那副样子，不免紧张地说，“你，你就哭出来吧！”
　　夏海珠慢慢地站起来，像梦游似的朝客厅门口走去。
　　史小曼吓得一把抱住了夏海珠，说：“海珠，你要去哪儿？”
　　夏海珠木然地说：“去给爹报仇！”
　　“海珠，你冷静一点儿。”仇英拉着夏海珠的手，说，“凭你一个人，就算能闯入日本特务机关，又能杀死几个鬼子呢？”
　　夏海珠机械地说道：“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
　　史小曼说：“那里肯定戒备森严。能让你杀掉的，顶多是个喽罗。而真正该杀的，是不会叫你撞见的。”
　　夏海珠恨恨地说：“我爹惨死在日本特务的手里，大仇不去报，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与其忍痛偷生，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枉父亲养育我一场！”
　　仇英说：“海珠，在我母亲的坟前，你是怎么样开导我的？你曾再三叮嘱我，与敌人拼搏，斗智比斗勇更重要。为什么事到临头，自己也糊涂了呢？”
　　夏海珠站在那里，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仇英和史小曼扶住夏海珠，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海珠，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史小曼说道，“眼下日本特务机关，在天津还是秘密机构。就拿佐藤公寓来说吧，外表你看不出什么，其实就是一所特务机关。它就像一座迷宫，外人进去根本就摸不清门路。你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
　　夏海珠恨恨地说：“我爹的仇就不报啦？”
　　仇英说：“你目前需要安心静养，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再去寻日本特务报仇雪恨也不迟。现在你跟表姐已经见过面了，还是跟我回到郑彪家去吧！”
　　史小曼生气地说：“难道我这里不是她的家吗？”
　　“表姐不要误会。”仇英说道，“姑父受害后，日本特务正在四处搜捕海珠。万一被他们发现海珠在这儿，岂不是连累了你？”
　　史小曼说：“也亏你说得出口！这里是英租界，又不是他们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他们敢到我家来搜捕人，就连英国巡捕房也不会答应。况且，我的使女也是个会拳脚的练家子。只要日本人敢私闯民宅，谁还怕他们不成！哼，像你这样胆小如鼠的人，把海珠交给你，我才一百个不放心呐！就这样定了，海珠哪里也不去，就住在我家！”
　　夏海珠说：“仇英哥，别让表姐生气啦！再说，郑哥家连个女眷也没有，我住在那里觉得挺不方便的。”
　　仇英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也只好让你先住在这里啦！”
　　史小曼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仇英也由不得笑着说：“没想到表姐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史小曼忍不住噗嗤一笑，说：“这都是逼出来的。在冒险家的乐园里混日子，要是不厉害点儿，早叫人家给吃啦！你们先说话吧，我去准备晚餐，咱们要好好地庆贺庆贺！”
　　史小曼说着，便高兴地走出了客厅。客厅里只剩下仇英和夏海珠两个人。
　　“海珠，”仇英问道，“你还记得绑架你和姑父的那些家伙，都长得什么样吗？”
　　夏海珠说：“当时天色很黑，灯光又暗，没看清楚。不过，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为首的那个家伙，个头很高，脸色非常阴沉，活像个阎王。”
　　仇英发狠地说：“日后他要撞在我的手里，我非打碎他的天灵盖不可！”
　　夏海珠问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仇英说：“自从我打入潘家大院，时常跟杀害我父亲的仇人潘奇老狗碰面。每当看到他，我的心里就好像烧着一把烈火，真恨不得冲上去活剥了他！可是，一想到海神雕像还在他们的手里，我就强压着自己忍住了。”
　　夏海珠担心地说：“那可是个虎狼窝，你一定要小心啊！”
　　仇英说：“潘奇和他的儿子潘梦熊，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他们手下的一员黑干将，也在处处找我的麻烦，极力排挤我。更令我气愤的是，为了稳住我在潘家大院的阵脚，被迫卷入了潘家大院和苏公馆的一场狗咬狗的斗争漩涡。不然的话，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眼下，我正在设法探寻海神雕像藏在潘家大院的什么地方。一旦有了眉目，我就杀了潘奇，夺回国宝，离开那个虎狼窝。”
　　夏海珠说：“你的处境这样艰难，我却帮不上忙，真急死人啦！难道在潘家大院，就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吗？”
　　仇英说：“我与潘家大院的三姨太已经联起手来，而且结为了异姓姐弟。尤其她的枪法出众，弹不虚发。我已经拜她为师，苦练射击本领。用不了多久，我也能成为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啦！”
　　夏海珠说：“来到天津才几天，就想扔掉刀剑，去摆弄洋玩意儿啦！”
　　仇英笑笑说：“如今世道早变了。即使秦叔宝活在今天，也不能持刀仗剑地去跟火枪火炮硬拼。”
　　夏海珠颇有醋意地问：“三姨太一定长得年轻漂亮吧？”
　　“当然年轻漂亮啦！不然的话，怎么会在潘梦熊跟前那么得宠呢？”仇英没有明白夏海珠的心思，顺口说道，“三姨太原来是东北的女响马，手下有几百号人，因为上了日本特务的当，结果全军覆灭。那个日本特务也叫田中仁次郎，如今就在天津。”
　　夏海珠不禁问道：“我爹会不会也是死在那个家伙的手里？”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仇英点点头，说，“目前，日本特务机关也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海神雕像。说不定绑架你们的，就是田中仁次郎！海珠，杀父之仇要报，保护海神雕像不落入日本人之手，更是我们的责任。眼下，我们正好跟三姨太联手，不怕抓不住他。”
　　夏海珠白了仇英一眼，说：“哼，三姨太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仇英懵懂地问道：“别有用心？什么用心？”
　　“你真的连她也不提防？”夏海珠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我住在表姐家不安全吗？那我就跟你去潘家大院！”
　　仇英说：“潘贼知我没有姐妹，我如何将你带进那里？况且，你臂膀受伤，身体虚弱，又有警方在四下搜寻你，本应匿影藏形，怎好抛头露面？”
　　夏海珠是个深明大义的姑娘，自然懂得道理，却故意气仇英说：“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独往独来，却拿一大堆理由搪塞我。我也不用你帮，更不跟什么三姨太联手。你报你的仇，我雪我的恨，咱们各不相干就是喽！”
　　仇英着急地说：“我本以为你比过去成熟了，原来还是这样孩子气。就算我喜欢天马行空，可这报仇夺宝的事，怎么能各不相干呢？说不定报了大仇之后，我就去找共产党，到抗日前线打东洋鬼子去！”
　　“你？”夏海珠惊异地瞅着仇英，说，“你要去找共产党？”
　　仇英忍不住笑了，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茫茫世界，我连共产党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又去哪里找他们？”
　　夏海珠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要想找他们，也许并不很难。”
　　仇英疑惑地瞧着夏海珠问道：“你知道共产党在哪儿？”
　　夏海珠说：“我想，楚哥他们可能知道，说不定他们就是共产党。我甚至怀疑，我爹也是共产党。”
　　“什么？”仇英大吃一惊，“假如姑父是共产党，我们怎么竟会一点儿不知道？”
　　夏海珠说：“我爹曾经暗示过我，他有一个秘密身分，可惜没有来得及告诉给我。楚哥也曾对我说，他们跟我爹是同志关系。”
　　“这是真的？”仇英的眼睛一亮，说，“过去闯荡江湖的时候，我就听人谈起过共产党。有人说，他们是青面獠牙的‘怪匪’；更有人说，他们是劳苦大众的个‘救星’。不管是什么，单就他们主张抗日，而且在东北领导抗日联军打鬼子，我就从心眼儿里悦服。不过，据说国民党和共产党，内部的人都以同志相称。在没有弄清楚哥究竟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之前，我们千万不可造次。”
　　这时候，史小曼走进了客厅，说：“有话请到餐厅去说吧。”
　　于是，仇英和夏海珠随着史小曼走出客厅，来到了宽敞的餐厅。餐桌上的美食非常丰富，史小曼殷勤地为仇英和夏海珠布菜。这一顿晚饭，三人吃得津津有味。直到天色变黑，夏海珠和史小曼才送仇英走出野蔷薇别墅。
　　“你们请回吧！”
　　夏海珠恋恋不舍地说：“仇英哥，你一定要常来看我呀！”
　　“我会常来看你的。”仇英点头说，“你也要听话，不准往外乱跑。表姐，我把海珠交给你啦！”
　　史小曼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把她照看好的。拜拜！”
　　仇英向他们摆摆手，转身沿着街道匆匆走去。夏海珠站在那里目不交睫地望着仇英渐渐远去的身影，好久不动一动。史小曼不由得偷偷一笑，故意用胳膊肘碰碰夏海珠。
　　“人已经走远了，由他去吧！”
　　夏海珠这才醒过神儿来，不禁难为情地一笑，这才随着史小曼走进野蔷薇别墅。自从受伤住进郑彪的家，她一直就在苦闷中捱时光。今天终于见到了仇英，就仿佛迷失的孩子又找到了亲人，那种喜悦是难以言表的。她与仇英自小耳鬓厮磨地一块玩耍，而今长成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那女儿家的心事自然也就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