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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帝城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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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是没人,人在楼梯角。
等了几秒,见门内无人应答,业务繁忙的快递小哥已经闪到楼梯角,不妨身后响起开门声,这一回头,正好跟秦峙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见有人在家,红衣小哥又立马跃着跳上楼梯,几步迈到门前,“秦峙在吗?”说着从众多快件中翻翻找找,举了个文件袋杵到他面前,“需要本人签收。”
等把笔从上衣口袋中取下递向他时,这才正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伸出的笔,滞在了半空中。
门口的男人,寸头,眼神阴郁,满脸冷漠,身后屋内一片昏暗。
……他这是恰好遇到个刚从“里面”放出来的人?
脚步不自觉往后退,本着敬业精神,红衣小哥再次试探着询问,“那个……秦峙在吗?这是他的快件。”
多次电联无果的愤懑,此刻已荡然无存。
秦峙冷冷地盯了眼面前人,从他手中取过笔,在快件签收处,划了个龙飞凤舞的“秦”。
看着这抹红影倏忽消失在拐角,秦峙面无表情哐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屋内确实太暗了,他把灯打开,才看清寄件人竟然是……秦屿。
人都已经死了三个多月,当然不可能是他化了灰的哥哥寄来的。
这封迟来的快件,好巧不巧,偏偏降临在了今天,似乎冥冥中注定他今日命不该绝。
秦峙找了个裁纸刀,小心地把快件划开。
薄薄一个文件袋,装不了什么东西,倒入手中。
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男生,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了件仿科比24号球衣,右臂下挎着个篮球,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容灿烂。
身后篮球场上拉了条横幅,写着什么中学第23届高中生联赛字样。
秦峙第一眼看过去,不认识这人,但细看五官,又觉得与他认识的一位旧人眉眼有些相似。
再次凝眸看向照片中这个男生,秦峙隐隐猜到此人是谁。
果不其然,信没看两行,秦峙知道了这人叫余昭,是个在读高三生,说是马上要高考了。
他哥这是演哪出?
白帝城托孤?
秦峙失笑,笑他哥都还没来得及知道自己是个将死的人,就草率地把这么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对于完成这个任务,秦峙没什么想法,继续看第二页信纸时,却怎么都读不下去了。
他哥殁时,三十四岁,秦峙还记得,从上大学开始,他就总笑话他哥,好好一个社会主义新青年,生活中却活得像个老古董,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工作外,剩余时间只用来喝茶看报,连手机都不怎么刷,与人联系也像外国人那样,走邮件,要么就书信往来。
就是这么一个远离世情的人,却被世情逼死。
秦峙再不敢往深里想,眼睛也被面前这纸面上的一笔一划刺得生疼。
他把目光重又移向了手中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依然笑得无比灿烂。
十七八岁,一身少年气,遮都遮不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父母再怎么不对,孩子总归是没错的。可父母一旦犯了错,最苦的却是孩子。
秦峙想,我该去帮这个孩子吗?
真是可笑,他连自己都帮不了,看着桌面上摊的那张诊断报告,还有挂在窗边横梁上那根尼龙绳。
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还去保个外人?
秦峙摇了摇头,心烦意乱地重又把信跟照片塞回了文件袋中。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在身上摸烟盒没摸到才想起来,早上去剪发已经把这些身外之物全销毁了。
秦峙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睁着双目,盯向天花板,跟这个复又安静下来的家一起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鼓足勇气,想再次当个逃兵伸手去够那条尼龙绳时,一阵镇咳袭来,令他无限痛苦地佝下了腰。
看着一滴,两滴,更多滴,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渍,秦峙沉默着干脆盘腿而坐,等这副残躯终于停止咳嗽后,他抽出纸巾,轻轻地把地面上那些暗红干涸,或仍鲜红的血渍块,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他想他就快要死了,死前能做点是点。
他哥在信的末尾,说了声对不起,要他自己好好活着,从小到大,那人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现今这最后一个请求,秦峙看着他哥遗照,虽然满心不情愿,又实在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