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了最想活的时候》何十五

1、“死亡通知单”

　　送走保洁阿姨后，秦峙站在玄关处环顾一圈，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家。

　　地板光洁如新，阿姨打扫得很彻底，连上面的水渍都看不到。

　　偌大一个家，一百四十多坪，三室两厅，家中陈设一应俱全，地段也好，出门走两步就到地铁站。

　　这应该是很多人羡慕的居住环境，只是有点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家中除了他自己，现下空无一人。

　　秦峙想，自己总归是不太幸运的。

　　他出生当天是他母亲的忌日，研一时父亲因病离世，好在有个亲哥大他五岁，哥俩这些年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秦峙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支撑着这个家，但三个月前来自警局的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他原有的设想。

　　秦屿在登山途中意外高坠，经现场勘验，警方排除他杀，收到哥哥死亡通知的当天，他正从医院出来。

　　这次去医院是做复查，起因是学校组织了一次体检，拍胸片时医生告诉他，肺部有问题，让他务必去大医院再做个全面检查，临走时那拍片医生还不忘提醒他，务必！尽早！

　　秦峙的视线落回到茶几上铺展的那两页“死亡通知单”上，终于明白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左边那张是哥哥的。

　　右边那张是自己的。

　　秦峙抬脚慢慢走近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桌面上那两张纸，他想，人到底有没有前世？如果有的话，那他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落得如今这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算了，秦峙想，既然这世事无常，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话，那他也不必再跟这个所谓的世事做最后的委曲求全垂死挣扎了。

　　俗话不是说得好吗。

　　早死晚死，都得死。

　　既然是早晚的事，秦峙盯着右边那张诊断报告，嘲讽地想，自己也不在意到底是死在二十九岁还是三十岁了。

　　他起身从储物柜中把那条尼龙绳取了出来。

　　这是三个月前，他从国外急急赶回，确认了哥哥死亡消息后在回家路上买的。

　　当时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走进了那家店，同样鬼使神差地买下了这根绳。

　　也许，上吊的想法自那时就已种下。

　　但人生前二十八年的生活经历没教过他何谓“自杀”。

　　虽然有想法，但他却迟迟未付诸行动。

　　之所以选在三个月后的今天，也不是秦峙的有意为之。

　　秦家亲戚本就不多，还因为哥哥的死，掺了些“风言风语”的成分，葬礼办得异常简略。

　　从告别厅出来后，秦峙谢绝了所有人的安慰与陪伴，独自一人回了这个家，而后三个月，几乎做到了足不出户。

　　饿了就点外卖，但他经常感觉不到饿，只觉得疲乏无力，有时为了对抗剧烈的偏头痛，会整宿整宿地抽烟。

　　宿醉的频率不高，但家中藏的那几瓶好酒全糟践完了，原本说是要等他哥结婚，或是自己博士毕业才会拿出来喝，现今都没了期待的必要。

　　就这样，宿醉，饥一顿饱一顿，不停抽烟地过了三个多月行尸走肉般生活的人，咳到吐血不止时认为终于到了自己的大限。

　　虽然此生仍有诸多遗憾，但秦峙又觉那不过是欲望的集结体。

　　他把目光最后锁定在了哥哥的遗照上，虽然眼睛依旧刺得生疼，但想流的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秦峙扯扯嘴角，再不迟疑，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绳子抛到横梁上，打了个死结。

　　正准备把脚下垫的矮凳蹬倒时，看到客厅窗帘没有拉。

　　想了想，秦峙还是先把自己的脑袋从结扣中拔了出来。

　　他家楼对面新建了所双语幼儿园，秦峙不想等下周一开学时，会有小朋友看到他这副“自挂东南枝”的吊死鬼样。

　　虽然隔这么老远，人也未必能看到，但万一呢？

　　不幸就留给自己吧，秦峙唰的一声把窗帘拉了个严丝合缝，认为此生再无牵挂，可以安心赴死了。

　　第二次脚蹬矮凳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个多月都没动静的门铃，竟然响了，给秦峙吓得一激灵。

　　手扶绳结，脚踩矮凳，头套结扣，秦峙保持着这个诡异的“造型”，幽幽地望向门口。

　　就在他以为莫不是出现了幻听，门铃又响了。

　　这回，响得就没那么矜持了。

　　门外的人应是等得有些焦急，把这门铃按出了连珠炮的架势。

　　秦峙一阵心头火起，闭了闭眼，正想出声，那门铃又是一阵急促地响。

　　气得秦峙直接从矮凳上跳下，重重踩在地板上，三步并二步走上前，哐的拉开房门。

　　“？？？”

　　屋外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