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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查案 ...


  •   太子涉嫌谋反一案何其重大,但一切调查却都在无声中展开。足足六日,他什么也未曾听闻;第七日晚上他却突然听说,刘思立在回城的路上坐骑受惊,被摔下马来受了重伤,如今不得不卧床静养。听得这件事他只觉心猛地一沉。刘思立这几日字然是在忙碌东宫一案;在这个当口身受重伤?实在是巧得让人难以心安。他花了整整一夜思量到底是否应该前去刘府探他,但第二天从户部回到府中的时候,刘府家人已是在他府上候了多时。

      “我家郎君想请狄少府往府上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求,”那人恭敬而小心地说道。

      刘思立果然伤得极重。他的屋中满是药材的苦涩香味,浓得几乎让人喘不过起来。刘思立靠在榻上,左臂绑在胸前,显然是伤了筋骨。这才几日不见?他竞是瘦了整整一圈,双目深陷,鬓边白发斑驳,简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见他入内,刘思立显得精神了好些,忙伸手招呼他在榻边坐下。诸葛亮缓缓坐下,握住刘思立的右手,只觉得心下的怒火“腾”地窜了起来。

      “真得只是意外?”他沉声问道。

      “怀英,这不是重点;”刘思立轻声说,“寻你前来,是想求助我你查证东宫一案中最后一事。裴令与高大夫已准备结案;这最后一事他们二人皆以为不足以扭转案情,不需再查。薛相答应等我,却也不能一直等下去。而如今我怕是半个月内下不得榻,也只有拜托怀英了。”顿了一顿,刘思立又是叹道,“我当初说了,本不该让怀英也卷入;只是如今身周也再无什么信得过的人,可为此事。”

      “刘兄若有所托,我自当全力以赴,”诸葛亮只觉心又往下沉了两分,但仍是认真应道,“只是裴令与高大夫竟觉已可结案?裴令乃正直之士,为何如今却…”

      刘思立苦笑道,“此事如何能怪裴令?如今便是我也觉得,太子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有时想来,我也恨不得就此结案罢了,但想到东宫群臣,实在是不敢不将所有疑点查清楚。”刘思立声音虽轻,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还有好几分愤慨和感叹。

      静了好久,诸葛亮这才轻声问道,“刘兄,当真如此?案情真如此确凿?”

      “还记得那夜我说过的,那主动向我等提及马厩下地窖的小吏?他不是东宫旧臣,之前只不过在宫中承福门一带做些杂务,”刘思立缓缓为他解说道,“近半年前,二月十八,差不多三更天时刻,他外出想去炊房,却撞见马车出入承福门,络络不绝,心下便有些奇怪。太子临东都后,他也被调往东宫照顾马匹。他本是想用上马厩下的地窖,却发现地窖长年累月紧锁,寻人问起却被训斥,便更是疑惑。见我们来搜查东宫,他便有意提点我等。这小吏还说当初撞见马车出入的时候还看见了押送车队的一人;待刑部描出画像来,却发现那人正是太子宫的一名门下校尉,叫方伟正,当时正在东宫轮值,为太子入住洛阳做准备。”说到这里,刘思立唯有苦笑。

      诸葛亮只觉胸中愈发沉重,却仍是分辨道,“这小吏所言当真可信?亦或许这方伟正另有人指使?他手下兵士可说了些什么?”

      “方伟正如何能是他人指使?他一直在太子身边任职;太子未及而立之年便已入东宫。至于方伟正麾下兵士,这短短半年中,方伟正麾下死了四人,三人因为各种道理辞退回归乡里,还有七人因在城中斗殴杀人被发配岭南。而方伟正自己,也在三月前因为大病一场,辞官回乡养病了。其余方伟正麾下兵士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这却也收拾得太干净了些,”诸葛亮喃喃说道。

      “还有,六个月前掌东城武库的人名方雄,正是方伟正的堂兄。而且二月十八夜间也只有他与另外七名兵士守卫东城和承福门相对的南门。”

      “难不成这方雄也返乡养病了?”他苦笑着问道。

      “不,”刘思立缓缓摇头,“方雄死了。还有那七名兵士,也都死了。”

      诸葛亮惊道,“就算他们只是护卫,但八名禁宫护卫死于非命,为何不曾听闻?难道…”他略一思索,又问,“难道竟是四月末的洛阳城东客栈大火?”

      “正是。他们八人当时正在客栈顶楼一间屋中饮酒博戏,无一人逃出。那场大火中死二十九人,伤六十余人,大理寺倒也未曾特别留意方雄一行。如今为了东宫一事再寻方雄等八人的家属,也只寻着其中一人的遗孀,现居洛阳城南七十里的一处小村庄。那妇人对夫君的公事毫不知晓,只说半年前她夫君曾带回来金五十两,说是为朝廷做了一件大事所得的赏赐。”

      诸葛亮沉默了许久,终是长叹道,“难怪裴令欲就此结案。”他呼了一口气,理清思绪,又是问道,“那夜刘兄提及东宫还有一人,曾问刘兄是否欲查看马厩——这人如何?可曾查过?”

      “自是仔细问过;此人并无可疑之处,提马厩一事也并非别有用心。”顿了一顿,刘思立压低声音说道,“方伟正故居就在并州太原。两日后便是中秋了,怀英当有省亲假;我想着或许怀英可去太原一探。”

      “刘兄放心,我自会往太原一趟,”诸葛亮应道,“还有这客栈大火一案是否亦当重查?”

      “刑部留存的卷宗子仁已经在看,大理寺的卷宗子仁也已一并要了出来。只是这大火当初便查不出究竟,隔了数月再查,子仁却也没看出什么头绪。”

      “既如此,趁着中秋前尚有几日,我可先看看当初大火一案的卷宗。”顿了一顿,他加道,“刘兄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刘思立虚弱地笑了笑,说,“有怀英处事,可还有什么不放心…”一句话未完,他却开始咳嗽,眉目间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伤病交加,勉强支撑着说了这半天的话,已是精神不济。

      诸葛亮再次握住同僚的手,沉声道,“思立,当真是意外?若不是意外,此事亦是疑点。”

      刘思立又是一笑,说,“怀英放心,陛下听说此事后颇是恼火,已着人彻查。怀英,本来莫说裴令和高大夫,便是薛相也准备结案了;我出了意外,薛相心下便多了几分疑虑,这才说不妨再等等。若当真是有人害我,或许是真凶不欲我追查方伟正,想杀人灭口;但亦可能是东宫想平白造出疑点来,好浑水摸鱼;甚至说我是故意坠马,想为东宫拖些时日,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此事并不重要——怀英可明白了?”

      他沉默许久,最后只能叹息。他说, “那刘兄便安心养病;我月底再来探你,但望能有佳讯。”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刘思立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怀英,”刘思立轻声说道,“千万保重。”

      只是到了最后的最后,这一切的奔波似乎都只是徒劳。其实和刘思立详谈的那天晚上他就应该清楚,不是么?当初刘思立所说诸事已是指明东宫私运兵甲入宫的事实;若说种种证据皆是栽赃陷害,却是一厢情愿。他两世执法,裁断的案件少数也有二三十万,却又见过几次真正的峰回路转?

      他与杨子仁复查烧死了方雄一行人的客栈大火案,虽说找不出确凿不容反驳的证据,但卷宗里的蛛丝马迹皆是指向东宫。再往太原寻方伟正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最后一搏。待寻到太原方伟正故乡村中,他便听说方伟正一个多月前便死了。那时村中有瘟疫,邻居只道他是病死的,便匆匆将他葬了。靠着邻居友人口中的点点滴滴,他终于找到了方伟正留下的账簿文书。方伟正显然是个有心人,账簿中记载着三年以来他从东宫得到的每一笔赏金和花出去收买帮手的每一笔贿赂,账簿中还封着两封太子的手信。只可惜方伟正虽存着这些证据,却仍然难逃一死——且不说他是不是当真死于瘟疫。

      八月的最后一天,他离洛阳城还有五十里路。

      离开洛阳前,薛元超曾给他递了一封书信。薛老在信中叮嘱他小心行事,并且最好在八月底之前赶回洛阳。如今已是八月底了,他却还在洛阳城外。不过他猜想,就算他迟了一两日,以薛相的性格,也一定会等他取证归来。可是这一切反而更让他几乎无心返回东都。

      突地听见敲门声;是客栈的小生前来送茶水。待那人离去,他复又关上房门,几分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茶是劣质的旧年叶子,水也太烫,他却不曾注意到。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获罪,看着东宫群僚身陷囹圄,看着珠帘后那人将社稷权柄握得更牢。看着罢了,也不能为太子说一句求情的话;只因这般心思不正的太子,留着或许更是社稷之祸。他只觉得头痛,胸中沉闷,几乎无法呼吸。他心烦意乱地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水,放下杯子,却更觉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这只是茶水罢了,不是么?

      他陡然警觉,却已是太迟,眼前事物瞬间暗了下来,然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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