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梅之情》月璇

8、（八）云开见月

　　开封府后园——

　　“那老太婆真是歹毒，杀夫杀子，我白玉堂行走江湖这些年还从没见过这种毒妇，简直枉为人母。幸好她自尽了，否则白爷爷的画影绝不绕她，到时还污了白爷的剑。”白玉堂在展昭身旁狠狠地念着，半天却没听到回应，推推边上的人道：“猫儿，猫儿，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哦？哦，玉堂啊，你说什么？”

　　“真是，死猫，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在想这案子，太顺利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展昭淡淡道，注视着前方几个玩耍的孩子，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

　　白玉堂顺着展昭的目光望去，见是开封府里几个下人的孩子，趴在雪地上，支着一只竹筐，筐下面撒着谷子，拉一根长绳远远地等着，原来是在捕鸟。

　　“猫儿，你小时候一定没玩过这个，北方大雪过后，正是鸟儿们没有食吃的时候，孩子们便是用这种方法来捕鸟，我幼年时曾随大哥去过一次北地，那边的孩子教我的。”

　　“是啊，常州的雪总是零星几点，从不会这样大。”展昭应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运起轻功跃上屋顶。

　　“这是哪出？”白玉堂不解，飞身追上。

　　展昭平日在城内是不会随意使用轻功的，以免扰民，这会儿便直接房顶上走了。只见茫茫天地间，一蓝一白两道身影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二人一会儿工夫便落于一处庭院门口，竟是自在园。

　　“这不是高二哥的自在园么，猫儿你一声不响到这儿做什么？”

　　“玉堂方才的一席话令我想起一件事，觉得很奇怪，所以来查证一下。”展昭说着便先行入了园子。

　　“我的话？哪句？”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捕鸟的那句。”

　　“啊？”

　　还是那个梅园，还是那株梅树，几日前，展昭陪伴赵祯来此赏雪，就是在这里，他们遇上了梅珞雪。

　　展昭蹲着身子在那株树下仔细寻找，不出所料，果然在一个脚印里找到了几粒谷子。展昭攥紧了拳头，想起了那一天，在这株梅树下反常地聚集了一大群的鸟雀，皇上看得欣喜有趣，便丢了石头过去，惊飞了鸟儿，当时他心里还嘲笑皇上的恶趣味来着，随后，梅珞雪便出现了。现在想来那些鸟儿是用来报讯的，那日赏雪的人不少，无论是谁，只要惊飞了鸟儿，她便可以寻扇为由出现与其交谈，以她的容貌定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成立了。“五更”虽然有名，但真正能识得它的人却不多，而不巧的公孙策便是其中一位，即使是没有后来林子桐的出现，她这个不在场证明也早没了效用。但她如此巧妙的设计，足以看出她一开始便是预谋好的。

　　“猫儿，你找到了什么？”

　　“凶手不是秦老夫人，是梅珞雪。”

　　“什么，秦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得回府，禀报大人，路上给你解释。”展昭起身道：“那天……”

　　开封府——

　　包拯听完展昭的话道：“展护卫所言极是，方才，本府与公孙先生也发现秦李氏的遗书中存在很大的漏洞，应系伪造。本府从秦氏香苓急调了一批帐单对照发现字迹与梅珞雪的吻合，因此伪造遗书，毒死秦悠然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梅珞雪，此外秦李氏的死也很蹊跷，应与梅珞雪脱不了干系。展护卫——”

　　“属下在。”

　　“你立刻带几个衙役前往秦府，抓捕梅珞雪。”

　　“是。”

　　秦府——

　　“展大人，您终于来了。”梅珞雪一身缟素地坐于秦府客厅主位，就在昨日，这个位置还是秦老夫人的专署。

　　“秦夫人，你知道展某会来。”真的是这个女子么，理由是什么，展昭至今无法相信。

　　“是的，珞雪在自在园听由天意为自己选则不在场证人，没想到居然遇到的是展大人，那时珞雪便觉得，自己的计划会出现变数，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该做的事？”

　　“自然是守护悠然的秦氏香苓，不能让外姓人占了去。”

　　“这么说秦老夫人也是你杀的。”

　　“不错。
　　以下的事情，很大一部分都是婚后悠然告诉我的。
　　二十年前，公公救了一个叫林子桐的江湖人，那人送了三粒夺命毒药，他告诉了他的妻子和儿子，警告他们今生今世都不要使用，并把它藏于密室。
　　两年后，公公坠马而亡，那时既没有包大人也没有展大人，官府断定是意外。可是悠然告诉珞雪，他曾看到婆婆偷偷摆弄马鞍，出事后，他在马鞍的腹带上发现整齐的断口。
　　日子渐渐过去，悠然渐渐长大，秦家的族人们纷纷要求秦老夫人交还大权，婆婆表面答应，仍旧在暗中控制局面。悠然装作不知，却在暗暗积聚力量，据仆人们后来讲那段日子在秦家是一段相当平和的日子。
　　再后来，我和悠然相识，成亲，他开始与婆婆正面交锋，一寸一寸地抢回了属于他的东西，婆婆不止一次的出言要挟要杀掉我们，悠然不信，但那个储存于密室中的毒药却令他不安，于是我们暗中仿制香丸将它替换，这件事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知道，婆婆是不知道的，原本制作这些东西也是我们的专长。
　　婆婆身边的丫鬟早就是我们夫妻的人了，展大人那日来访的话也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我，我知道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了，但是婆婆必须死，因为悠然的弟弟悠远是不能与之相抗衡的，至于悠远日后是否会将秦家交给悠然和君惜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就不是我所决定的了，悠然的意思也是，秦氏香苓必须要由秦家最优秀的子孙来继承。在你们要搜府的早晨，我把‘五更’放在婆婆的早餐里，说来也是可笑，这老太婆既然控告我下毒害死她儿子为何根本不防我，她根本就是认为，下毒的是君惜那个贱人，却执意嫁祸给我，因为她需要悠然的孩子，而我却是她的障碍。之后我让丫鬟把伪造遗书塞在她的怀中。
　　展大人，白五侠，如何呢？”梅珞雪笑问。

　　梅珞雪这一席话等于已经承认她便是这两起命案的元凶。

　　展昭没有答，这个女人疯了，她真的是他认识过的那个秦夫人么？

　　白玉堂早就按捺不住，怒道：“梅珞雪，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秦兄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我？
　　白五侠，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的心情，珞雪一生下来便患有心疾，终此一生都无法成为母亲，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个男人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即使是娶了，也必定再娶来成就他们的孝，珞雪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我不嫁。但悠然出现了，他聪慧忠诚，他发誓此生只爱我一人，绝不负我。
　　但是，秦家特殊的生意，他总是要和那些女人们纠缠不清，一年我谅解他，两年我也谅解他，我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丈夫，我要信任他，可是十年，水滴都会石穿，面对街坊四邻，三姑六婆的流言蜚语，他为何从来不做辩解，还是那根本就是事实，我们开始疏离。
　　这时，君惜出现了，她年轻，美貌是开封数一数二的交际花，他们一起出席商业聚会，新品宣传，半月便相携出游，甚至让那女人怀上了孩子，接回府里，他到底还是嫌弃我这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那贱人把悠然服侍得周周到到，知冷知热的，连悠然喜欢的口味都无一不晓。当年，悠然追求我时曾说过，如若负我甘愿肠穿肚烂而死，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他。
　　那贱人头天晚上说要给他做鸡汤，我就取出‘五更’喂到鸡的肚子里，也是上天成全我，那天厨房就剩那么一只鸡了。我在自在园时还想，若是顺利那贱人就是第一嫌疑人，岂料竟有人识得‘五更’，我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了。
　　不过，没关系，悠然对不起我，我不会对不起他，这回再也没人和我来争他了，他热爱的事业也没有被外人抢走，一切都很完美。”梅珞雪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一抹殷红顺着嘴角流下来，在苍白的肌肤上分外惹眼。

　　“秦夫人——”展昭扶住梅珞雪摇摇欲坠的身子，用掌抵住她的后心，想把毒逼出来，“你服毒了？！”

　　“是的，是‘五更’，展大人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已经到时间了，珞雪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走，作案的经过已经写好，开封府我就不去了，我要去找悠然，被铡了脑袋悠然该认不出我来了。”梅珞雪孩子气地笑着。

　　“你这是何苦，你可知道，秦兄从来都没有背叛你，那君惜姑娘怀的孩子是铁牛的，他准备了特别的礼物要和你度过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白玉堂吼道。

　　然而，这最后的真相，她已经听不到了，美丽的脸孔低低地垂下，手中一直紧握的团扇，落在了地上，扇面上书着“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梅珞雪”，这也许就是她的宿命吧，被这样的女子爱着，到底是幸，或是不幸。

　　尾声

　　春惜楼——

　　“君儿，发生这种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嘛！”陶三娘嗔怪。

　　“妈妈，对不起。”君惜垂首。

　　“唉，多好的人才啊，你真的打算嫁给那个呆子？”陶三娘惋惜道。

　　“铁郎对君儿很好，而且君儿也有他的骨肉了。”抚上看起来还很平坦的小腹，君惜幸福地笑了。

　　“既然这样，妈妈就给你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别让人家小瞧了咱们春惜楼的姑娘。”

　　“妈妈？！”君惜惊讶道。

　　“傻闺女，‘妈妈’可不是白叫的，春惜楼永远都是你的家！”陶三娘想道什么又道，“瞧我这张嘴，你这可是从良了，还是别把这儿当家了。”

　　“妈妈——”君惜感动道，“妈妈对君儿有再造之恩，君儿没齿难忘，妈妈和春惜楼的事就是君惜的事，君惜绝不袖手旁观！”

　　“瞧你说的，快些走吧，那傻大个儿可探了好几回头了。”

　　“妈妈，君儿走了。”

　　陶三娘微笑点头，希望君惜可以幸福。

　　陶三娘满怀心事地走回后院，她需要些时间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当她走过一棵树下时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抬头一看，正看见一只黑猫，怎么回事？陶三娘柳眉一跳，唤道：“十五，十五下来！”

　　那猫不理她仍旧懒懒地呆在枝头。

　　“你叫错了，三娘，十七，十七过来！”一个华服男子朝树上的黑猫招招手，那猫听话地跳下来，跃到那人怀中撒着娇。

　　“主人，您这猫儿又换了，十五、十六呢？”

　　华服男子一撇嘴道：“老样子，食物中毒。”

　　陶三娘知他所谓的“食物中毒”定是又有人企图投毒谋害他了，不禁为他担心道：“可有眉目了？”

　　那人轻松道：“不必为我担心，就当是我的职业训练吧。”

　　陶三娘左右望了一下见远处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知是他的侍卫，问道：“怎么，猫大人没来啊？”那个人若是来肯定是随侍在侧，自家主子可舍不得让那人累着。

　　“那猫心情不好，找老鼠玩去了。”

　　“心情不好？”陶三娘喃喃道：“秦家那件事你可不要怪他，他……”

　　华服男子一抬手，打断道：“放心，我不会怪他的，这样的结局也好，我虽然喜欢美丽的事物，但像梅珞雪那样的还是敬谢不敏的，事情这样解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五更’全部消失，我已经下令让林子桐交出药方，并让他进入太医院，从此这种毒药便不会出现了。另外继承秦氏香苓的秦悠远的母亲是我家的远亲，从此我便可以掌握秦家四成的收益……我发现你好像很疼那只猫啊？”

　　“是啊。”陶三娘无视对方投过来的审视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我那苦命的孩儿若是还活着也与他一般年纪呢。”

　　“什么，你儿子会和展昭一样大？！”惊讶的语气，那人吞了口口水道，“那——三娘你多大年纪了？”

　　“讨厌，主人，女人的年纪怎能随便问呢？”

　　“抱歉。”他孩子气地垂首，抚了抚怀中猫咪的头，又道：“一定会找到的，我保证，君无戏言。”

　　君？是啊，他是皇帝呢，陶三娘苦涩一笑，道：“那就承您吉言了。”

　　夜，五丈河边——

　　一白衣人静静地坐在河边。

　　“玉堂——”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而来，他回头道：“死猫，怎么来的这样迟？”

　　来人道：“抱歉，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没有做完，所以迟了。”他坐在先前的白衣人身旁。

　　“收尾？原告死了，被告也死了，还做什么？”任谁也能听出说话人语气中的郁闷，虽然案子最后真相大白，可是却好像输了一场比试般的压抑。

　　“整理文档，发布公文，在名义上加重被告的刑罚，还有在案件过程中一些知情不报的人的处理。”

　　“官僚！”白玉堂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玉堂？”展昭等了一会儿，不见白玉堂的下文，问道。

　　“今天是秦兄和秦大嫂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可惜。”

　　“是啊，可惜，我之前说了，这趟来就是给他们送礼物的。”

　　“什么礼物？”

　　“烟花，二哥特制的烟花，现在正是放的时候。”白玉堂说着拿出一个粗粗的纸筒，将引线点着，道，“来，猫儿，我们走远些。”

　　一阵爆裂之声，五光十色的焰火飞上天。

　　各色的烟炮在墨蓝的天空中，写着几个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字才消失，又一阵噼噼叭叭的声音，烟炮又升，现出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

　　“这本是秦兄希望秦大嫂看到的，可惜……”

　　“这世上的女人虽多，但能做我妻子的却只有你一个，可惜……”

　　展白二人挽着手坐在河边，看那烟炮升了，又落，在墨般的夜空中绽放出一个个绚烂的花朵，久久无语。

　　雪化了。

　　梅落了。

　　秦府的故事结束了。

　　御猫和锦毛鼠的故事还将继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