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梦》猫猫请你吃糖

59、童话

　　阿望钻进他的房间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塞到他手里，再将他一把子推到浴室，最后在浴室外落下两个字：“洗澡。”
　　行云流水般的一连串动作，安希抱着衣服站在浴室里时，只听见客厅里扫地和碎玻璃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了半宿，最后消失不见。
　　大抵是浴室里的喷头迟迟没有动静，安希先是被门口来自弟弟的一声“快点”给激得抖了一下，紧接着，他听到阿望说：“一会儿出门。”
　　洗没洗干净另说，但他确实洗得很快，被奶渍弄脏的衣服一股脑儿进了洗衣机，他抓了抓有点湿气的发尾，站在阿望面前：“阿望，好了。”
　　就像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座次表，老师不认识大家的时候，瞥一眼那表，就知道座位上的人姓甚名谁。两个人的小家也有自己隐形的座次表，他们心照不宣，但那个位置好像就刻着他们的名字，只要走到餐桌边，就知道自己要坐在哪里了。
　　阿望现在就坐在刻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轻轻点了一下旁边刻着他名字的座位，那里放着一盘烤面包并一个溏心煎蛋，旁边还有一杯热牛奶，和阿望面前的一模一样。
　　他眨着眼看了看阿望，平时阿望从来不笑的，当然今天也没有笑，但是今天好像对着阿望说“拜托阿望给我买巧克力吧求求你啦”也不会被无视。
　　所有的一切都和“可以出门”一样具有诱惑力，他坐下开吃，比先动手的阿望还要快三分。
　　阿望看了四次手机，每次都点亮屏幕看一眼然后就熄掉。
　　阿望看了三眼挂钟，每次看完就又看一眼他。
　　直到那声“走吧”出口，像是得到命令得以出征的将军，安希瞬间弹起，挺起胸膛，拢好早晨刚换好的干净衣服，还顺手往兜里放了两颗糖，流光溢彩的糖纸在光下几度变换，最后落到安希衣兜的最深处。
　　那条砖红色长裙连裙摆扬起的弧度都和那天他见她时一模一样。
　　她站在那里，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背在身后有着留置针的手，还有无懈可击的和上次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的笑，长开嘴时，已经干涸的嘴皮裂成不规则的几瓣。
　　“早啊。”她说。
　　对，很早，不到八点，新闻频道的重播还没有结束，李忆灵做化疗的时间是两小时后，凡星到达公司门口的早餐店和宋时月碰头的时间是十分钟后，岑智慧翻开英语二备考题的时间是半小时后，祁典开店的时间是一小时后，顾凉夜披上白大褂值班的时间同上。
　　“早呀！”安希很久违地笑了。
　　安望也说了一个早。
　　她问：“你们出门去哪里呀？”
　　安希回头看阿望，于是问题有了回答：“我带他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哦哦。”她点头，“多走走也好呀，从你们搬来，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们啦。”
　　他们确实很久很久没见了，安望看着她，知晓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在今天会独自一人踱步到距离这座小区最近的医院。
　　“是呀是呀，好久都没见到灵灵啦。”他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果递过去，“吃糖哦。”
　　她接了过去，握在手里，眉梢眼角都弯起：“谢谢，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呀。”
　　“嗯嗯，记得，好心的姐姐，名字叫灵灵。”
　　出了电梯，他们一路上还是在谈天说地。像未来他们每一次凑在一起谈论小区里哪里的景最好看，辩哪一只不知是否无家可归的猫最凶，说曾经吃过的哪一种食物最美味。
　　她的裙摆被扬起很小的弧度，背影轻飘飘，说再见时摆的手并不是有留置针的那只。
　　超市早就开了，安望领着安希先去了日用品区，他眼神示意着那几排杯子：“选吧。”
　　安希立刻把眼睛睁得老大，还用手指撑开眼皮，他微微勾起身子凑近了货架，瞪着每一个幸运杯，他最开始的目光就锁定了其中一个，但视线上三圈下三圈又环视一周，兜兜转转又重新绕回了他第一眼看见的那个杯子。
　　他拿起它，举到阿望面前：“阿望，这个！”
　　整个货架上唯一一个通体宝蓝色的杯子，安望看了它三秒，然后抬手接过，将它稳稳放进购物车里。
　　安希主动推起购物车，蹦蹦跳跳地跟在安望身后，一堆日用品和几袋蔬菜生肉进去，安望作为船长，领头走到了零食区。
　　“三样。”安望开了口。
　　驾轻就熟的老规矩，安希脸都笑得红扑扑，绕着圈转来转去，选了最常选的那三样，轻手轻脚地放到购物车的最上面。
　　回到家时才不到十点，安希和阿望一起把食物分好，放冰箱的放冰箱，他自己要抱走的零食也自己抱走。
　　那个宝蓝色的杯子被阿望倒了大半杯橙汁后递回给他，彼时他已经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上时各种动物拟人化的动画人物们正在对话。
　　平时看上去是橙色的橙汁，今天在杯子里是黑色的，但是从杯口看又是橙色的，安希看了好一会儿，抿了一口杯沿，橙汁的味道进入口腔，他又从杯壁和杯口看了几次，最终好好喝了一口，放到茶几上继续看动画片。
　　此时的安望在自己的房间里，电脑没有关，他动了动鼠标，屏幕就重新亮起来。
　　言预的故事已经完结，将近二十万字。
　　言预在依靠预知未来保护自己后失去了这份力量，但她站在学校主持人大赛的领奖台上时，她还是像从前一样，戴着她的金丝边眼镜，只化一点淡妆，冷色系的长款衣装，还有偏咖色的口红色号。而这也只是她人生路上数个奖项中不会主动提起的其中一个。
　　她的妹妹跟上姐姐的脚步，在姐姐毕业那年成为了她的学妹。从前被称为小幸运星的言幸，也有了和幸运无关的赞扬，有了独当一面的干练。
　　当然，即使是成年人的童话故事，也需要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美好的结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童话故事回应读者的期待。
　　安望没有修改里面的任何一个字，他关闭文档时，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11:21。
　　人的一生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泡泡上升的方向也不会和上次一模一样。
　　看着安希和李忆灵互相玩着泡泡，安望在一旁抬头。
　　中午他没有和安希一起在客厅看电影，而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就好像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跑过步的人第一次用半天时间跑了二十公里，跑完之后已经忘记肌肉正常的情况并非僵硬到酸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需要找一个柔软度最为合适的床和枕头，再要一床厚薄适中的被子，最后再闭上眼睛。
　　这一觉很好，没有梦，醒来时一看手机，已经快要下午四点半，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是动画频道经典节目结束的音乐。
　　他带着安希在楼下一人一个手抓饼，他吃得更慢些，和安希在小区里乱转，看安希逗小区里不知是否有主人的猫。
　　小区里住户开的副食店进了一批新玩具，安望拿起塑料小手枪，在安希的灼灼目光之下买下了它。
　　组装它实在也没有什么难度，只需要把赠送的泡泡水往里面一怼，再装上电池。安望随手扣下了扳机，枪口陆陆续续冒出一串泡泡。
　　看着安希像奥特曼射线一样的眼神，安望把塑料小手枪递给了他。
　　小小的玩具在安希手里显得更加小巧，他们趁着太阳完全下山前，把泡泡往小区的很多地方洒。
　　哦对，还有穿着砖红色裙子的姑娘，她站在那里，刚扣好手里粉色相机电池槽的卡扣。
　　“灵灵！”安希举着他的塑料小手枪，扣一下扳机，“看呀看呀，灵灵！”
　　姑娘立刻笑开，举起手里的相机也对着天空按下快门，两串泡泡上升又下降，映照余晖的色彩。
　　他们又开始了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比赛，边比边谈起今天中午阿望做的饭超好吃，真的吗刘阿姨也超会做饭诶谁做得更好吃呢，又说什么手抓饼好好吃哦，还有什么希希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呀云云。
　　泡泡里好像有一个个小世界，安望看着它们在不断上升中变薄、破碎，隔着一串又一串透明的小圈，他看到李忆灵对着他也笑，好像随时要碎掉的泡泡。
　　她看了看安希手里的塑料小手枪，又抬起头笑着看安望，还是那样笑，嘴角上扬一点弧度，扯动苍白干裂的嘴唇，眉眼也是弯着的，却无端透出些苍凉，像是见过生命的终止。
　　安望的心好像被碰了一下。
　　那不是今年秋天的李忆灵，而是来自今年冬天的李忆灵。
　　她手里没有重生复仇或是重生爽文的大热剧本，只有最后那不到完满一个冬天遇到的那些人，在未来一个月，她还将第一次遇到那个留着狼尾鲻鱼头的姑娘，能去看想看的画展，能画想画的人或物。
　　或许她能有机会见一见十号，然后在某一天猜出那只猫名字里的玄机。
　　然后他们一起吃牛肉粉，边吃边说牛肉粉到底几分辣更好吃，等到每个人都响应完光盘行动，再一起散步回家，小岑女士也在这个画面里，一头狼尾帅得人神共愤。
　　或许他们还会遇见上完班正往外面走的凡星和宋时月遇到，看凡星结巴介绍，再听宋时月蚊子叫一样应一声。
　　等哪天要去买猫粮了，点点姐姐又会拉着他们说她那个像男主角一样的学弟，那小子在附近一家宠物医院做医生，老厉害了。
　　或许他们有机会一起吃个火锅，鸳鸯的，红的搁安希安望这边，清的给他们涮，然后他们都在笑。
　　成年人的童话也需要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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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感谢六位收藏（其中一个是我自己）和四位评论，以及愿意点进来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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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新的了，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