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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心中的蜡笔(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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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今咏像猎狗一样去蹲守了三四天,让女孩子们有些精神衰弱后才警告般地离开。
连朴煜现都佩服她的凶狠,“实在看不出来你还是猛犬挂的。”
“我打架很厉害的。”她颇为自豪,但并没有人相信。
今天是朴成训来等他们结束,因为教练有事他的训练取消,百无聊赖地坐在边上看着他们训练。虽然模式大不相同,但运动归根到底是件差不了多少的事,混着汗水和泪水,只有坚持到最后才会有结果,虽然他早两年先开始,但并没有多自豪的把握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只要咬着牙坚持就行了,所有人都有个笼统的大目标,说要上奥运,但俞今咏没什么想法,如果有梦就能实现的话奥运场馆早就爆满,她不过是随波逐流一般,不想第一个说放弃。
休息的时候坐在朴成训边上,皱着眉头喝水,他探出了头,“没事吧?”
“有什么事。”
“疼痛可以忍耐,但伤痛是不可以忍的。”朴成训不赞同地说着,“运动开始之前都有教过,不爱惜自己身体可不行。”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长瓶的止痛喷雾,他习以为常地带在了身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给俞今咏用上。朴成训蹲在地上,掀开她的裤腿,白皙的皮肤上果然有成片青紫的印记,大家都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他看了却觉得很心疼。
忍着难过给她喷上药膏,瞬间的凉意像冰封般席卷,俞今咏抓着朴成训的肩,很认真地看着他。
“谢谢。”
“这句话说过了,下次换句别的吧。”
“你想听什么?”
朴成训坐回俞今咏身边,把喷雾递给她,“这瓶先给你,回去还是要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知道了。”
“随便说什么,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开心。”
才反应过来,他回答了刚才的问题,俞今咏喝着水,莫名有些语塞,扭紧瓶盖放到一边。
“我生日,你会来的吧。”
他的生日比俞今咏早两个星期,算了算,那时候她还在韩国,“我会来的。”
朴成训显然很高兴,挤出了漂亮的酒窝,“我就知道,我第一个邀请了你,等下我再去和煜现哥白知愿说。有你们就充足了,我第一次邀请朋友来我的生日,妈妈也很高兴。”
金智亨欣喜于他的社交,尽管出去的次数变多,也并没有阻拦,他们是擅于教育孩子的类型,也可以说是很用心的类型,朴成训的天真不无关系于父母的教养。他还叽叽喳喳畅想着,俞今咏发着呆,头越来越疼。
“……所以都不知道接下来你的生日要准备什么礼物,我要用心思考了,你会邀请我的吧,今咏?”
思绪像落水的线,毫无目的地飘渺着,被提问时突然拽出水面,她反应了下他的问题,“我大概……”
对上他认真的视线,她烦恼的不是友情,是更难堪的东西,不得不做的事,是横在她心上的利刺,虽然拼命训练,但心神不宁,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受了伤,就不用回到讨厌的地方,人生下就会逃避,她的基因里,肯定也带着令人恶心的那部分。
“我得去日本,不会在韩国过生日。”俞今咏认真地说着,眉目间是难以言会的感情,朴成训看不太懂,却觉得不是好事,她像要飘走的蝴蝶,一点都捧不住。
朴成训握住她的手,“还会回来的吧?”
俞今咏点头,“不会待太久。”
“那就行了,”他重新露出笑脸,如释重负般,“你可以和我一起先过,然后等你从日本回来我们再给你补过一个生日,这样你可以过三个生日!”
相交的手收紧,朴成训稚嫩的脸靠近她,“今咏,不要伤心。”他能看出来,因为笨拙只能依靠体温给她安慰,泛红的耳朵是隐晦的证据。
“我没有难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俞今咏其实没有撒谎,她很能打架。转校的原因妈妈说是那破学校待不了正常人,实际上和委婉的劝退也差不了多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分地介绍了自己从日本转来,虽然国籍是韩国但有一半日本血统。不常用的语言并没有那么流畅,沟通就算了听课总有些吃力,学习上勉强性格也并没有那么开朗,那时候的俞今咏是这样的,带着潮湿的泥土气味想要钻进去一了百了,不活泼不阳光不讨人喜欢。她讨厌自己。
粗暴的争执,激烈的言语,绝望的推搡,是她最初的记忆。想不起来美好的日子跟着他们破碎的爱一起离去,天真的笑变成了勉强的笑,很早,她就开始懂事。看着妈妈一天又一天辛勤地工作,为了她而努力和吃苦,她每次坐在夕阳下陪伴着妈妈工作,听着路过喧嚣的家常话,静默着构成了后来的她。
离婚只分到了酒屋的经营权和女儿的抚养权,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就算待的再久也不是俞善歌真正的家,落魄地回去不是她的风格,咬着牙坚持下来也要把女儿抚养长大。痛恨解决不了问题,它不能让她多挣一点钱,被迫停止的课外兴趣,只有小今咏甜甜地笑着说没关系:妈妈痛苦的话我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可是妈妈希望你成为不那么善良敏感和富有同理心的人。”她想让她飞翔,想让她自在,想让她的女儿做普普通通的任性女孩。
她还是点头说我知道了。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为别人考虑。俞善歌会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在她还叫平绮纱的时候,妈妈在她们独处的时候会教她说一些韩语,她总是很孤独,小的时候读不懂的氛围,在长大后都有了答案。过不久她离婚,搬出了压抑的庭院,俞善歌立刻带她改掉名字,只是偶尔会叫着她的小名,像是过去的烙印。
认字写字是尹治屿开始教她的,他是妈妈酒屋的常客,觉得她小小一个待在角落会无聊,经常会和她搭话,聊多了才知道他是一名运动员,经常到日本参加比赛和集训。和酒屋的兴衰一样见证了他运动生涯的激流和勇退,一杯杯甘甜和苦涩的酒水慢慢盈起了知音般的感情,妈妈说她喜欢上了新的人,俞今咏举双手支持,他们的恋爱水到渠成,俞今咏对他的情感则复杂得多。他是比老师教会她更多,比爸爸给予更多爱的角色,她爱他,更敬重他。
他的加入让酒屋的经营开始步上正轨,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稍许不同,因为奶奶的急病有了回国的想法,几番考量过后最终决定回到釜山重新开始。
俞善歌总是用尽全力对她很好,但总带着掩饰着的愧疚,觉得还不够,但俞今咏所痛苦的根本不是困顿苦痛生活的本身,而是制造了这一切的她,奶奶说她是拖油瓶,她记得很清楚,那个讨人厌的日本老人张牙舞爪地训斥着妈妈,用难听的话贬低着她。后来她知道那样的回忆叫做阴影。
但她不敢把自己记得一切的事情告诉妈妈,妈妈会更痛苦的,那样她也不会幸福,所以她决定闭口不谈,假装幼稚的年龄没法记住任何东西。
所以忍耐,是她后天驯养的品质。
就算被孤立,被欺负,被喊着杂交生物,更难听的时候会叫杂种,恶意是无法停止生长的,她忍耐着,不想让妈妈也跟着烦恼,也没什么大事,她其实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恶意而难过,只是很麻烦。
当家长会当天,她们还我行我素,照例抢走便当,用恶毒的语言羞辱着,愚蠢的微笑在她们的脸上,好像以为她的低头是胆怯和臣服。
“如果让你妈妈看到你这个杂种在学校里跪下来舔我们拖鞋会怎样呢,一定会很有趣吧!”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单细胞生物一样没有脑子思考,就算是抓人软肋也要小心避开逆鳞才行啊,明明她只是,不想让妈妈麻烦和难过而已……
三两步跨上前,抢过被夺走的饭盒,她浅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盯着她们,微微笑着:“要试试吗?”
在她们一拥而上的时候用力地往对方脑袋上扔去,发出不小的响声,随着饭盒落地,里面的饭菜滚落出来,脑袋上也缓缓流出血液,俞今咏只瞥了一眼,感慨着:“为了垃圾真是浪费。”
妈妈扔了包,快速地跑过来,用力地抱住她,像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她用力地吼叫着,筑起了一堵墙,把她护在怀里。
校暴会没能开起来,在家长面谈的时候妈妈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魄力:如果要审判我家女儿的话就一起诉讼你们歧视霸凌我家孩子吧,如果反抗也是罪的话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大的罪,我们今咏没有错也不会道歉,但如果收不到你们家孩子的道歉的话我倾家荡产也要告到你们身败名裂……
俞今咏清楚地知道,爱着她的时候,妈妈不仅是妈妈,会变成超人,变成怪物,变成密不透风的保护墙,她们彼此牵绊着,以对方的幸福为最高目标,却总是忘记自己的不幸才是彼此最大的不幸。尹治屿和她说,爱自己才会让大家幸福,她停下孤独的脚步,开始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