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天差地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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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便和我在供词上说的一样。”
她自不量力，想要出手，却被他们反制。紧接着，她立刻被张酖囚于京郊外的私宅，他们找人装成她的模样，每日在金台寺跪灵诵经。直到那天晚上，她设法逃了出去，找到了苏府门前，想要告知苏辞幕后真相。谁知张酖及时赶来，不仅将她打晕带回，还险些害了苏辞性命。
事情说到这里，路梨眼中已失去所有神采，她像是很累了，轻声说，“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堂内一片寂静。文颜如万万每想到自己义姐这么过年深陷在这样的恩怨里，不知所措追问了几个问题后，早已愣在当场。
苏辞提取了一下这段回忆的有效信息，记在了心里。他没有立刻追问什么，而是静等着路梨平复翻涌的心绪。
好一会儿，他观察这路梨缓和了些，才温声询问，“夫人，你先前为何要隐瞒，为何不在供词上说出来？”
他有点怀疑，路梨是不是遭受了什么威胁？
路梨神情枯寂，轻闭了闭眼，“往昔种种，不堪回首，我不想...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还有张酖，三司同审，我以为，他会说出幕后主使。”
结果，直到现在，他还是要包庇那个女子。
真是何其情深。
这个隐瞒的原因，倒也可以理解。苏辞眼底暗藏打量，面容却依旧温和，“夫人可还有别的话要同我们交代么？事关重大，即便是难言之隐，也恳请夫人告知。”
路梨缓缓摇了摇头。她知道的，她全都说了。
观她神情，不像是还瞒着什么，苏辞略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正要问问言淮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就见对方已经看向路梨，面容沉凝地问出声：
“你确定与张酖勾结的那个人，名字里有个离字？分离的离？”
路梨默然点头。
言淮面色骤冷，他没再接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少顷，话音一转，淡淡问，“张酖的母亲葬在哪里？黄郡还是京城？”
路梨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下意识道，“京城。”
“京城哪里？”
路梨这下反应过来，哑声问，“殿下，你问这个干什么？张酖虽行尽恶事，可母亲她性情慈蔼，绝对与此事无关。”
言淮漠然看了看他，没有再问了。片刻后，他看向苏辞，软和了声音，征求似的低声问，“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我们去大理寺。”
苏辞想了想，“殿下再等我片刻？稍等便好。”
言淮哪里会不应他，低低说，“好。”
苏辞看向路梨，忽然开口，“我观夫人已存死志。”
路梨眉眼剧烈地一颤。
文颜如连忙看向自己姐姐，失声喊道，“阿梨姐！”
“想必夫人是觉得，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清、优柔寡断这才害了文老太傅、害了文府。”苏辞温声开口，“我不好评判其中纠葛，但夫人可以问问文姑娘、文老夫人，她们是否真的希望你如此自责，以至轻生。”
文颜如早已将姐姐的手紧紧抓住，泣不成声，“阿梨姐，你真的生了这个念头？！...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也跟着父亲去了，你难道要我和娘，在失去爹爹以后，在失去你吗？！”
路梨眼中缓缓溢出泪水，身躯轻颤着。
苏辞心里轻叹一声，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但先前在张酖的私宅中，路梨不惜自戕来威胁张酖放过他和言淮，到底也算是一份恩情。
但愿自己的话能开导她几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苏辞平静叹道，“夫人年轻时是那样坚韧的性子，无论如何，不要失了这份意气，更毋因他人之过，用性命来惩罚自己，余生还长，望夫人珍重己身。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毋宁他人之过，惩罚自己...
珍重己身...
一直以来被自责压垮了的心绪终于崩塌，路梨再难忍受，隐忍又崩溃似的剧烈颤抖起来，一瞬间泪如泉涌。
能大哭一场，也是好事。
苏辞轻声道，“殿下，我们走吧。”
言淮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眸光隐动，像是藏了不为人知的情绪，片刻后，顺从地推着轮椅往外走。
还没走出文府，文颜如便追了上来。
她眼角泪红犹在，却冲苏辞深深一福身，“方才的事，多谢。”
苏辞温和道，“应该的。”
再度冲言淮一拜，文颜如一字一顿，郑重地哑声开口，“那日我与母亲受了刺激，冒犯了殿下，一直以来，也冤枉了您，今日在此，特来向殿下致歉。”
言淮眸光隐动，心里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他鲜少接受这样真挚的歉意，从前面对更对的，是来自旁人背地里的嘲笑和唾骂。那些看热闹的，嘲笑他，而看不惯又斗不过他的，唾骂他。
片刻后，他轻声说，“无妨。”
文颜如沉默了一瞬，又看向苏辞。苏辞知道她要说什么，温和地打断她，“文姑娘，那一巴掌，我并未放在心上。”
文颜如静了片刻，定定道，“苏公子，无论如何，文家欠你一个人情。来人若有驱使，我文家必竭尽全力报答。”
这是当初她答应苏辞的，若是找出杀父真凶，文府欠他一个人情。
苏辞坦然接了这个人情，“好。多谢文姑娘。”
告别文颜如，两人继续往前走。
忽然，言淮微微俯身，轻声说，“文颜如同我道歉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苏辞不明所以，微微侧首，等着身后的下文。
言淮低低道，“多谢你。”
苏辞愣了一下，抬起眼，望见一双干净澄澈、略显腼腆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恍惚间像极了一个清和端方、教养极好，因为面对善意，内心雀跃、但外表无措拘谨的十七八岁少年。
苏辞一下子就有些恍惚，这个少年，和当初那个毫不留情将银鱼刃捅进他心口的那个人，当真天差地别。
片刻后，苏辞提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殿下客气了。”
不多时，两人便靠近了马车，言淮眼看着青年撩帘进了马车，才低声同随行前来的侍卫吩咐，“去查张酖母亲葬在何处，收到消息立刻去大理寺报我。另外，拿我的令牌去吏部调公文，我要知道张酖这些年升迁，到底都有谁举荐或是暗中运作过。尤其是言焕那边。”
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言淮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待到开始出发，苏辞按捺了一路，这才问道，“关于那画像上的女子，殿下心里是不是想到了谁？”
不然的话，他不会再一次向路梨确认，这女子的名字里是否有个“离”字，神情又那样沉凝。
提起这个人，言淮安静倒茶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一丝冷色，“当今丽贵妃，名上官蔷，多年前及笄时，取字清离。”
苏辞的心缓缓一沉。
丽贵妃，二皇子辰王言焕的生母。
苏辞可没忘记，“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辰王殿下，彼此曾有所勾结。倘若这件事真是他们的手笔，恐怕不日，对方便会拿着把柄找上门来，要求他不再往下查。
而倘若言淮有所察觉，那么今日所努力的种种，顷刻便会付之东流。
可这件事当真与丽贵妃有关吗？
倘若真是丽贵妃利用张酖，过程中既要杀人，又要舞弊，还要想法设法嫁祸到言淮头上，这么大的事，她没有道理不告诉自己儿子。那么辰王既然知晓，就不可能在同一天、同一时刻，让原身去对言淮下药。
但那个“离”字又怎么解释？还是说，丽贵妃当真瞒了自己的儿子？所有事情误打误撞碰到了一起？
亦或，张酖画像上的女子并不是丽贵妃。
......
苏辞大脑飞快运转着，千头万绪，面上却要装得不露声色，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喝了一口，借此敛下了所有心绪，入口才发现那茶已有凉了，舌尖生涩，无意识地一皱眉。
偏偏言淮在这个当口冷不丁出声，“你怎么了？”
苏辞握着茶杯的手短暂地一僵，若无其事抬眸，“什么？”
言淮早已将全部目光倾注于他，没有错过苏辞方才那一刹那的蹙眉不喜的神情，关切地低低出声，“怎么皱眉？”
苏辞微微一顿，听这语气，应该是没有看出自己的异样。他笑笑，倒也不算说假话，“茶凉了，不太好喝。”
言淮端起茶往嘴里一送，他自小流落在外，倒也没正经学过品茶之道，这么一下肚，倒也没喝出什么不妥来。毕竟，这泡茶的茶叶，千金也才得这么一两。
但大约苏辞是计较这些的。这个人喜欢花、喜欢草，字又写得那样好看，这方面应该也有几分娇气。
言淮轻声道，“你想喝什么，我去叫人给你买来。”
苏辞愣了一下。
什么喝茶，他只是方才思绪有点乱，怕被看出什么，找的借口而已。
倒没想到言淮这么迁就他。
苏辞失笑，忙道，“不用了殿下，这会儿在路上，还是别来回折腾了。我开玩笑的。”
言淮却已叫停了马车，掀开窗帘的同时，复又回眸，低声问道，“想喝什么？”
苏辞哑然，只得临时想了一个，“云雾茶就好，多谢殿下。”
言淮冲窗外吩咐了几句，马车便在原地等候，不多时，侍卫便将一壶烧好的新茶送了上来，并两盘清雅爽口的糕点。
言淮小心翼翼斟了茶，推至对面，然后目不转睛地地看了过来。
苏辞只得硬着头皮，品了一口。
言淮期待似地低低问，“这次可还能入口？”
苏辞能说什么，总不能又说不好喝，方才跑腿的侍卫指不定觉得他矫情，半道上还品起茶来了。
哑然无奈了片刻，苏辞终是柔声道，“很好喝，多谢殿下了。”
这目光里，言淮怔了一下，像是觉得苏辞那张脸晃眼，躲闪似的垂下长睫，也端起茶杯，另一只手无处安放似的，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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