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恭喜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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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一手抄起地上一块炸得只剩一半的酒缸，一手扯住言淮手腕，将人大力拽进墙角，以背为盾，将怀中的少年围困于在墙面与胸膛之间，几乎是以密不透风之势护住。
言淮大脑空白了一瞬，怔怔抬头——
一只温热的手掌用力抚住他后颈，将他额头抵进胸膛，在漫天火光与炸响声中，低沉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响起，“先不要动。”
不要动...
那挣扎倏然失了力道，他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呆呆依偎着身前温暖宽阔的胸膛，眼前无边黑暗里，他阖目轻颤着睫，鼻尖盈满清淡幽微的雪松香，火光与爆裂声分明这么近，却又那样远，以至于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温暖的安定中。
苏辞...
也许只是几个呼吸那样短暂，又或许是日升月落、万古千秋那样长久，毁天灭地般的砰砰炸响在耳畔消音、寂灭，唯余片片无声嘶鸣的烈火，在身旁摆动、飞舞。
苏辞轻轻将人推开。
那一缕极其淡雅的雪松香就这样远离，言淮怔怔抬头，隔着无数悬浮的尘埃，失神望着那人，却终抵不过面前燃烧扭曲的热气，被生生灼红眼眶。
他用力闭了闭眼，大步绕身到青年背后，靠着眼眶里湿润的水汽才能视物，飞快检查着青年伤势。
后背衣料几乎不存，被火舌舔舐烧毁，露出一片破损不堪，被扎进无数碎片的软甲，两袖衣料溅满了火星，火舌顺着衣料向上燃烧，露出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皮肤，右腿小腿外侧嵌入三片碎瓷，左侧小腿被一大片碎瓷扎中，狠狠刺入肉中...
苏辞...
言淮轻颤着飞快扯开他腰带，脱下那正在燃烧的外袍，徒手扑灭对方身上和四周的火星，一个一个清理掉那刺入软甲的碎片，又颤抖着，从手臂开始，轻轻去拔那些嵌入肉中的碎片。
苏辞疼得紧紧咬住牙关，手里紧攥着的瓷片再也拿不住，轰然掉落，那上面已有密密麻麻的裂纹，若非用此护住头部，恐怕，真是脑袋上也要多几个窟窿。
然而他终是快要忍耐不住。
饶是穿着乌金软甲，又如何抵得过那爆炸的威力，五脏六腑被震得气血翻涌，无数的腥甜气奔腾汇聚喉间，再也忍不住齐齐上涌。
苏辞猛地弯腰，咳出一大口鲜血。
言淮骤然抬头，下一瞬，脸上血色尽失，他慌乱抬起手，先要拭去青年那苍白嘴角边一缕触目惊心的血迹，却被对方轻轻抬手挡住，嘶哑的声音低低拒绝，“...不了...脏...”
“......”
脏...
哪里脏...
都这时候，我哪里又说了这话...
言淮眼眶被热汽蒸得通红，又烫又疼，眼睁睁看着青年再度闷咳出声，触目惊心的殷红汇聚成血线，刹那间有无数的焦灼与慌乱在他心间炸开，逼得他犹如一头受伤的困兽，指尖死死掐紧了掌心——苏辞需要医治，他需要及时医治...到底要怎么办，我才能救他出去...
从没有这样方寸大乱过...自他回京，成为尊贵的曦亲王开始，除了长意忘记他这件事，从没有旁的事让他如此方寸大乱...
刚刚就不该手下留情，该直接杀了张酖才是！
“殿下...”苏辞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拼着最后力气攥住对方，“顾芷月...”
...顾芷月？
言淮怔了一瞬，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提顾芷月？
“...不要杀她，不要伤害顾芷月...”
言淮张了张口，这一刹那的神情不可谓不晦涩。有心想问，你和顾芷月什么关系？重伤之际，竟还要想着她？
然而，却见青年像交代完遗言一般，脱力般垂下双手，阖目缓缓靠着墙面，跌落下去。
当即便是一慌，哪里还顾得上质问。言淮立刻将人揽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情绪强硬压下，他抬头打量四周，飞快盘算起出路。
熊熊燃烧的火焰声中，隐约传来细密的流沙声。
这声音是如此轻微，却逃不过他的耳朵，言淮倏地抬眼朝前看去，准确无误捕捉到了那声音源头——几丈开外，曾经悬挂几十个“风雷酒”酒缸的顶板中心处，那坚硬的石板终是承受不住连续的爆破，被震开了一条缝。
那缝隙里泻下无数细碎的尘沙。
言淮轻轻松开手，小心翼翼扶着青年靠着墙面坐下，徒手扑灭了周围的火，又用剑为工具，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安全的半圆沟壑——如此，就算火油蔓延过来，短时间内，也只会堆积在沟壑里，再者，这圈子划得足够大，就算起火，也无法伤到里面的青年。
做完这些，言淮抬脚走到前方正在露沙的缝隙处，那周围本是悬着酒缸，现在只剩了数根空荡荡垂下来的麻绳。仔细审视了一番后，言淮猛地后退三步，疾跃前冲，他弹跳力度惊人，一跃便够到了头顶麻绳，身体凌空一旋，足尖便借力飞快抵在了头顶石板上。
艰难地贴在石板上，言淮找到那处漏沙的缝隙，吃力便将那周围的麻绳向下一拽——那缝隙变得大了些，隐约能透进来一隙阳光。
如此三番两次，言淮终于能将手指塞进那石板间的缝隙里，他探出手去，猛地就是一扳！
骨节因用力而青白，手背也被刮擦出涔涔血渍，试了两三次后，言淮终于将那严丝合缝的石板掰得大幅度弯曲，从洞口往下倾泻进一大片阳光。
就在言淮要顺着那洞口爬上去，头顶突然传来几道焦灼之声，“主子，是你在下面吗？”
是自己的暗卫。
“是。”言淮应了一声，继续移动身形，他身姿灵巧如壁虎，不多时，便顺着被撬开的石板翻了上去。
刚一落地，面前七八个人当即齐刷刷跪了下去，“属下救驾来迟，请主子降罪！”
言淮哪里来得及和他们分说这些，声音微沉，“都起来！”
他抬脚走向张酖先前碰过的莲花缸，拨开荷叶，立刻看见了缸壁上的一个转轴。他伸手一拧，就见先前两人掉下去的地方飞快打开又合上，反向一拧，那陷阱刚刚好打开，未再合上。
三步并两步走到那大开的陷阱处，言淮向下一望——洞口以下，火还在烧，熊熊不灭。
他立刻带人扔了几个盛满水的莲花缸下去，“砰砰”几声碎响后，莲花缸里的水溢了满地，洞口下的火尽数熄灭。
“立刻去找绳子和梯子过来。”言淮沉声吩咐，然而刚说完，便不自觉皱了皱眉——绳子那样粗糙，会绑疼他。
心里不知为何再度起了焦灼。
“算了，不要那些。”言淮深吸一口气，“去三个人到内院，将桌椅搬过来。其余人看住院门，见到张酖即刻拿下。另外，快马传信给明梧，让他带上最好的伤药，立刻过来。”
顿了顿，他又道，“传信细十三，让他驾着我的马车过来。”
暗卫立刻领命而去。
言淮再度走到其中一口莲花缸处，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袍，往水里一浸，待衣服湿透，他立刻拿起衣服转身，顺着洞口往下一跳！
火还在烧。
言淮几乎是箭步冲到了最深处，扶起倚靠在墙边的人，颤抖着唤出声，“苏辞！”
青年紧紧阖着目，俨然已失去意识。
心立刻沉到谷底，言淮脸色煞白，轻颤着探了探怀里人的呼吸，直到指尖感受到微弱的鼻息，他脸色方才回了些血色，立刻将自己湿透的外袍罩在青年身上，严丝合缝将人罩住，屈膝跪地，将人打横紧紧抱在怀中。
重不敢太重，轻不敢太轻，他小心翼翼抱着人，唯恐力道失了分寸弄疼怀里昏迷的人，一步一步穿过重重火海，走到打开的洞口下。
暗卫已经将内院花园里一张石桌并两张石凳抬着扔了下来，其中一张石凳就放在地上，另一张被抬着搭在石桌上。
言淮踩着石凳就上了桌，最后踩在顶上的凳子上，将怀里的人朝洞口轻轻托上去，“小心些，不要弄疼他。”
上面的暗卫不敢有失，好几人一齐伸手，将那昏迷的青年小心翼翼抬上来，平放在旁边碧绿的草丛上。
“苏辞...”
“苏辞...”
天空一望无际，碧蓝如洗，苏辞在一声又一声焦灼低哑的呼唤里，恢复少许意识，缓缓睁开双眼——
他没死。
没死，意味着赢。
用命作赌，他这一场的收获，该是不小。
苏辞正要撑着身体坐起来，身旁立刻有人将他扶着坐起，这人眼眶微红，瞳仁里更是集结了两小片桃花瓣一样大小的红云，死死望着他。
“......”苏辞忍俊不禁，虚弱地笑了一下，“殿下，你这...兔子精啊。”
言淮那双诡异的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这状态，看上去有些可怕。
苏辞轻叹一声，柔声道，“是不是吓到了？”
“......”言淮死死咬着唇，眼眶确实红得像兔子，一瞬间，死死用力掐紧了掌心。
“别怕...”苏辞知道他状态又开始不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竭尽所能柔声安抚，“别怕...都过去了，嗯？”
言淮极力克制着那股不知为何又想要死死扑进对方怀里的冲动，掌心几乎掐出了血，竭力维持着清醒，“明梧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再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苏辞眼前又有些发黑，勉强应了一声，抬头间，见到几个暗卫押着张酖、路梨，还有另一间密室里关着的人皮面具匠人，正疾步走过来。
真不错，真凶、人证、物证，这一下都齐了。
“这一遭，诸事可解。”苏辞脸上缓缓浮起一个笑，笑意说不出的苍白，“恭喜殿下...”
“......”
言淮梭然睁大双眼——
恭喜殿下...
这是苏辞再度昏迷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恭喜殿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