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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张酖与路梨(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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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女子出现,张酖面色不由一变,立刻收刀,匆匆转身迎上前,他那双万年积雪不化的眼底像是被吹进春风,起了柔和的波澜,挡在那女子面前,低沉喊出两个字,“清瑜。”
清瑜。
言淮先前提过,张酖的结发妻子,姓路名梨,字清瑜。
昨夜向自己告发张酖的,竟然就是张夫人?
可是言淮的暗卫分明回禀过,张夫人现在人在金台寺,那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又是谁?
苏辞不禁偏头看过去,瞥见这女子两肩、手腕、脚踝处的衣料各有磨损褶皱痕迹,像是被人用绳子捆绑过。
“张酖...”女子的声音失望而愤怒,“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张酖没答,只是攥住她手腕,“清瑜,你先回去。”
女子用力抽回手,推开张酖,视线看向苏辞两人,也看清了两人所处的困境。
苏辞趁机和她打招呼,试探道,“张夫人?”
女子沉默着点点头。
“昨晚我们见过吧。”
女子又点点头。
苏辞温声道,“先前听说夫人人在金台寺,夫人是从那儿赶了回来?”
路梨闻言有些难堪,“不,那人是假的,我一直被绑在屋里。”
她说罢看向张酖,姣好的容颜满是冷漠,“放了他们。”
张酖沉默一瞬,“不行。”他看向妻子的目光里有种看人看不懂的复杂,缓缓说,“清瑜,他们必须死。”
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你。
路梨闻言闭了闭目,她猛地拔下头发的梨花簪抵在脖子上,再次冷声道,“放了他们!”
张酖面色勃然一变,立刻上前想要夺下那簪子,“清瑜...”
路梨立刻后退,退到了那铁栅栏处,“别过来!”说着,她将梨花簪狠狠刺入皮肤,须臾便有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流下来,触目惊心。
张酖僵住了。他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转身回去,将那木转盘逆向转了一圈。
那些不要钱似的短箭当即停下来。
路梨依旧用力抵着脖颈,慢慢移向铁栅栏上系着的锁链处,她咬牙忍着痛,“把钥匙给我。”
“清瑜。”张酖不动声色朝她走近,声音温沉,“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他们,但不能放了他们,你先把簪子放下,我解释给你听。”
“我说了,别过来!”路梨厉声警告。
张酖被喝得顿住,但眼下这个情形,他但凡动作快一点,立刻就能将妻子的簪子夺下来。
言淮猛地将路梨扯至身前,隔着铁栅栏,一手扼住脖颈,一手捏着银鱼刃,抵住她脆弱的颈部血管,抬眸看向已然色变的张酖,“开门。”
张酖眼神瞬间沉下来,仿似风雨欲来。
“张大人。”言淮冰冷出声,“奉天殿上,你该见过本王杀人。”
张酖沉默地僵立在铁栅栏几尺开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情形,两侧烛火摇晃,明灭不定,在他脸上打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良久,他掀起眼皮,定定凝望被挟持住的妻子,漠然出声,“清瑜,抱歉,他们必须死。”
说着,他倏然转身走向那转旁,用力转了两圈。
“嘎吱嘎吱...”
铁栅栏内,那令人牙酸的机关启动声再度响起,伴随着隐隐流动的水声,苏辞和言淮两人下意识看向声源,只见那面布满洞眼的墙壁上,正排水似的,汩汩向外流出某种黑色粘稠的液体。
一股刺鼻气味很快弥漫开来,言淮面色微变,“是猛火油。”
猛火油,遇火能成燎原之势!
“张大人。”苏辞叹道,“结发夫妻,你当真是狠心。”
黑火油飞快在铁栅栏内蔓延,张酖取下一座烛台,拔下蜡烛,面无表情就往铁栅栏内一扔——
“咻!”
言淮立刻飞出银鱼刃瞄准那烛芯,然而张酖仿佛早有预料,在言淮出手瞬间,飞快又扔出一枚火折子。
“哗!”,火星落地,猝然燎起一片大火,顺着猛火油飞快蔓延至苏辞两人脚下,火舌肆虐,迅速蹿上两人衣摆。
路梨怔怔望着丈夫,眼中唯余一片死寂,她猝不及防将那梨花簪拔出,狠狠刺向自己脖颈!
她俨然生了死志。
电光火石之间,言淮猛地握住她手腕,夺下她的簪子,好险将人救下!
本也没有杀人之心,再者火舌已经蹿上衣摆,言淮当即将人松开,“路娘子,你义父的死还无人昭雪,你现在死,有什么用?”
路梨死寂的眼眸怔了怔,须臾她看向那木转盘,立刻朝那跑去,却在中途被张酖拦下,一个手刀劈向脖颈,她尚且不及挣扎,便被打晕过去。
张酖将人拦腰抱起,迈上台阶。
地牢里于是就只剩两人。
火油在地面上逐渐蔓延开,有一些渗入泥土地面,两人当即朝与铁栅栏相对的方向跑去——这地牢狭长,靠里的地方还没有被火油覆盖。
跑出一段距离后,言淮扑灭身上的火星,拔出刀,用力在泥土地面上划出三四道横亘道路的分界线,然后顺着每一条线,一声不吭开始挖坑——只要这几条坑道挖得够宽够深,就能截住火油的去路,火就烧不过来。
苏辞沉默看着蹲在地上、默默挖坑的清瘦少年背影,某个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如果言淮死在这里。
上次在试炼场,系统就曾劝过,可以乘闯关危险趁机取走反派性命。
苏辞当时说了拒绝,理由是,言淮深受景隆帝宠爱,他一死,景隆帝必定追责,到时候说不定会查到自己头上,牵连苏府,牵连苏怀瑾。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们是真有可能死在这里,到时候暗卫会将消息传出去,而致言淮于死地的,是张酖,与他,与苏府,与苏怀瑾,没有任何关系。
言淮一死,他自然无法再纠缠苏怀瑾,也不会再对顾芷月起什么杀念。
苏辞蹲下来,随手扒拉了一下被刨出来的尘土,笑了笑,“殿下,倘若这就是临死之际,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言淮闻言动作一顿,他抬起头,一双美如乌黑水珀、琉璃也似的眼睛,安安静静落入苏辞目光里。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辞不由一怔,“...什么?”
“你别害怕。”苏辞被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凝望着,“我的人应该已经察觉不对,很快就能查到这里。”
他抿抿唇,轻声补了一句,“在此之前,我.会护......你不会有事。”
“......”
说完,言淮便又低头挖坑,苏辞就这么半蹲在那里,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
好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苏辞抬眸一看——张酖竟然去而复返。
见那些火油竟然一点一点落进新挖出的几条坑道里,苏辞二人站在最里面一条坑道外,分毫未伤,张酖微眯起眼,缓缓道,“我倒是小瞧了二位。”
说完,他再次走向那木转盘,这一次,却是转了三圈。
苏辞心里骤生出不好的预感。
还来?!这回又是什么?!
“嘎吱嘎吱”的机关启动声还没结束,头顶“轰”地一声巨响,苏辞梭然抬头,就见头顶地板向外分开,露出一道四四方方、一丈多长黑暗大口,随着一声又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那四方口中遽然下沉,就这么暴露在两人眼前。
——那似乎是几十个黑色釉面的粗瓷“酒缸”,却又不太像,用粗麻绳系着,成列成排,高高悬挂在两人头顶。
言淮望着那酒缸表面红纸黑字贴着的“风”“雷”两个大字,面色遽变,“风雷酒...张酖,你与和鹤别楼什么关系?”
风雷酒?鹤别楼?
苏辞记下这两个名号,正思忖这些都是什么,下一瞬,当中某个“酒缸”轰然炸开,爆出褐色刺鼻液体,无数块爆裂的黑色瓷片炸向四周,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向人袭去!
与之同时那些褐色液体落地即燃,顷刻便造就一片又一片火海!
耳膜轰鸣,空气扭曲,硝味弥漫,这简直就是液.体.炸.弹!
这还是只是最外面一枚,苏辞难以想象离自己最近的“酒缸”爆开后会是什么后果。
两人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砰——!”
“砰——!”
“砰——!”
“砰——!”
......
剩余“酒缸”以惊人威力,所到之处火舌翻倍,滚烫的热流伴随着爆裂炸开的碎片扑面而来,热气扭曲烫伤皮肤,碎片裹挟着凶猛力道,利刃一般射向俩人后背!
言淮倏地踉跄一下,饶是跑得再快,也不及那锋利瓷片向利箭一样袭来,他后颈不可避免被一块瓷片打中,扎了进去。
火舌以燎原之势靠近,砰砰炸响声如同催命的魔音,咆哮追来。
然而他们已跑到尽头。
眼前是墙,逃无可逃。
言淮猝然转身,黑色瞳仁中倒映着熊熊大火,以及眼前无数飞炸而来、势如利剑的黑色瓷片!
就在这时。
他被大力拉进一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