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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微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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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小半时辰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来,停在一座临湖而立,名叫潮声阁的三层竹楼附近。
言淮掀开车帘,不知是不是在幽闭的环境里待久了,那双清冷如画的眸子有些沉郁,他径自跳下车辕,落地无声,起身后,静静看向不远处另一辆马车。
不一会儿,苏辞也撩帘跳下马车。待站直身体,他一边稳稳走来,一边抬手摁了摁额头两侧的穴位,眉目舒展,显出一点小憩后的慵懒。
言淮就这么看了这人片刻,旋即,抬脚迎了上去。
苏辞停下动作,笑笑,“殿下。”
言淮淡淡“嗯”了一声。两人并肩向潮声阁走去。
走到半路,言淮偏头看了看身旁,默声问,“你昨晚没睡好?”
苏辞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这种问题,眉梢轻挑,“...是有些。”
等了好一会儿,身旁再没有开口的迹象。言淮抿了抿唇,须臾,生硬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没睡好?
苏辞脚步倏地一顿。
一瞬间,他几乎疑心对方察觉了什么,然而一抬头,却只撞上一双清润的、不含任何冷意的眸子。
是他多疑了。
苏辞当即松懈下来,兴许才睡醒的缘故,他那双轮廓优越的桃花眼含了点迷蒙的散漫,懒洋洋却又带了一点揶揄意味,“为什么没睡好...喏,殿下你可能不知道,我昨夜与“曲大人”辛苦抓贼去了,夤夜方归。所以殿下猜猜,我为什么没睡好?”
言淮不自觉一怔。
虽还是一样的笑,但他莫名能感觉到,似乎睡了一觉后,青年心情高涨了些,连带着笑容也比之前耀眼许多。
“殿下?”
言淮匆匆瞥了瞥面前那熠熠生辉的眉眼,又很快别过脸,他故意没理会青年话里的调侃,轻声道,“若还是困,等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睡会儿便是。”
“这可不行。真要一觉睡下去,恐怕天都黑了。”苏辞只当他在开玩笑,“到时候赵御史他们白等一场,怕是要生气。”说罢,他恢复正经神色,看向前面的酒楼,淡淡一哂,“走吧。”
潮声阁是一家临湖而立的酒楼。临的是绿波湖,湖对岸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对面,则正对着曦王府。
俩人走到潮声阁外,立刻有一个高大挺拔、面容冷肃的年轻男人迎了上来,冲言淮唤了声“主子”,等视线落在苏辞身上,却有一瞬的微妙。
苏辞也对此人也有印象——曦王府的暗卫,曾在地牢里受蓝梧之命,要砍下他一双手。
言淮自是察觉了自家暗卫的异常,见状脚步一顿,轻声道,“你们认识?”
苏辞笑笑,“一面之缘。”
他说得模糊不清,言淮下意识看向自家暗卫。
那名叫“十三”的暗卫迟疑一瞬,继而上前两步,附耳低声回禀,“主子,先前在地牢,蓝侍卫曾命我们砍了此人一双手,最后没成功,只剁了截小指头。”
“......”言淮瞳孔一缩,慌忙抬头看向身旁,却见青年已经知机地转身,视线望向远方别处,只留下一个平静无澜的侧脸。
似乎是知道他们已经说完,苏辞转过身,寻常一般笑了笑,问,“进去吗?”
无法从青年那双温雅浅笑的桃花眼中窥测出任何情绪,言淮瞳孔深处一片晦涩复杂,少顷,低低命令,“走。”
十三将两人带至三楼一间临湖的厢房。厢房的窗户朝外大开着,能望见绿漪荡漾的湖面。
“禀主子,附近能看见王府大门的店肆铺面都查得差不多了。商家、顾客名录都一一排查过,大多数疑点不大,唯有这家,这间屋子三个月前被一个名叫“赵齐”的人租下,租了半年,但巧合的是,自从上月初九之后,这租客再未出现过。”
言淮走到窗边,隔着广阔的湖面和茂盛的竹林,朝远处曦王府的方向看去——
这个距离,除非是用“千里目”,否则绝对看不见王府大门前是何景象,但就算是用了“千里目”,王府一进门便建了一座高高的摘星阁,如果是有人经常窥探,势必会被摘星阁上的守卫发现才对。
除非...
言淮想到什么,伸手将两扇朝外的木窗往里一拽,果不其然——就见其中一扇木窗上,被人凿了一个圆圆的孔洞。
“就是这个孔。”瞧见自家主子已然有所发现,十三递过来一个长筒,“这孔恰好能塞进去一个千里目,属下猜测,那赵齐长期窥探王府大门,但却怕摘星阁的兄弟发现他,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只能躲在这窗户后面,靠着这小孔和千里目行窥探之事。”
言淮淡淡“嗯”了声,旋即将手里的千里目递给苏辞,轻声道,“你看看。”
苏辞接过来,从容将千里目塞进圆孔,略微转动调整一番后,果不其然,清晰望见了曦王府森严华贵的大门、门口值守的侍卫,以及碧瓦白墙内一座高高的摘星阁。
看来,就是有人利用这种方法,精准窥得了蓝梧和言淮的行踪。一旦瞧见这二人回府,便伪装成他们的模样,在外一边诱惑曦王党派学子在秋闱中舞弊,一边刺杀文老太傅。
片刻后,苏辞放下千里目,笑吟吟发问,“住店的人能查到吗?店家记不记得他的样貌?”
十三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的话,试探着看向自家主子。
言淮一颔首,“无妨,你直说。”
十三这才答了,“此人出手阔绰,店老板对他有些印象,但根据描述所画出来的画像却实在没什么特点,怕是不能凭此寻人。”
这意思就是,短时间内寻不到人了。
沉吟片刻后,苏辞看向言淮,“殿下,将此事传出去吧。”
言淮转瞬明白了此举何意,看向十三,淡淡出声,“你和外面的兄弟辛苦一下,将今日此事,还有文府验尸结果、昨日黑市、以及城西大火这些事宣扬出去。记住,知道的人越多、水越浑越好。”
十三领命抱拳,“是!”说罢就要转身。
“等等。”苏辞唤住他。
十三迟疑转身,主仆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苏辞不慌不忙开口,“这位兄弟,依你家殿下的吩咐,你准备怎么将今日这事传开?”
十三狐疑看了看他,没说话,在得到自家主子的示意后,才肃然道,“自然是找些说书唱戏的搭台,再找些行脚的乞丐商人散出去,还有殿下底下那些商铺...两三日内,这些事必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速度不算慢,但可以再快些。”苏辞笑笑,“这样,我们来些噱头。”
“噱头?”
“对。”苏辞平和道,“比方说今日此事,倘若实话实说地宣扬出去,未免过于平淡。你可以与店家聊聊,以他的名义散播出去,就说店内有人长期包房窥探曦王府,他深怕引起曦王殿下震怒,因此自愿悬赏五百两黄金,求见过该房客的人提供有用线索。”
“人去楼空,旁人怕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十三有些不赞同。
苏辞轻叹一声,“重点是那五百两黄金。”
十三皱了皱眉,少顷,猛地反应过来——他思路跑偏了,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找线索,而是造势。五百两黄金作悬赏,换成白银就是五千两,这么多银钱,京城里的百姓怕是要念叨疯了。根本要不了两三日,一日之内此事必定传遍京城!
十三恍然大悟,“主子,这——”
“按苏辞说的去做。”言淮淡淡吩咐,“银钱由王府出,五百两黄金摆在潮声阁大堂。”
“是!”十三领命而去。
目送人走远了,苏辞转身看向身旁,打趣般开口,“每逢这时,我都会感慨,殿下真是好生财大气粗。”
“......”乌黑清润的眸子望着青年,言淮张了张口,半晌,似是在辩驳,“先前也给了你玉佩,是你自己不要。”
苏辞浅浅一笑,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声音依旧温和,“等会儿我去京兆尹府,不知殿下今日会不会去?还是那位真的曲大人在?我心里好有个准备。”
言淮望着他,温而轻道,“我会去。”
“那好,恭候殿下。”苏辞微微颔首,说了告辞。
看着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拾级而下,言淮眼中忽起波澜,忍不住快步走到楼梯口,“苏辞...”
苏辞脚步一顿,闻讯转身,正要笑问一句,心脏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剧痛,有如万蚁蚀心!他脸色霎时一片纸白,濒临晕眩之际,猛地抓住了身旁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