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江gl》笼中雾

3、3.对视

　　“那我就演配角啊。”

　　江玉茗不以为意，拿起女主戏剧本丢给她，轻哼一声，“不喜欢的角色我演不好，我有什么办法。”

　　“你看这剧本，女主蠢得令人发指，整一个恋爱闹花瓶，现在谁还爱看这种人设啊，就算演了也只有被骂的份儿。”

　　程姐拧着眉头沉默片刻，翻了翻剧本，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却无奈道：“这波热度过去，要是续不上，以后说不定连这样的戏都接不到，难道你要演一辈子小配角？”

　　江玉茗顿了顿，竟颔首：“那就演一辈子配角。”

　　程姐怒气又起来了，使劲儿搓了把自己扎手的板寸头，靠在椅背上，板着脸目视前方，“行，你有骨气，有资源你不肯用，偏要靠自己爬，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机会摆在眼前你犯矫情又不肯抓。”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改明儿我就给詹允城打电话，让他换个人带你，我真带不了你。有谁能受得了你这么折腾啊？你在家里也是这个德行吗？”

　　经纪人说到后面，真情实感地疑惑了，转眼便见江玉茗态度散漫地闭上了眼，晃着脚丫轻嗯一声，道：“你打我呀。”

　　什么不想干了，什么要找詹允城换人…这些话江玉茗听过无数次了。最开始她还当过真，说点软话哄一哄。现在嘛，只需当没听见，反正不会成真。

　　“嘶…我还真想打你！”

　　程姐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往她肩膀上捶，“到底是谁把你惯成这样的，詹允城？”

　　“没人惯我。”江玉茗被捶进了座椅与车窗的夹角，抬手抵挡她的攻击，清瘦的身体缩成一小团，眯眼轻笑着：“我就是倔。”

　　天生犟骨头，不愿意欠人家的。

　　她哪里来的资源啊，詹允城又不是她真老公。利益交换罢了，詹允城拿她掩饰性取向，她拿詹允城震慑圈子里的烂人和贪得无厌的亲人。

　　资本家的血都冷，她可不敢仗着认识久了就随意朝詹允城要资源，轻易把情分耗尽了。

　　一个高中毕业离家，大学都没得上，毫无背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演员，没有底气和集团继承人狮子大开口。

　　当初救过他那一次的恩情，已经被她用来换了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和一笔够她不乱挥霍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程姐说得没错，她就是倔，挑剔，作，反正这辈子不出头她也饿不死，干嘛要去演那些她看都不想看的乏味空洞的角色。

　　她有演技，有野心，也是真心热爱演戏。但大环境如此，没有能支撑她野心的平台，那么只有学会接受现实，才不至于让自己活得太痛苦。

　　江玉茗向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满足自己。

　　人生中两道最大的转折点，一是放弃念大学独自离家，二是救下詹允城。她在力所能及之内做了最好的选择。

　　为了摆脱恶劣的原生家庭，她能毫不犹豫选择逃离，走上一条未知的路。当艰辛度日时，不知是福是祸的机遇落到眼前，她也有勇气赌上一赌，给自己筹谋些好处。因为她本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生活安稳，吃喝不愁，除了事业不顺和被迫与男人捆绑以外，没有任何烦心事。她只需要守住现有的。其余再好的东西也只是锦上添花，不值得她作出预计之外的牺牲。

　　她是个理智至上，视自我感受高于一切的人。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经纪人发出冷哼，双手抱臂，狠狠剜她一眼，“你爱咋咋地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

　　江玉茗揉揉被捶疼的肩膀，直起身，笑意不减，“别生气嘛，谁说我以后一定就接不着更好的女主戏呢。我已经被大众看到了，说不定就有导演不在意咖位，慧眼识珠呢。”

　　“嘁，但愿吧。”程姐撇撇嘴，安静下来。

　　车流缓缓向前，朝机场方向驶去。

　　…

　　风衣，棒球帽，口罩，双肩包，与上次相似的打扮，谌宁再一次出现在机场，谨慎地换了个位置等待。

　　她发现机场多了些和她类似的人，猜测又是哪个明星要来，有粉丝接机。机场来得频繁，她也见过几次那种“盛况”。

　　怕到时候场面混乱起来，她更仔细地注意着四周，以免错过江玉茗出来。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这些接机的粉丝就是冲着江玉茗来的。

　　熟悉的身影刚刚出现，不等谌宁多看几眼，一群人便乌泱泱围了上去，高声唤着江玉茗的名字。

　　谌宁站在原地，眼里流露出几分呆滞。

　　“江玉茗，我好喜欢你啊！”

　　“我也是我也是！”

　　“茗茗，我被你的段迎春圈粉了，简直太帅了！”

　　“茗茗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粉丝肆意向江玉茗释放着喜爱，情绪强烈毫不遮掩。

　　茗茗…

　　叫得好亲密啊。

　　谌宁仿佛受到某种漩涡的吸引，脚步不受控地向人群中走去，眸中溢出浅浅水光，不断闪烁。

　　走进去，成为粉丝中的一员，她也可以那么亲密的唤她，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说一句……

　　“我好喜欢你啊。”

　　声音低得堵在喉咙里，嘴唇的嚅动被口罩全部遮挡，到底无人听见。

　　江玉茗笑眯眯回应着粉丝们的话，将行李都丢给了冤种经纪人，腾出手来接大家递来的花和小礼物，再塞到袋子里，给他们签名。

　　“谢谢你们呀，我会努力演戏不辜负你们的喜欢的。”

　　态度谦逊，不曾被突如其来的喜爱冲昏头脑，但对于能被看见这件事，高兴是难免的。

　　在起飞之前，她们已经历过一轮粉丝送机，有了经验，两人不像最开始那么忙乱。程姐提着一兜子当时收的小礼品和行李，想着她们该找个助理了。

　　谌宁混入了粉丝群中，挺直如松鹤，却捂得严严实实，个子又高，且两手空空如也，在一众拿着手机拍摄的粉丝中着实有些显眼。

　　不像是粉丝，但同样不似路人。

　　比忙碌的江玉茗更快注意到她的是娱乐小记者。

　　他们眼光很毒，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气质不一般，还以为是哪个明星，蹭过来悄悄将镜头调转，故意问道：

　　“你是不是明星啊？”

　　“…不是。”谌宁愣愣的，有些紧张，抬手又捏着口罩往上提了提，低声道：“我只是个粉丝。”

　　娱记不大信，但实在瞧不出她是哪个明星，只好录录江玉茗，又转过来录录谌宁。反正不管究竟是不是，好歹能当个噱头。

　　作为没什么存在感的底层小娱记，热点轮不上他们，像这样到处蹭热度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

　　江玉茗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眼瞧过来，恰好与眼神直勾勾的谌宁对上视线。

　　也许是那双盈着水光的眸子太漂亮，令她一时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

　　见她眉眼含笑地望来，谌宁一眨不眨，舍不得挪眼，却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紧张，心跳一声声似要震破耳膜。

　　汗湿了手心，江玉茗看她太久了，久到她忍不住后退，却在慌神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蓦地回神，短促地吸一口气，她连忙转头道歉。再回头，江玉茗已经收了视线。

　　心头一松，旋即又不由得感到失落。谌宁抿紧唇，按捺下浮动的心神，安静地混在人群中间，送江玉茗离开机场。

　　主角离开，热闹散去。

　　谌宁心中难以抑制地浮上一丝夹杂着悲凉的愉悦——有朝一日，她已经能光明正大地亲自送着江玉茗走出这么长一段路程了。

　　而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来去匆匆。

　　…

　　离开机场，两人叫了辆出租车。

　　江玉茗只在清央市那边有车，沧浔这边没有，司机便没跟过来。

　　没办法，车太贵，她目前收入不高，舍不得买两辆。

　　她甚至没买房，钱全存在银行，几个城市的房子都是詹允城给她住的，不算她自己的。

　　“你刚才看见啥了，粉丝里有熟人？”

　　上了车，经纪人问她。

　　方才那一阵的对视有些明显，程姐也注意到了。

　　“没有，不认识。”江玉茗摇头笑了笑，“就是觉得那个粉丝挺特别的，也挺可爱，好像很怕我的样子，偏偏又敢直勾勾盯着我不挪眼。”

　　程姐顿时意识到什么，“哼，又单方面犯犟了是吧？谁先挪眼谁就输了？”

　　江玉茗努努嘴，白她一眼，“我哪有那么幼稚，就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躲开目光而已。”

　　程姐默了默，“有区别？”

　　江玉茗：“……”

　　她觉得有。

　　…

　　在沧浔停留不了几天，享受完最后几日闲暇，江玉茗又得出发去南岄市试镜。不过干他们这一行的，忙碌才是好事。

　　如今她知名度上去了，平日出行也需要做些遮掩，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乘飞机来来去去，总有或多或少的粉丝等着见她一面。

　　江玉茗特意早去一会儿，不急着去候机，被粉丝围在中间，和她们聊会儿天。

　　可能是顾迎春这个角色侠气足，性情强势，吸引到的多是些女孩。她们的喜爱干干净净的，眼神不含审视与侵略性，江玉茗挺乐意和她们待在一起。

　　有些胆子大的小姑娘爱和她讲土味儿情话，就想看她害羞或被尬到的表情。但江玉茗这个人吧，骨子里带着点恶劣，偏不按她们预料的走。

　　“土豆可以变成土豆泥，玉米可以变成玉米泥，我可以变成我爱泥。”

　　江玉茗听罢端起表情，直勾勾盯到人家小姑娘心慌，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错话，才换出一幅温柔似水的模样，眼含深情道：“我也爱你。”

　　小姑娘的脸腾的一下红成了番茄，僵在原地浑身冒热气。一群粉丝被撩的尖叫，又蹦又跳。

　　江玉茗这才得逞似的露出狡黠，仰头哈哈大笑，弯如月牙的桃花眼盛着春江水，玉面朱唇，秾艳夺目的惊人。

　　谌宁隐没在人群后方，像安静注视着一株热烈盛放永不凋零的玫瑰，眸光晃烁，双唇弯起浅浅的弧度。

　　心中有几分艳羡那位被逗弄的小粉丝。不过她已然习惯，这份感情是生长在黯然中的月，永久孤冷寂静，逃不开引力，一圈又一圈绕着同一颗星球旋转。

　　她今日换了身自认更加泯然众人的装束，大码白T恤与驼色工装裤，偏大的渔夫帽遮住上半张脸，加上口罩，保证乐阳来了也认不出她。

　　除了趁着大家上前递信要签名时悄悄将一张画丢进江玉茗的袋子里，她再未曾试图靠近，只是在人群的边缘沉默注视。

　　江玉茗今天也很快乐。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