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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雁字回时(20) ...

  •   复合个屁。
      这是江许谈的第一场恋爱,也是他最后悔的一场恋爱。哪怕过程甜蜜温馨,让他总在午夜梦醒时辗转反侧,但就过去所有经历带给他的痛苦对比,都不如这四年中的每一个日夜来的煎熬。

      他就不适合与人建立长期关系,朋友也好,家人也罢,最后都搞得一塌糊涂。他天生要独自一人,天生应该谁也不靠。他的愿望也从来简单,十九岁之前是不要再受到伤害,十九岁以后是再也不要遇见段来意。

      结果最后一个也没实现。

      “段来意,我自觉当时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了。我们一点也不合适,根本没有必要在继续下去,早点结束早脱离苦海,你自己也说好,现在再说这些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再难维持平静,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声音颤抖着,轻如飞絮:“够了,已经够了。”

      “可我忘不掉你。”

      江许僵了僵,抬头看去。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段来意一如往常般的神情。

      “江许,我爱你。”

      和段来意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江许好像忘了,却又应该记得比谁都清楚,里面每一个细节都如扎在指甲盖中的木刺,让他逃避着,不敢正视那钻心刺骨的疼痛。

      记得应该是快毕业的时候,段来意拿到了国外某个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首先看见邮箱里这份文件的是他,然后才是段来意。他当时慌张的跟江许解释,说这是他们没谈之前申请的,还以为录不上,也就没管了,没想到会这样,他不会出国,不会去读的。

      估计真的慌狠了,他把时间线从头开始跟江许捋。用了各种聊天记录,各种截图文件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推不过老师的建议,再加上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被录取,为了不辜负老师才这样的。

      其实他不用解释那么多,不用为了怕被误会是故意抛弃江许,怕自己这样解释是为了掩饰,怕江许不信任他,而惶恐地陷入一个自证怪圈,被另一个人的情绪左右到难以控制自己。

      从第一句话脱口而出时,江许就选择了相信他。

      只是和段来意的反应不同,他说的是:
      “为什么不去呢。”

      段来意终于安静了,慌乱的表情有一瞬间卡壳,变得空白,随后才重新渲染涂抹上新的色彩,声音颤抖着,“……阿许?”

      “你的天赋很好,我听张恒说过,夸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虽然言行举止有些不着调,但在校内的成绩一直很好,从没挂过科,大三的时候就修完了学分,一直都很受老师们的喜欢。”
      “两年而已,没什么的。”

      这次换段来意愣神了,好久后才不敢置信地问:“你来真的?”

      “真的。”怕他不信,江许还把四指并拢着向天:“不是在赌气。”

      从某些方面来说,江许确实非常擅长在无形中用最诚恳耐心的态度与言语把人气疯。

      段来意就是第一位受害者。

      “……你现在说这些话没有意义,让开。”
      “有意义。因为你也喜欢你我。”

      江许绷着咬肌,视线锋利:“你该去看看脑子。”
      “你看,你都不否认。”
      “因为我想先骂你。”
      “硬着头皮不承认的样子也很可爱。”

      “段来意!”
      “和我谈恋爱。”
      江许怒道:“我不!”

      “那今天就别出去了。”
      “你有病吧?!”
      “对啊,得了一种看不见你就心烦的病。”
      江许牙都快咬烂了,“那就去死。”

      “不要。”段来意掷地有声,“我就要和你谈恋爱。”
      “我说了我不想——”

      “既然还对我有所留恋,为什么不愿意。”
      “江许,为什么。”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和我结成这份关系,那又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因为你从来不喜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不会百分百猜对,但我想百分百了解你。江许,这个世界我不想错过的只有你。”

      【我以后不会在谈恋爱了。】

      “咔哒”
      他把门从里面锁上,打开衣柜,弯腰在深处摩挲着,抱出了一个老旧的吉他盒。
      布面干净无尘,但江许还是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神情在日光灯柔和温顺,犹如翻阅着一册旧相片,沉淀出几分被时光相待的温柔。

      这是段来意的吉他,那天江许和他吵架说扔了,到最后看了好久,还是没舍得,包裹着藏在了衣柜的最深处,一直到现在。

      【段来意,你能不能理智点,不要为了一些小事儿去耽误自己,影响自己的前程的。】
      【什么叫耽误我自己?你知不知道那是哪儿,是英国,是海外,我甚至都没法跟你一起睡觉,看一个月亮!】

      【这跟月亮有什么关系,平常也没见你多喜欢它,今天犯什么轴?段来意,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是你未来的大事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情绪化,冷静一点和我讨论可以吗?】
      【我冷静个屁!那是出国,不是出省!不是随随便便坐趟车就能回来的,我想留下,你偏偏要把我往外推,我能冷静个毛线!】

      【你有天赋,待在国外进修可以获得更好的成绩和提升,这对你只有帮助没有害处,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又不会跟你分手,如果寂寞,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通视频。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我们都是单独的个体,都有自己的事业发展和规划,你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你!你懂不懂啊,我舍不得你。】他第一次这样崩溃,【江许,阿许,我拜托你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理智,别这样和我说话,你劝一下我啊,你劝一下我啊……】

      江许却没有看出他这份哀求后的痛苦,只把这当做热恋期的不理智,坚决而强硬了打碎了他的期待,让段来意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落空,看着它不断下坠,扭曲着江许的‘高高在上’,让他变的好像所有青春期时逼迫孩子分手的家长,端着所谓为你好的刀枪,一步步逼着他,看着他退无可退。

      也许现实主义人格和理想主义人格天生就是相吸又相斥的。
      他是段来意话中形容的严密机器,永远在运转,永远在工作,永远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理智的让人胆战心惊。
      也理智的不适合运用任何感情模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五指收紧,江许死死握着吉他的琴头。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是段来意。
      是段来意先讨厌他的。

      ……

      第二天,江许照常赶去咖啡店上班,除了眼底挂着两个明显又常见的黑眼圈外,情绪稳定的和平常无异。倒是段来意请了天假,店长找了林嘉和跟他一起搭档上班。

      江许也算跟他做了快一年的同事,对话过的次数却寥寥可数,除了对方的姓名,他甚至连对方今年多大都不清楚。

      他不爱说话,江许也是,上午班次又忙,一直到十点多,两人都会对上几句话,仿佛一个店里的陌生人。
      江许挺喜欢这种氛围的,在自己的事情上心无旁骛着,以至于林嘉和第一次向他搭话时,他还以为是对方找错人了。

      “抱歉,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他点点头:“你的手还好吗?”

      江许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某个大型游戏公司做程序员,一个月工资税后两万一,包吃住,待遇不错,就是工作量大,每天基本要加到十一点多才能下班。
      但他并不在乎这些,甚至觉得自己就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拼一把,先苦后甜,挣个安稳平顺的晚年。最后代价就是反复发作的腱鞘炎,被咖啡和办公椅折腾出小毛病的腰和胃。

      估计是看到他今天没贴膏药,所以来问一下的吧。
      江许摇摇头,“没事,只是一点老毛病而已。”

      “你刚才写字的时候,手在抖。”林嘉和说:“脸色也不是很好。”
      江许下意识将手往下缩了缩,勉强笑着说:“可能因为是因为昨天没睡好。”

      “不用担心我的,我真的没事。”
      林嘉和没在说什么了,将餐桌上的餐盘收到吧台里,放了水冲洗起来。

      江许从一侧拿来抹布,将桌子上面的咖啡液与食物残渣收到垃圾桶里。
      水流与小提琴声交杂的乐曲中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皮肤、血管、血液、肌肉、骨骼、内脏。人与人厚厚的相隔着,如果不把心里话直率的说出来,没人会知道的。”

      江许顿了下,转头看向他的背影,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美术生。”
      “是吗。”他有些僵硬地接上,“我学的计算机。”

      没想到林嘉和耸耸肩,将洗涮干净的碗碟端出来,放到消毒机里,说:“我知道,还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听店长说过,你从前一个月四五万呢,还包吃包住,五险一金,怎么想到来做服务员了。”

      “哪儿有那么多,你别听他瞎扯。”
      “那肯定也差不了,大厂呢。”
      “加班很久的,很辛苦的。”

      “也是,搞编程就没轻松的。”他抽纸出来擦了擦手,“所以你是因为什么辞职的?工作强度太大?”

      也许是不熟,又或是其他东西在影响,江许居然还真就说了。他抵在仓库的门口,大拇指压着指骨上的戒指,垂眉道:“我是搞乐队的,时间有点协调不过来。”
      “你们不是六点就下班了吗?必须要加班?”
      “嗯。”

      “那就没办法了。”林嘉和叹了口气,“不过也值得,是吧。”
      江许看向他。

      “感觉你现在挺开心的。”他说:“贝斯是从前的队长,鼓手是从前的同学。”
      “我看过你们以前的表演,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

      “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江许喉头有些热,“应该谢谢秋蝉。”

      张恒走后,秋蝉接替了队内鼓手的位置,她很有实力,但加入进来的时机差了点。如今回想起来,江许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那个时候他很忙,段来意也是,大家集中在一起的训练时间不多。等到后来稍微放松一些,又碰上了段来意留学事件,最后闹得翻天覆地,乐队三个人,一个出国,一个工作退队,把烂摊子全甩给了秋蝉。

      江许以为她会放弃,但就在他步入工作没多久后,秋蝉找了过来,重新邀请他回到乐队。江许有些诧异,但还是拒绝了她,告诉她自己有工作,但秋蝉没有放弃,多次挽留之后,江许向她坦白自己的工作情况,最后无奈商定,在每个周日的下午来排练三个小时。

      “我觉得你也不会轻松。”

      不轻松吗?
      江许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他对吃食不在意,对居住的环境也无所谓。承托起这具苟活肉身的,一直是对母亲的愧疚,对家人的不舍。他没什么喜欢的,段来意是个意外,乐队也是个意外。

      上呈辞职报告的前一夜,他坐在电脑桌前想了很久。和他一起龟缩在出租屋里的,是段来意留下的那把老旧吉他。报告上的简短的几十字内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江许始终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刺眼的莹白色冷光照的眼眶疼,他选择了休息一下,拿起了那把吉他。

      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乐器天赋,能为之付出的只有不断的努力和时间,看着熟悉的琴弦,很多回忆猝不及防的涌现出来。他弹了段来意教他的第一首歌,一个简单的四四拍,江许一下午便能弹得熟练,现在却变得磕磕碰碰,连错了好几个音。

      可能也有点吧。
      他把报告上的内容全部删除,最后只留下了简短而简洁的一句话。

      “只是做出了一个选择而已。”他垂放下来的手指在光洁墙面上敲了敲,“可能,或许……也有点喜欢吧。”

      ……

      段来意是真没心情去上班了,他感觉他能在店里emo死。届时江许很可能还会吵他,让他不要把私人情绪端到工作上。

      这句话简直太可怕了,杀伤度严重到只要想想就控制不住想跳河。
      为了保护好自己的精神状态,段来意大清早就去了排练室,在角落里补了两个小时觉后,迎来了一位同样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秋蝉径直走了进来,将外套脱下,放到一边,讶异地说:“稀客啊。”

      段来意还要点面子,把帽檐向下扒拉了些,遮住红血色遍布的双眼,自闭似的倒在墙角里。

      秋蝉也没理他,走到架子鼓旁打了起来。几分后,段来意忍无可忍拍拍地,“够了,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秋蝉停下动作,好笑地说:“这儿是排练室,你要自闭回被窝里。”
      段来意又把帽子重新拉回去了,跟朵大蘑菇一样窝在角落里。

      “……”服了,真服了。
      秋蝉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你俩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天天跟小孩儿似的吵架——我去,你们昨天干嘛啦?”

      段来意摘掉了卫衣帽子,露出了里面苍白着的一张脸。他眼眶通红,眼下一片漆黑,俨然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声音沙哑地问:“江许真的喜欢我吗。”

      秋蝉都被他问无语了,“不是,你想这事儿想一晚上。”
      “我睡不着。”

      “那你问我。”她说:“你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儿,你过来问我。”
      “不是说旁观者清吗。”
      “你——”秋蝉哑声,将鼓槌扔到旁边,无奈道:“昨天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了。”

      段来意也想知道怎么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江许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一边吊着他,给他甜头。一边又翻脸的绝情,不允许他有半点的靠近与示好。

      秋蝉听了好一会儿,大抵明白了一些。估计是江许那别扭性子又上来了,一边挠人一边又想被摸,但外表的攻击性太强,硬是把愣头青吓出心理阴影了。

      她也真是服这俩人,一点事儿能闹到现在。

      “他压根就不喜欢我,当年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我脸皮厚,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才勉为其难和我在一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记得伤心难过,脑海里环绕播放着是只有江许‘你就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我们根本不合适’,完全不记得第一次上床时是谁先勾搭的谁,谁骑在他腰上乱亲,谁提前在酒店做好扩张,让他毫不费力的进去,顶的尽兴。

      “跟我分手就算了,一边勾引我,一边又不打算对我负责。还说我报复他,事到如今,一直被报复的明明是我好不好?他到底想干什么,玩我也要有个限度行不行。”

      眼见他的情绪又要崩溃,秋蝉连忙抬手:“不是你冷静点,冷静冷静。比起江许,我更想看看你这个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是从哪里觉得他不爱你的。”
      秋蝉真的理解不了,“你是不是看错题干了?还是你们两个在玩一种什么我看不懂的play?”

      “这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吗?他就是不爱我啊。”
      “不爱你??”秋蝉眉毛都皱成一个川字了,“他不爱你他还藏你那把琴干啥?”

      这回换段来意不理解了,“琴?”
      “呸。”秋蝉打了下嘴,“吉他。是把吉他。”

      “就你从前送他的那把。”
      段来意愣愣的:“他不扔了吗?”
      “啥?”

      “不是等等,你说的这把吉他长什么样?盒子是什么颜色的?哪个牌子的?不不不,你告诉我。”
      “它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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