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神是这样炼成的》碧少爷

1、楔子

　　F市中心医院一栋高高的白色巨塔屹立在风雨中，尖尖的塔顶被间或撕裂黑夜的闪电照得异常耀眼，夏日的雨总是来势凶猛又来去匆匆。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窗边，高大的背影挺得笔直，衣袖上卷露出一截古铜色结实的手臂，他转过身来，双眼深邃而充满智慧，略显疲惫的眼角微微上翘，顿时泄露了岁月的秘密。

　　此人是这家医院胸腔外科的主治医生，李玉章，45岁，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教授，十几岁跟随父亲移民美国，是名副其实的海龟人士。受父亲生前好友、F市中心医院院长周嵘邀请，担任心胸外科主任一职。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李玉章走到桌前端起水杯，还来不及喝，陈染急火火的推门而入，说道：“李主任，808号床的病人，足部长了溃疡，昨天开始出现低烧，再这样下去……情况十分不妙，胰岛素治疗不行，我想去向院长申请使用中医化糖胰岛泰疗法。”

　　陈染，42岁，XX大学中医博士，中医内科副主任。

　　李玉章扶额，无力的说道：“你这人……要我怎么说你？院长绝对不同意，808号床的病人身份特殊，不容有失！他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现在能下床走路已经万幸。糖尿病根本治不好，只能靠拖……你……”

　　都不是毛头小子，有些事不用说得太白，陈染自然明白，顿时没了声音。

　　他可是周书记的老爸，周书记在F市是跺一跺脚地皮就会抖三抖的人，医院的研究经费问题还要靠他解决。如果用常规治疗，出了事周书记自然不会追究责任，如果使用新方案……肯定会被迁怒，而且中医化糖胰岛泰疗法还在研究阶段，院长决计不会拿这么重要的病人给他做实验。

　　“再说，李副院长才是他的主治医师，你不要随意插手。中医一些食疗和养生办法用在康复科上挺有效果，你好好研究它才是正经。”

　　作为一个同事来讲，李玉章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提醒的职责，他不想再说什么。

　　“我有信心治好，如果中医化糖胰岛泰疗法能治好糖尿病，那将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医学成果，中医文化博大精深，不是它没落了，而是很多老祖宗珍贵的东西在历史的长河中遗失了……”

　　陈染抬起头，双眼发亮，有些消瘦的身影激动得发抖，不惑之年，还像个为了追求理想奋不顾身的小伙子，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李玉章再次无奈的叹气，他刚来那时，为了病人用中药还是西药，两人没少争论，几乎每天不吵十次八次绝不罢休。陈染对中医的狂热简直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跟他较真那简直就是傻瓜行径。

　　“好了，别犯傻了！中医要是真那么有成效，为什么现在的中医院都拼死拼活申请中西医结合医院啊？为什么连你看病都要根据仪器检测报告才能开药？说得好听是中西医结合，还不是披着中医的皮，用西医的手段看病，你真本事上次就不会误诊纤维瘤为什么经络不通‘痰核’所致……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脂肪瘤是良性肿瘤，只要开刀取出一般问题不大，然而陈染却试图说服病人别动手术，用汤药针灸治疗，后来病人丈夫找到院长投诉，大闹一场，最后还是动了刀，为了息事宁人，院长自掏腰包私下为其免了一半医药费。

　　“脂肪瘤本来就是郁滞伤了脾，痰气凝结所致。那病人长在□□，是肝经不通，肝气郁结，痰淤胸中造成的。你开刀拿出来，可是经络还是不畅通，到时候又会转到其他部位，治标不治本。人的身体怎么能分开来看，分开了就不是活的了，那是个整体，不能头痛治头，脚痛医脚！”

　　提起上次那个病人，陈染十分激动，除了外伤和非开刀不可的病，他非常反对动刀，人的元气都被伤了，老了容易虚弱成疾。

　　李玉章实在拿陈染没办法，这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会单纯得这么‘白’呢？先不说到底中医西医谁更胜一筹，就说病人意愿，他们也只会看到目前情况，只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的痛苦，他才不会管几十年后的事情如何？

　　而且，说白了，如果真有什么神药，一治就根除所有病，那医院的大批人员拿来何用？都喝西北风吗？

　　“陈染！”

　　李玉章大喝一声，陈染却不管，自顾自继续说道：“中医把死人当活人医，西医把活人当死人医。你们西医动不动就切了割了不要了，都是身体一部分，以为这样就解决问题了？身体有病就像一个企业有问题一样，一个人犯错，肯定上下都有错，纵容之错，姑息之错，包庇之罪，协同之罪……谁也逃不了干系，惩罚一个人，不改革体制问题，不解决根本矛盾，事情肯定还会再发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胡说八道！鲜少动怒的李玉章，火气也被挑了起来，“那你以为自己能做什么？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中医生，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你以为你是医神吗？如果你有真本事就不要呆在医院，自己去行走天下，救济民众……”

　　见陈染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李玉章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谁没有梦想抱负？只是都随着岁月被现实磨平了激情，空剩下无奈。如果陈染才二十岁，他会鼓励他努力，但都已不惑之年，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这般不懂事务……

　　“陈染，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武侠小说玄幻世界，你空有医者仁心，没有本事，不懂世故……只会给别人制造麻烦。你平心而论，院长因为你的胡闹担了多少责任？医院不是开设了养生保健科室吗？你的按摩技术十分了得，那里的病人多部分都是来保健的老人，你跟他们多交流交流，可是个为医院生财的好出路。”

　　“你？医院就是给病人解决问题，医治病痛的地方，怎么……”

　　陈染瞪着双眼，说了一半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医院不盈利怎么存活呢？他伸着脖子，一口气堵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狭长的眼睁到极致，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最后，他像失了神智般喃喃的说道：“老祖宗的东西都丢干净了，遗珠蒙尘啊！”

　　李玉章见他又开始发疯，不想再刺激他。陈染一边离开，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医者父母心，医人医心，治病治根……利欲熏心！利欲熏心！”

　　李玉章目送陈染落魄的背影，摇摇头，起身走到休息间，看着墙角堆得高高的中医书，一时百感交集！这些书还是三年前，他带的实习生秦瑞为了医院开展的中医好还是西医好的辩论赛而买的。辩论赛结束后，书就被束之墙角了，秦瑞聪慧能干，却是个投机取巧的主，花了半年追到院长的千金，一年就转正做了住院医师。

　　李玉章叹了口气，脱了白大褂，把书一一装进大袋子里，准备带回家，省得放这里闹心。跑了两次才将书都搬到车上，他数了数竟然有七十本之多。他琢磨着，拿去送给公寓大门喜欢中医的老头，说不定他一高兴下次见他就不会老绷着脸了。

　　雨渐渐停了，黑色的夜空发出异常的蓝光，空中间或无声无息劈下一道闪亮，路上车辆很少，除了几辆晃晃悠悠的出租车，就只剩下呼啸而过的深夜飞车党了。

　　李玉章慢慢将车停在路口，等着红绿灯交替接班，瞄了瞄腕上的手表，23点59分，他不经意的拿起旁边袋子里的一本书——《黄帝内经》，封面是淡淡的土黄色，外面斑驳的牛皮纸似乎经历了上千年岁月的沧桑，他随手翻了翻，竟然是从右到左看的繁体版，上面还没有任何出版社或印刷厂的名号。

　　看来秦瑞拿了他的钱，去地摊上买了盗版书，李玉章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天空的幽蓝越加的深邃，与手里的土黄色相得益彰，只是他没注意，将书丢进袋子里，这时红灯刚好变绿，他一踩油门，面前突然一道蓝光闪过，惊恐中，他似乎看到一辆大卡车歪歪斜斜的冲过来，来不及叫一声，顿时天旋地转，没了知觉。